第35章 -7】
投資人的見面會原本是三小時，結果體驗完之後李總又拉着Zeta團隊談了一小時，才結束了整個會議。
夏焰跟林漫對視了一下，心想這是很感興趣了吧。
章堯帶着團隊送客的時候，大夥的氣氛也松弛下來，在電梯口閑聊。先是投資人團隊某個人說起近期的一起數據洩密事件，大家便也紛紛議論起來。
李總轉頭問章堯：“章總有關注嗎？”
他點點頭，沒有太大的表情：“有所耳聞，美妝行業地震啊，Fantasy Beauty的系統被入侵，大量用戶隐私數據洩露。”
李總繼續扼腕道：“這事一出來，Fantasy股價暴跌啊，涉及有八百多萬條關聯了用戶社交賬號、支付賬號、購買記錄和行為偏好的數據。後來才查出來，是內鬼勾結了黑客。”
這時一旁的人也插嘴：“聽說暗網裏有個黑客排行榜，這次也只是揪出來那個內鬼了，黑客是誰動的手至今沒人找到。”
章堯沒有接話，似乎對不是自己的事不太感興趣。
一群人閑聊間便進了電梯，章堯和夏焰送他們下樓。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顧長庚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身旁的塗陡。塗陡立馬領悟，回頭問身後人：“阿K，能看看你們的入侵檢測與防禦系統嗎？”
阿K還處于剛從戰場上下來的亢奮中，剛才也在人群裏豎起耳朵參與八卦了，明白他們在擔心什麽，連忙說：“好的好的，我給你們介紹一下。”
他們折返回會議室，又聊了大半個小時，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從33樓的玻璃幕牆放眼望去，樓下縱橫交錯的馬路上是一條條金色的車龍，緩緩地蠕動着。而這片商務中心區的好幾排密密挨着的大樓，仍是燈火通明，不知有多少企業跟他們一樣，還在加班加點趕活兒。
有人為了在這個城可以挺直腰杆地留下來，有人為了在另一個城留守的家人可以過上更好的日子。還有人，也不知道為了什麽，可能僅僅是因為，不想回家吧。
顧長庚看見夏焰還沒走，立在歐陽辰的格子間前不知在說些什麽，走近才看見打印出來的PPT文稿上記了一大片筆記。
還有兩戰，PPT今晚還要改。
“差不多了，主要就是故事邏輯再修一下，內容都是那些內容。”她的聲音有點倦乏，卻也不忘囑咐上一句：“你先去吃飯吧，別餓着肚子做。”
歐陽辰精神頭很足，拍着胸脯說沒問題。又看到阿K他們出來，羨慕地說了聲：“K哥今天上去救場，型爆了啊！”
阿K将西裝還給他，撓撓頭：“也是焰姐和老板給機會。”
夏焰沒擡眼，淡淡地說了聲：“你準備好，機會以後多得是。哪天我進醫院了來不了，你就得去救場。”
歐陽辰連連擺手：“不不不，焰姐你說啥呢！”
她感覺到身後有人睥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指節輕輕在格子擋板上扣了扣。
知道了，不說了。
身後的塗陡揮着手在催：“走了走了，餓死了。”
顧長庚走前一步到夏焰身側，問她：“去吃飯嗎？”
她頭也不轉，拒絕道：“哦，我回家點個外賣。”
他皺了皺眉，再邀：“別點外賣了，吃完再回去吧。”
而她繼續眼尾都不掃一下：“不了，你們去吧。”
他心裏拂過一絲被擋在高牆外的煩躁和落寞：啊，這只倔豹子。
事不過三，那就最後再問一句。
“我跟你聊聊？”
這回到夏焰驚訝了，猛地轉過頭來，垂墜的耳環甩了個好看的弧，那檀木珠子晃呀晃呀。
要聊什麽。
她越過他的肩頭看到身後在抖腳等待的塗陡，心想估計是聊今天這場見面會吧，都是工作上的事，一起吃個飯也沒啥。
便點點頭：“好。”
塗陡聽見她答應，連聲說：“走走走。”
顧長庚卻轉過來，對他說：“你先自己回去吧，我跟她聊。”
塗陡的脖子朝後縮了一下，瞪大雙眼：我沒聽錯吧？
見他一臉認真不像是逗自己，只好應到：“哦，行，我自己打車走。”
心裏卻罵了一句：靠，老子的拖鞋還在你車上。
夏焰這時再說不去就顯得矯情了，便擡了擡下巴：“你等我拿東西。”
說罷，扭頭回自己辦公室拿提包。
顧長庚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擡起手，食指指節蹭了一下鼻尖，心裏仿佛有只蝴蝶在撲騰，扇動的翅膀撒了一地流光溢彩的星星。
呼。
以後都要堅持問三次。
到了車庫，還沒等夏焰想該坐哪兒，顧長庚直接繞到副駕駛位，打開車門拎走塗陡那雙拖鞋，不由得她猶豫：“坐前面來。”
她便也大大方方上了車，扣好安全帶，問：“去哪？”
顧長庚打着方向盤，在瞄側方後視鏡的時候看了看她略顯疲憊的眉眼：“帶你去吃口熱的。”
一路上都沒有再開口，車上也沒有播歌，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裏，看着前面車水馬龍，各自想着心事。
等他把車停在橋底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居然是去吃煲仔飯。
已經不是飯點了，但食客仍絡繹不絕。他倆在一旁等了十分鐘，才等來位置。
開了幾十年的店鋪雖不大但很整潔，小方桌一張挨着一張，有點逼仄。門口一溜的炭爐排開，香氣直沖天靈蓋。
老板娘一邊記着單，一邊應着不同客人的叫喚。都是老城區的熟客街坊，滿耳充斥着本地鄉音：
“老板娘，蒜蓉辣椒醬無了喂！”
“唔該，我果煲放多兩株芫茜得唔得呀？”
“诶305臺個窩蛋半生熟就得啦，上次果只太熟了啦！”
“事頭婆，唔該加多碟魚皮！”
“埋單啦老板娘，趕住返屋企睇波啊！”
夏焰覺得有點恍惚，她好像許久許久沒有接觸到如此嘈雜的市井環境，平日裏要買什麽吃什麽，基本都能靠一部手機解決。真去店裏吃飯也是到各種購物商場裏的餐館，要麽就是去慣的小酒館，提前訂好座，去到便坐下。
現代人的生活裏，到處都充滿了猜你喜歡、半小時達、跑腿直送、再來一單、預制菜肴……哦，還有，砍一刀。
方便是方便，但她好像已經忘記了這種鮮活的人間煙火氣，以及要排隊候位伸長脖子等一煲飯的感覺。
飯端上來的時候，夏焰覺得身上毛孔好像都舒展開來，去迎接這揭開鍋蓋那一瞬香噴噴的蒸騰熱氣。
油亮的糯米飯粒粒分明，顆顆蝦米鮮味十足，臘腸三分肥七分瘦，臘肉鹹中帶甜，帶着厚重油香的臘鴨皮提升了整煲飯的靈魂。
還有冬菇瑤柱紅蔥頭，蒜苗芫茜烏魚子，就着金黃焦脆的煲底鍋巴，在口腔裏咔嚓咔嚓跳着探戈。
夏焰有種“今天過年了”的感覺。
“要是點外賣，我都吃完了。”她埋頭間嘟囔了一句。
顧長庚笑笑，将剛上的一碟魚皮花生和玻璃樽的維他奶都推向她跟前，“你又不趕時間。”
“趕的啊……”她嚼了顆花生，突然想起些什麽：“所以你要跟我聊啥？”
他差點被顆蝦米嗆到。
“吃完再說。”
夏焰便不再問，低頭繼續吃。
他想：等她好好把飯吃完。
又或者，等這兩天投資人見面會開完。
又或者，等項目上線。
又或者，唉，再說吧。
吃完他去櫃臺結賬，老板娘拿着賬單笑着問他：“靓仔，怎麽樣好吃嗎？”
他點點頭：“很好吃。”
老板娘看看那邊的桌子又問：“靓仔，你女朋友哦？很漂亮呢。”
顧長庚愣了一下，不去看夏焰，只認真回答老板娘：“還不是。”
“啊呀你多帶靓女來阿姨這吃飯，吃多幾餐很快就是了。”老板娘咧着嘴。
他垂下眼去，心想：這可不是吃飯就可以解決的。
但很快又擡起眼來，對着老板娘笑笑：“好。”
夜裏的一絲涼風從車窗外踮着腳進來，在夏焰的臉龐上輕舞，旋轉跳躍間帶起幾縷發絲微微遮了眼。
飯氣攻心，秋風惹人醉。
夏焰有點昏昏欲睡，頭忍不住朝旁側一點，一點，眼睛漸漸阖起來。
顧長庚看她困乏，怕這一路颠着她，盡量開慢，遇到紅燈也緩緩地停。
他忽而有了私心，多希望這回家之路迢迢遙遙，永遠也開不完。
但目的地，終歸還是到了。
“夏焰。”他沉聲喚她。
她迷迷糊糊睜眼，仿佛不知身在何處。有一縷碎發搭在睫前，遮住了她黑白分明的眼。
他一個沒忍住，伸出食指将她額前碎發撥開至臉頰旁，輕聲說：“起來了，到家了。”
而她是真睡迷蒙了，竟一側頭枕住他的掌，臉輕輕蹭了蹭：“顧長庚……你讓我再睡會兒……”
那一剎那，他耳邊仿佛突然聽見柴火燃燒的聲音。
哔哔剝剝，噼裏啪啦。
而她在感受到手掌心溫熱的觸感後，也猛地整個人醒了。
完了。
她眼神慌亂，開始動手解安全帶。可是越急，越解不開，扣子像是死死地黏在上頭。
一秒，兩秒。
一雙修長的手伸過來，要幫她解。
她便縮開手去，等着束縛被解開，便要推開車門逃走。
“咔”。
安全帶扣子被解開，可是那帶子被他牢牢握在手裏，沒有放。
夏焰擡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是誰說的呢：大抵這世上所有的愛情，在一個人看向另一個人的時候，便都明了。
一群人在大笑的時候，你會看着你最喜歡的那個人。
在最需要力量的時候，你會看向你最喜歡的那個人。
在內心空虛的時候，你會想要見到你最喜歡的那個人。
顧長庚看着那雙如同黑瑪瑙似的眼睛，明明白白接收到剛才那一瞬彼此的電流，以及她為什麽會有慌亂而急促的呼吸。
什麽投資人見面會，什麽項目上線，什麽前男友……
統統去他的。
他決定今晚，現在，立刻，就要對她講。
“夏焰，我決定要追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