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初隐雪連肉身也沒有了,魂魄也四處消散了,這還陽術又該如何施展?”千行雨皺着眉問道。
魔君便嘆了口氣,說:“四散的魂魄,若是有心,還是能夠一一尋回的,至于肉身,也可以用那還陽術來重新塑造一個,但那卻更不是件易事。”
聽到這些,千行雨沉默了,将散去的三魂七魄慢慢找回來,又折損自身壽命去将隐雪救活,那個人,必定也是非常在意隐雪的了。
至于那個人是誰,千行雨前前後後的想了想,心中便已經猜到了個七八分。
于是,千行雨第二日便去了妖界,他找到司徒文颢便問:“司徒将軍,隐雪……是被你救活的吧?”
司徒文颢淡淡的答了一句:“是的。”
“謝謝你。”千行雨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她對于我們魔界來說,十分重要。”
司徒文颢擡頭看了他一眼,說:“不用謝,我與阿隐是至交好友,救她也是應該。”
若當真只是好友而已,又何至于付出那樣大的代價去救隐雪呢?千行雨輕輕笑了笑,不再說話。
想來,在司徒文颢這裏,也是問不出什麽的了。
千行雨從妖界回來以後,便直接飛到了過去經常和隐雪在一起練武的那個小院子裏。
隐雪不在的這十年,千行雨一次都沒敢再來,他怕觸景傷情。
走過蝴蝶拱門,千行雨便看見小院裏落滿了紫幽花瓣,紫紅紫紅的一大片,隐雪經常坐的那張竹椅上面全是灰塵。
他走到小屋跟前,輕輕推開了虛掩的門,小屋裏的擺設簡單古樸,只有一張楠木床、一個簡單的長幾和桌椅。
一陣風吹進門來,桌上的一沓白紙翻飛了幾下,千行雨發現壓在最下面的一張紙上面好像畫的有什麽東西。
他走過去拿起那張紙一看,上面竟是他的畫像,正是自己過去拿着驚鴻戟練武的樣子,細細一看,下面還有幾行靈秀清雅的小字——
行至雲深處,
雨落忘歸途。
百轉千回意,
難訴相思苦。
千行雨拿着畫像的手有些微微發抖,心中五味陳雜、一團亂麻。
“殿下,都十年了,你還是這樣不懂禮數嗎?”隐雪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
“隐雪,你……”千行雨的一雙黑眸裏閃着點點微光。
隐雪卻是徑直走到千行雨的身邊,拿過他手裏的畫像便撕掉了,然後冷漠的開口道:“都是過去随便畫一畫的,還望殿下不要見怪。”
千行雨怔怔的看着地上零碎的紙片,問:“隐雪,你為何要如此?你是什麽時候活過來的?你為什麽……”
隐雪打斷他道:“怎麽,我活過來,讓你失望了?”
“你怎會這樣說?隐雪,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你。”千行雨慌忙的脫口而出。
“多謝殿下厚愛,不過你該離開了,以後也請不要再來。”隐雪的聲音依然沒有一絲感情。
“隐雪,你到底是怎麽了?你心裏分明是有我的,為何要做這樣一副冷淡的模樣。”千行雨急切的問道。
隐雪聞言,愣了一瞬,然後便輕輕笑了起來,聲音裏滿是嘲諷:“殿下當真愛開玩笑,不過是一幅畫,幾句詩,隐雪便是心中有你了嗎?”
千行雨便又問:“那當初你為何替我擋箭?”
“因為你是魔界太子,魔君那個時候又沒辦法出關,你若是死了,整個魔界豈不是要大亂?”隐雪不緊不慢的回答道。
千行雨的胸口開始隐隐作痛,他輕聲問:“當真……只是因為這個嗎?”
“那殿下以為是因為什麽?以為隐雪對你情根深種,無法自拔,所以甘願替你去死?”隐雪說完,便冷笑了一聲。
千行雨的心仿佛在一瞬間墜落進了冰窖裏,頓了許久,他才苦笑着說:“但不管怎樣,我都還是要感謝你當初的救命之恩。”
隐雪收拾着桌上的書卷,頭也不擡的回了一句:“殿下客氣了,隐雪當時想救的,不過是整個魔界而已,你犯不着謝我什麽。”
“好,很好。”千行雨說着,便轉身離開了。
收拾着書卷的手終于停了下來,隐雪擡起頭,望着門外出神,久久再沒有動作。
在這之後,那個紫幽林深處的小院子便被隐雪設下了結界,千行雨再也進去不了了。
春末的夜有些涼,天空是一片無盡的漆黑,只有幾顆小小的星子和一輪半月閃着微涼的光。
千行雨遣散了寝殿門前的所有侍衛和宮娥,然後從酒窖裏拎出了一壇紅玉釀來,在庭院裏坐下,對着天上的明月自飲自酌。
隐雪的那個清玉面具就放在千行雨面前的石桌上,但隐雪以後都不再需要了,她已經有了新的,更好的清玉面具。
清新醇甜的酒水喝進肚裏,暖了身,卻暖不了心。
千行雨又倒出一杯酒來,有兩片紫幽花瓣竟是悠悠的掉落在了他的酒杯裏。
緋紅的酒,紫紅的花,混合在一起,竟是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唇角微微勾出一抹苦澀的弧度,千行雨擡起手,将酒水連着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空氣中隐隐的開始有了些濕潤的潮氣,天上的半月和那幾顆星子不知何時已經被濃厚的雲層給遮住了。
一壇酒喝完,夜已深,千行雨有些微醺,他直接仰面躺在石凳上睡着了。
寝殿值夜的那名宮娥半夜不放心,過來看了看,見千行雨躺在石凳上,也不敢去叫醒他,便準備拿件外袍給他披上,誰知道剛一走近石凳附近,他便醒了。
千行雨坐直了身子,看到那名宮娥手裏的外袍,便朝她擺了擺手,說:“下去吧。”
宮娥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說:“殿下,夜裏風涼,您還是進寝殿裏歇息吧。”
“下去!”千行雨的語氣裏有些不耐煩。
那宮娥見狀,再也不敢多言,抱着外袍便疾步離開了。
見宮娥走了,千行雨便又躺回到了石凳上,更深露重,石凳十分冰涼,但他卻仿佛毫無所覺。
他在石凳上一躺就是一整夜,清晨,天上淅淅瀝瀝的下了一陣小雨,将他身上幾乎淋了個透濕,才終于将他給冷醒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