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感冒之下,靳頵珏的體力并無法支撐太多的情緒。不知不覺間,靳頵珏睡着了。
再次醒來之時,病房的燈已調暗了,床邊的膠椅上有一條折疊好的浴巾、洗漱用品,還有一套米白色病人服,到底為什麽病人一定要穿這種制服呢?
撐起身子,靳頵珏的腦袋還有些混沌,身體發燙,大概是還沒退燒。靳頵珏甩甩頭,下床抱起那些應該是劉煜或者蘭蘭為她預購的更換衣物,走到浴室洗澡。
洗澡過後,靳頵珏的精神似乎好了一點,回到病床旁,找出醫生給的藥膏,塗在發癢、發痛的皮膚上。塗着塗着,靳頵珏竟哭了出來,她很想田絲絲,不知道田絲絲怎麽樣。田絲絲的凍傷比她嚴重多了,身體失溫導致的腎衰竭,一聽就不樂觀了。田絲絲被送到隔離病房,靳頵珏什麽都不是,也無法探視,何況她還不争氣地生病了。
最後,靳頵珏還是忍不住離開病房,去尋找田絲絲所在的地方。
尋到了隔離病房,找到了田絲絲。靳頵珏只能隔着木門上的小玻璃窗,看向監察儀器的前方,大型玻璃窗內插着各種喉管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人兒。
靳頵珏倚着木門,伸手去摸那塊小玻璃窗,彷佛能摸到那個人兒。
靳頵珏恨,恨躺在隔離病房中的人不是自己。
恨又有何用?靳頵珏凝視了田絲絲一會兒,咬咬牙,轉身回到自己的病房中,她要好好休息,她要趕快康複,她要成為田絲絲最強壯、最安全的倚靠。
兩天後,靳頵珏的感冒幾乎痊愈了,醫生也讓她出院。但是靳頵珏沒有離開醫院,只是換過便服,大多數時間守在隔離病房門外。
田絲絲的情況有好轉,偶爾會醒過來,精神好的時候甚至能說上幾句話。醫生說,如果田絲絲的情況持續好轉,就有望回到普通病房留醫。
田一與田馳甫下飛機便往醫院趕來,靳頵珏在走廊看到田馳的時候,他手上還拖着兩個行李箱。
田馳把行李箱交給劉煜,經過靳頵珏身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便随撐着拐杖的田一進入隔離病房。
過了一會兒,他們出來了,田一看到劉煜,竟不由分說用拐杖打了劉煜的腿,劉煜也不躲。田一打了幾下大概累了,便停下來,瞪着劉煜罵道:「你丫的絲絲出大事都不跟我們說,我們是怎麽叮囑你好好照顧絲絲的!絲絲摔傷我們不知道,絲絲失憶我們不知道,你這小子還瞞了我們什麽!你……」
田一在訓話,靳頵珏看了看就不再理會。雖說從沒見過田老爺子大動幹戈,但靳頵珏此刻更挂心田絲絲的情況。
田馳走到靳頵珏身旁,帶着溫柔的微笑說:「我跟醫生說了,你現在病好,就進去看看她吧。她現在醒了,精神雖然不太好,但神智清神的。」
靳頵珏聞言,頓時眼前前一亮,也沒空管田馳到底知道了什麽,感激地握了握田馳的手,說了句:「謝謝你!」便沖進了隔離病房。
靳頵珏換上了保護衣物又戴上口罩,才能再進去田絲絲所在的位置。
近距離看到田絲絲的一剎那,靳頵珏很激動,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之後說出口的,無非是加油努力之類的打氣話語,心底話卻一句都說不出口,便結束了這次探視。
「這麽快就出來了?」田馳有點訝異,靳頵珏進去病房的時間很短,田一也才剛罵完劉煜而已。
「她說她很累,想睡一睡……」靳頵珏顯得有點沮喪,田絲絲看到她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就似是看到普通朋友般平靜,這讓靳頵珏有點難過。
看了看,田一在一旁坐着,似乎還在生氣,而劉煜則不見了。
「劉大哥呢?」靳頵珏問。
「他被爺爺訓了一頓,現在要去把兇手揪出來,他有得忙了。」田馳的表情好像是在同情劉煜。
田馳嘆了一口氣,田絲絲出意外能怪誰呢,不是說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業障因果?田絲絲總是很幸運,田馳相信田絲絲很快又能夠活蹦亂跳的。對于這個妹妹,田馳自問也沒劉煜照顧她,跟她也沒同事親近,想來也有點後悔跟随爺爺去英國打拼。
「說來,你如果早點跟我坦白,我是綁也會把那丫頭綁到英國去。」田馳突然笑起來,看着靳頵珏,「照顧她,多陪她聊聊天,你的話對她來說有不一樣的意義。」就像把自己的妹妹托付給靳頵珏一樣。
沒想到田馳會主動提起,話語間正面地肯定了靳頵珏與田絲絲的關系,只是靳頵珏有點感慨,低下頭來,幽幽地說:「她忘記我了。」
田馳想了想,才說:「她記起你了吧,不然用不着這樣保護你。聽劉煜說,你醒來的時候,她是蓋在你身上,用身體來為你保溫的。」
「她記起我了?」靳頵珏擡頭看着田馳,似乎想知道真僞。
「她不想讓你知道吧。」田馳聳聳肩,又道:「她從小自尊心就很強,她一定不想讓你看到這樣的她吧。」
靳頵珏好像明白了,如果真如田馳所說,田絲絲也未免太逞強了,都躺在病床上了,還要演戲,不肯說出心底話。
田絲絲的狀況雖然有點反複,但一個月下來,總算能轉移普通病房繼續治療了。
沒過多久,田馳與田一也飛回英國了,劉煜專注于捉拿吳天宇和其他案件上,照顧田絲絲的工作落在靳頵珏身上,蘭蘭和阿奇只是偶爾來探望而已。
其實就算田家人沒有拜托,靳頵珏也會貼身照顧田絲絲。只是田絲絲看來不太樂意,不只一次叫靳頵珏回去。
「其實找個看護來照顧我就可以,不必麻煩你了,這我多不好意思。」田絲絲皺起眉頭。
似乎從田絲絲回複精神開始,她就常常皺眉頭。不像以前愛笑愛耍把戲愛油腔滑調,靳頵珏想,也許以前的田絲絲就像現在這樣,比較寡言,說話的語氣比較冷淡。
「沒事,反正我閑着。」靳頵珏笑了笑,走到窗旁打開窗簾,讓陽光透進來。
田絲絲的眉頭皺得更厲害,陽光灑在她身上并沒有讓她變得陽光。
田絲絲不開心,也不打算掩飾她的不開心,因為她真的覺得累了,有點頹靡的氣息。
「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吧?」田絲絲低聲問。
「嗯?」靳頵珏聽不清楚,便走到田絲絲身旁,蹲下來把耳朵湊近田絲絲。
田絲絲還不能經常下床,皮膚還沒好,腎衰竭也沒有完全根治。
「就算是爺爺交代你要照顧我,也真的不必無時無刻守着我。」田絲絲說起來有些無力。
換靳頵珏皺了皺眉頭,站起來正聲道:「這是我自願的,沒人能逼我做我不願意的事。」
田絲絲聞言也不多說,只扭頭看向窗外。其實躺在床上的田絲絲只看到一片蔚藍,地上有些什麽,她都不知道。
靳頵珏本來因為田絲絲的說話而有點生氣,但見田絲絲看向窗外,想起自從田馳臨走前推着輪椅到樓下公園走走外,田絲絲再沒有離開過病房了。聽說,在一個空間待得久了,人就會憂郁。是不是田絲絲在這待太久了,所以她不快樂?
「絲絲,想不想出去逛逛?你待在病房久了,這樣──」
「不要。」靳頵珏話沒說完,便被田絲絲斬釘截鐵地拒絕。
靳頵珏看着田絲絲,她覺得田絲絲渴望走出病房,但又為何拒絕呢?
「是上次田馳帶你出去發生什麽嗎?」靳頵珏試探問。
其實不是田絲絲不願意,只是這個冬季轉春季的尴尬期,不是冷就是潮濕,兩種均會讓田絲絲的皮膚過敏。冷的話會更冷,且帶着痛,潮濕的話更慘,又癢又痛。
田絲絲無力地搖搖頭:「過兩個月再說。」
田絲絲閉起眼睛,靳頵珏只好安靜地守在一旁。要怎樣才能開解田絲絲?問題是,靳頵珏連田絲絲為什麽不開心,她也不曉得。靳頵珏嘆了口氣,覺得自己也太失敗了,只有田絲絲能看穿她的心思,而她從來都摸不透田絲絲。
傍晚,靳頵珏見田絲絲還在睡,便外出回家給田絲絲做簡單的飯菜。醫院的菜很難吃,靳頵珏吃過兩天,她知道田絲絲一定不喜歡的。
靳頵珏走了一段時間,田絲絲才轉醒。睜開眼睛,看不到靳頵珏,反而讓她松了口氣。
擡起手,凝視自己雙手的手背,過一會兒又翻過來看自己的手掌。
手背的黑色硬殼已經剝落得差不多了,指頭的黑色硬殼還黏着。摸着自己的手,田絲絲的情緒愈來愈低落。
手背的疤痕很醜。稍稍用力,手背與手掌便生生發痛。手掌感受到手背發冷,而手指卻沒有一點感覺。田絲絲很想知道,她的手指,是不是廢了。
田絲絲思索了很久,終決定下床。
穿上拖鞋,身體一離開床,腳部的疼痛便使田絲絲重新回到床上。田絲絲抿着嘴,艱難地從床邊拿過拐杖,勉強地支起身體,步履蹒跚走到牆邊的矮櫃去。
田絲絲一手撐着拐杖,一手拿起盛着滾水的熱水壺,靠着尚有感覺的手掌感受,倒了一杯快滿出來的熱水。
田絲絲看着那熱得冒起煙的熱水,并沒有喝水的意思。她慢慢伸出手,想把手指放進水裏。
「田絲絲!」靳頵珏回來看到這幕實在吓了一跳,「你在幹嘛!」立刻上前抱着田絲絲,阻止她的自殘行為,也不顧飯盒被丢在地上。
田絲絲閉起眼,低聲道:「倒水,喝水。」
靳頵珏松開懷抱,轉移握着田絲絲的手,吼道:「你知道你會燙傷的嗎!」
田絲絲馬上縮手,別過頭道:「不要碰我。」
拿着拐杖,艱難地回到床上,翻過身,背向靳頵珏。
真沒用!田絲絲暗罵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鬧鬧別扭加速康複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