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3】
顧長庚說：霜降之後，我們就在一起吧。
夏焰的眼神仍是迷離，攢着衣領的手卻松開，覆在他胸膛将他輕輕推離一寸。
“等等……我現在滿腦子只有《節氣歌》，沒有辦法正常思考。”
見她仍苦苦執着于那兩句詩，此刻的大腦似乎不是個多任務系統，他索性還是認真的回答她：“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
她恍然大悟地輕輕“啊”了一聲，然後點點頭：“知道了。”
說完又沉默了，他便繼續安靜地等，等待她的CPU運轉到終于可以處理下一個任務。
方才幹柴烈火的一剎那，他在觸碰到她之前硬是停了一秒。
在這漫長的一秒裏，他等待着她的反應。她明明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若是有半分不願意，但凡扭過頭去、推開他、甚至踩他踹他，他都會松開她。
可是沒有。
那一刻他是欣喜若狂的，才會在情濃之時有點不知好歹地提出，在一起吧。
而此刻，他最怕從她嘴裏聽到的是那一句：對不起。
兩人都已習慣了室內的黑暗，可以在湧動的氣息中尋着對方的雙眼。她終于擡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輕聲說了一句：“你給我一些時間。”
他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像是生怕她下一秒反悔，回道：“好。”
他曾經對她講過：沒關系的，夏焰，你可以就站在那裏，不要後退就行。
這次她沒有後退，這樣就夠了。
“唔……我先出去了，”夏焰低了低頭，手背輕觸了一下嘴唇，身子啓動時又滞了一下，小小聲交代：“你過五分鐘再出來。”
他點點頭，明白她要避嫌。
門開了又關上，光了又暗。他一個人在漆黑裏待着，身前仿佛還有她的氣息和心跳。
偷了一個吻，很開心。
塗陡在外頭院子裏烤肉，一手拿着鉗子，一手拿着剪子，油亮亮的牛肉和肥美的排骨上塗抹了燒烤醬和胡椒，翻兩下，再撒上芝麻、竹鹽和孜然；另一個架子上墊了錫紙在烤魚，兩尾赤鬃刷了植物油，縷縷輕袅的火焰舔着錫紙，待到空氣裏飄着鹹鮮焦香，撒上孜然粉、辣椒細面，勾得人眼睛都要眯起來。
熱氣騰騰，香氣撲鼻，屋內的人饞得扔下手柄蜂擁而出，邊搶肉邊開啤酒。
火鍋也開了，咕嘟咕嘟。大家搶完烤肉又移到火鍋攤兒，争着往辣鍋裏投牛蛙和涮鵝腸。旁邊的一鍋菌菇湯底卻無人問津，安靜地獨自冒着泡。
顧長庚看着夏焰擠在人堆裏，一邊吃着麻辣鵝腸一邊皺着眉頭痛得狂吸氣，筷子卻沒停。
什麽嘛。
他自己站在菌菇鍋前，投下去幾片孤單的羊羔肉。一旁的塗陡見狀，湊過來不解地問：“求着我做這不辣鍋敢情只有你一個人吃啊？你轉性啊，居然不吃辣？”
他眼尾都不擡，撈起肉：“口腔潰瘍。”
桌那邊對角線的人聽見了，明顯滞了一下。
衆人吃了一輪火鍋，又“嘩啦”一窩蜂轉戰烤攤去搶蒜蓉茄子。
一抹紫色的身影移過來，拿過一只幹淨的碗，在菌菇鍋裏盛了一碗湯，撇了最上那層油，坐在他對面垂着眉輕輕吹着，握着湯勺小口小口喝。
他擡起眼，看她額前鬓間有薄薄的細汗，浸濕了細碎的鬓發。
不禁嘴角微翹，就這麽安靜地與她相對坐着，低頭吃去。
一群人吃喝玩樂鬧騰到傍晚，才扶着牆離開。
夏焰回到家，坐在沙發上發呆。她掏出這個四年多都沒換過的手機，翻開相冊。裏面有阿北去世前一年的照片，他們一起去植物園看枯閃蝶，一起在基地旁的紫薇樹下漫步，一起抱着初二……
為什麽覺得這些記憶，都有些模糊了呢？
她偶爾會想起阿北，頭就突然劇烈疼起來，想到要去基地看看，便應激性地作嘔，然後每個晚上一宿一宿地做夢……
可是人生卻像是不會回頭的列車，她的生活已經在這個鐵軌上駛出去太遠，太遠了。有很多很多個瞬間，她都沒有再想起過阿北。
“阿北，是該好好做個告別了吧，”她關上手機相冊，走進卧室裏，“我也想要重新開始了呢。”
你會原諒我、理解我的，對不對？
夏焰進了Horae，召喚了Mr.Polaris。
風很大，他倆相對而立，寬大的樂師袍被吹得鼓起來，夏焰覺得自己仿佛随時能被卷上天。
“你想跟我解綁，是嗎？”他先開了口。
夏焰一愣，沒有否認。
“你果然是硬心腸的人啊，”他帶着哀傷的口吻，眼裏流露出複雜的情緒，“其實你等着一天很久了吧？早就想要抛棄我，背叛我。”
夏焰蹙着眉，不講話。
心裏發光的星星糖在對她說：不是這樣的，你別聽他的。
“果然是被抛棄過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他從未用這種語氣對她講過話，印象中阿北總是溫柔而堅定的，“夏焰，你承認吧，你變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種人。”
她的頭疼又開始了。
那星星糖的光開始閃爍，有一些滋啦滋啦地滅掉了。
“你這麽迫不及待，是變心了吧？”Mr.Polaris走到她跟前，揚手擡起她的下巴，“你覺得對他有足夠的了解嗎？”
她怔了一下。
他微微眯着眼，眸裏掠過一絲陰翳：“要不要我，帶你見個人？”
……
別墅院子裏，燈次第亮起。
顧長庚收拾完自己家已經7點多了，然後走到庭院裏開始喂食。
孔明躲到洞穴裏了，莎士比亞鮮有地露面出來吐泡泡，真好看歪着腦袋在“唧唧咕”地哼着。
他有點不太習慣家裏突然多了一只會發聲的生物，抓了一把葵瓜子過去套近乎。
真好看吃得很開心，吐了一地瓜子殼。
他打了個響指：“你餓不餓？”
它便伸着脖子說：“你餓不餓，你餓不餓？”
他低聲笑了笑，将葵瓜子遞過去：“小傻瓜。”
這時，他的手環“滴”地震了一下。
「Horae：你關注的好友Venus已上線」
他皺了皺眉：這才多久，她怎麽又上去了。
可是自己如果跟着上，仿佛像個變态跟蹤狂。想着她的工作性質經常性上去也不奇怪，顧長庚嘆了口氣，逼着自己不要多想，轉身去浴室洗漱。
……
Horae，天璇之城。
Mr.Polaris說，要帶夏焰見個人。沒等她反應過來，他打了個響指，他們身處的環境突然揚起一陣旋風，瞬間便換到了這裏。
夏焰覺得這裏有點熟悉，竟是她和顧長庚當時打的那座城。她疑惑地望着深感陌生的Mr.Polaris，莫名有點恐懼。
而更讓她突然汗毛豎起的，是她感到身後不遠處，站了個人。
她轉過身，看到一個身着黑底罂粟花短打旗袍的女子立在一塊石柱之上，她的衣領大開，露出傲人的身材。裙子下擺很短，裸露的大長腿是勻稱而性感的小麥膚色，左邊腳踝刺了一把手槍，右邊旗袍開叉處露出大腿上綁的一把手刺。
是一個明豔又張揚的女人。
她的角色是個殺手。
夏焰皺了皺眉，這人不是個NPC，她的頭頂上标識着是個虛拟人，武力值Lv.35，比自己高出了5個等級。
所以，這是誰捏的一個虛拟人嗎？
“Venus，打一場？”她紅唇微啓，慵懶地吐了一句。
夏焰笑了一聲：“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麽跟你打。”
“但我和你，都認識Mars啊。”她嬌嗔一句。
夏焰的心跳了一下。
“你信不信，我三招能将你KO，”那女人的眼尾微翹，輕笑道：“作為補償，過一招，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何？”
……
顧長庚從浴室裏出來，不受控制地上了書房。
他一邊用浴巾擦着頭發，一邊心神不寧地打開電腦。
點開Horae的關注列表歷史信息，他愣了一下。
「二十分鐘前，Venus登陸“天璇之城”。」
他覺得奇怪，夏焰一個人去他倆的城打級？
“叮”，一條新消息入，伴着禮花的動畫效果突然在他電腦屏幕中央炸開。
Venus：
情感值達100%！
武力值跌5等級至Lv25！
天璇之城順利通關，獲取天璇之石！
顧長庚整個愣住了。
夏焰被打了。
而她在天璇的嫉妒值達到了100%！
怎麽回事……
他扔下浴巾，轉身跑下樓。
……
一個漆黑的屋子裏，一條纖細的手肘搭在桌面上，長長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臉龐。
屏幕映得那人臉色發白，卻饒有興趣地盯着面前6個電腦屏幕上的數據一行一行在瘋狂地刷。
“叮”，右下角彈出來一個提示框，提醒着有人上線。
“呀，”她微微咧開了嘴，嗤笑了一聲，“這下，好玩了。”
……
顧長庚趕到的時候，眼前夏焰的樂師服上還燃着幾處火星。純白的衣服被火熏黑了一片，前胸和後背的布料都被割破，破敗的袖子簌簌往下掉，跌在地上化為齑粉。
她快要衣不蔽體。
可是她手裏握着的銀月短笛，斷成了兩半。
那可是她一路修煉了好久才升級到現在這樣的武器，被毀了。
“夏焰……”他在身後喊她。
“砰——”她一揮手，斷開的銀月短笛摔入他懷中，而她面無表情地轉身過來，冷聲對着他說：“賠給我。”
然後下一瞬，人就消失了。
她下線了。
她心中那些發光的星星糖，全滅了。
身後響起一聲輕蔑的笑，有人也離開了。
只剩下顧長庚和那個明豔如罂粟花的旗袍女子。
他冷着臉向前望去，待看清眼前這個虛拟人的模樣，心下猛地一沉。
Horae是讀了他的記憶沒錯，可是這個女的是誰造出來的呢？
“好久不見啊，Mars，”她對着他勾唇一笑，“沒想到，你現在喜歡的是這一款。”
他的眼神疏冷，毫無情緒地喊了一句：“Queena，你對她做了什麽？”
那個叫Queena的女子開心地笑起來：“你還記得我，真好啊！”
然後她輕輕盈盈地從石柱上跳下來，來到他身側，對着他的耳畔吐氣：“沒有做什麽，交了個手。”
“作為交換，我告訴了她三個秘密，”她又繞到他跟前，用指甲輕輕剮蹭了一下他的手臂護甲。
“第一，我是你的前女友。”
“第二，我們睡過了。”
“第三，你說過要娶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