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包,林木叢生,野草枯黃,看起來約摸是入秋了。

叽叽喳喳的鳥鳴四散着傳來,不知是不是鄭珰的錯覺,他總覺得這聲音十分閑适惬意,充分說明了這處山坳的人跡罕至。

他把打量環境的目光再次挪到爪子上,不錯,就是爪子,曾經屬于人類的四肢已經變成了長滿白色絨毛的肉爪子,而且右爪子上面還有一道血淋淋的傷口,因暴露在空氣中的時間過長,傷口周圍凝固的血跡已然成了黑褐色。

鄭珰變成了一只狐貍,剛從狐貍媽媽肚子裏出來不到一個月那種,繼藥丸之後他再次成為了一個妖修。鄭珰對他這個世界的身份并沒有什麽不滿,只是嫌棄做起任務來不太方便。至于是什麽不方便,系統表示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鄭珰甩了甩身後的小尾巴,理清了原主留下的為數不多的記憶。

一個月的記憶,除了睡覺花去的大半時間提取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記憶中出現的最多的生物就是狐貍媽媽,她總是用并不龐大的身軀将小狐貍護在身下,打理毛發,喂食乳水。

小狐貍的記憶是無憂無慮的,直到鄭珰到來前夕,狐貍媽媽帶着小狐貍外出教它如何覓食,卻不想遇上一條大蛇,驚慌失措之下落入獵人的捕獸夾中。

其實當時大蛇腹部隆起,明顯是吃飽喝足的,這種狀态下蛇類通常會找個舒适的環境消化食物,而不是繼續捕獵。可惜狐貍媽媽不知太過恐懼還是不知道這一點,已至于慌亂中丢了性命,留下了尚沒有自保能力的小狐貍。

這座山頭上有各種野獸出沒,少有人踏足,只有膽子大的獵人敢拎着捕獸夾上來設置陷阱。狐貍媽媽雖然只是一只普通狐貍,但狐貍生性狡猾,通常都是避開獵人的陷阱走的。

可惜了,事情就是如此巧合。

鄭珰看着一旁被捕獸夾攔腰截斷的狐貍媽媽,通身雪白的皮毛已經血肉模糊,一晚過去,上面凝了一層濕冷的露水,挨着他身體的部分冰冷而僵硬。

鄭珰右爪子上的傷口是小狐貍想要救母親時被尖利的獸夾刺破的。沒了狐貍媽媽庇護的小狐貍失血過多,又加上夜晚氣溫驟降,就那麽跟着狐貍媽媽去了。

“小a,給我說說這個世界的情況。”記憶裏沒有得到有價值的東西,鄭珰只有詢問系統。

系統顯然很喜歡來自宿主的求助,當即整理打包了這個世界的基本信息傳送到鄭珰腦海中,其中包括本次攻略對象的所有資料。

這個世界與鄭珰之前經歷的兩個古代世界并無太大區別,唯一不同的就是,這個世界的動物可以成精。說是可以成精,但那也是萬中無一,除非有大機緣或是經過長時間的靈氣洗滌,根本沒有可能。

鄭珰就是一只普通的狐貍,不過他注定又是不同的。

這次的攻略對象名叫淩涯,鄭珰下意識的就想起了那個一頭白發,渾身隐藏在黑色兜帽下的男人。可是看完系統給的資料他又困惑了,那個男人怎麽看都屬于狷狂邪魅的,而此次的攻略對象性格卻是溫文爾雅。

淩涯出自隐世家族淩家,時天下紛争四起,特奉族規入仕輔佐當今皇室,平息戰亂,救天下黎民于水火。淩家不慕名利,但架不住皇帝昏庸,奸臣構陷。

皇帝認為淩家出世是圖謀不軌,于是安排軍隊扮作土匪半路埋伏,淩涯身邊只有書童及暗衛三人,雖死裏逃生,終究寡不敵衆,以失去雙腿而告終。

淩家能繁衍千百餘年,自然不是沒有頭腦的愚忠之輩,輔佐皇室雖是族規,但無端殘害忠良的皇帝,不救也罷。反正說到底,他們效忠的是天下黎民百姓。

淩涯失去雙腿,只能靠輪椅行走,性格便沉悶了許多,不過再如何也只能算陰郁,與鄭珰記憶中的男人相去甚遠,問系統,系統支支吾吾不肯說,鄭珰便把這件事情放到了一邊。

時間到了,總會知道的。嗯,其實他猜測系統也不知道,不過這話不能在系統面前說,不然系統就要炸了。

話說回來,淩涯多智近妖,憑着淩家的底蘊支持很快就在江湖上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并且日益壯大,等天下紛争塵埃落定之時已經成長為了不可小觑的龐然大物。

俗話說,卧榻之側豈容他人憨睡,慕容沖既能奪得天下就說明他絕不是什麽泛泛之輩,淩涯的存在讓他十分忌憚,幾番試探下來,他發現這股勢力竟然暗中幫過他!

要說毫無芥蒂的接納那是假話,不過慕容沖心中的隐憂确實放下不少,加之他一時之間也無法将這股勢力拔除,只得暗中警惕。

所有事情了解的差不多,鄭珰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淩涯了,這次有他的提醒,絕對不能讓淩涯失去雙腿。

鄭珰鬥志滿滿,昂首闊步的就要出發,結果得意忘形忘了腿上還有傷,吧唧一下四肢貼地的和大地來了個親密無間的親吻。

從枯葉堆中擡起頭,鄭珰抖了抖腦袋上拇指大小的耳朵,想起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先不說淩涯信不信他,他現在可是狐貍,又不會說話,他要怎麽把消息告訴淩涯?

鄭珰:“有入夢之類的功能麽?”

系統:【無。】

鄭珰:“有可以讓我說話的咒語或者丹藥麽?”

系統:【無。】

鄭珰:“那讓淩涯能聽懂獸語總行了吧。”

系統:【不行。】

鄭珰:……要你何用!

嘤嘤嘤,又被宿主嫌棄了。系統委屈巴巴的說出要求,【宿主可以拖着淩涯讓他不能參加科舉。只要淩涯不走出這座城就不會出事。】

得,系統現在小秘密是越來越多了,他倒要看看系統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不過想要在淩涯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拖住他,他又還是一只小狐貍,不能變身色誘什麽的,這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心裏這麽想,實際上鄭珰也為這次挑戰而興奮不已。

鄭珰支起身體,一邊抖落身上的碎屑,一邊聳着鼻子嗅了嗅,小巧的鼻頭粉粉嫩嫩,周圍一圈淺淺的絨毛,像是一朵含苞待放花蕾。

系統:【宿主,你在做什麽?】

鄭珰頭也不回的,“聞一聞淩涯在哪丫。”然後選定了一個方向,拖着受傷的腿一瘸一拐的就出發了。出發了。“直覺告訴我是這邊。”

此時系統很想說一句,宿主你是狐貍不是狗……而且既然要聞最後怎麽又是靠直覺了,難道不是問它更省時省力一點嗎?

嘤嘤嘤,怎麽辦主人,宿主的智商被狐貍影響了。

鄭珰的身體幾乎被凍僵了,而且又受了傷,因此前進速度并不快,盡管他氣喘籲籲累的不行了,其實也才走了幾百米的距離而已。

亂七八糟生長的雜草給他造成了很大的麻煩,這邊他剛繞過了一根攔路的枯枝,系統的警報聲就滴滴滴在腦海中響起。【宿主,獵人來了!】

此時系統不說鄭珰也看到了,小地圖中一個比他大了幾十倍的紅點正在朝他飛速逼近!那速度,真的只能用飛來形容。

鄭珰心裏一急,下意識的運氣提起輕功往旁邊跑,等視線兩旁的樹木飛快朝後略過,鄭珰才有空在心裏慶幸幸好這些內力還是屬于他的,不然這次他就要在這荒山野嶺的地方,連淩涯的面都沒見到,就要被剝皮做成圍脖了。

“咦?是只靈獸!這回發達了!”這獵戶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身健碩的肌肉,壯的像做小山。今日正好是三天一次上山收獲的日子,漢子本來沒抱太大希望,這山危險不說,山上的畜生跟成了精似的,輕易不會中招。

他平日裏都是在隔壁山頭靠打獵為生,這座山上只随便弄了幾個陷阱,費不了什麽事,若是運氣好碰上幾只慌不擇路的,正好留着打打牙祭。不成想居然遇上了傳說中的靈獸,他看着前面飛的歪歪斜斜的小狐貍,眼裏閃爍着貪婪的光芒。

如果抓到它,拿到城裏去賣,城裏可有不少有錢人稀罕這些有靈性的東西……想到這裏,漢子激動的臉上漲紅,腳上的速度又快了兩分!

鄭珰可不知道漢子心裏的想法,他剛剛聽見漢子說要剝了他的皮做圍脖,肉就剁吧剁吧吃了,聲音如悶雷一般轟隆隆在耳邊響起,心髒吓得嘭嘭直跳。

一邊吐槽系統提供的地圖根據他的身體比例把監察範圍縮小了,一邊死命的往前飛。如果他知道漢子抱着把它賣進大城市裏的想法,估計早就停下來了。想要賣個好價錢,可不得把他好好養着?

那獵戶像個巨人般緊緊跟在他身後,鄭珰的飛行速度與他的身形大小同步縮水,眼看着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內力即将消耗殆盡,他心裏委屈極了,難道這次除了人獸還有聊齋嗎?

他是不介意了,不過淩涯是個古代人,應該不會喜歡這麽重口的東西吧。

系統:……本來想提醒宿主攻略對象出現的,現在它不想說了。

在山腳下的官道上,兩個人不緊不慢的走着。準确來說是一人在前面走,另一人在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這人作小厮打扮,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臉上卻帶着與年齡不相符的肅殺與冷漠。

只聽他用變聲期特有的嘶啞嗓音說,“已經查清楚了少爺,消息屬實,龍門客棧确實有那個人留下的東西。”少年擡起頭看了一眼,盡管前面的男人并沒有回頭,他也很快将頭低下了,“需不需要屬下吩咐暗衛動手,将道路清理幹淨?”

嘴裏說着殺人放火的事情,少年眼裏卻一派波瀾不驚的樣子。

被少年稱作少爺的男人笑了笑,他五官柔和,劍眉高鼻,一雙眼睛像是凝了水般,唇角微微上翹,便是不笑也讓人如沐春風。他身着錦袍華服,腰間墜着軟玉雕成的精美玉佩,整個人溫潤如玉。

“不必,”男人開口道,聲音也是好聽極了,“一切如常。”

少年皺了皺眉,那人明顯就是針對少爺來的,這種人怎麽配少爺輔佐?不過再疑惑少年還是沒有提出異議,恭敬的應了聲是。他相信少爺的能力,少爺這麽做肯定有其他打算,不過少爺要等的契機到底是誰?

少年正在思索着,這時他耳朵動了動,敏銳的感知到了右手方向有人靠近。他站在原地,裝作毫無所覺的樣子,心裏卻提高了戒備。

餘光裏看見有一個人正朝他們方向沖來,他假作手忙腳亂的想要擋在少爺身前,這一路上他們都是如此應對的,裝作一隊普通的上京趕考的學子與書童。卻聽男人道,“別動。”

他下意識的擡眼看了看,卻發現少爺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憤怒,又像是失而複得的狂喜,更多的卻是,驚疑?

從來看不懂少爺想什麽的他突然覺得那一刻少爺驚疑的是他自己的反應,就好像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憤怒,為什麽狂喜。少年一驚,果然還是自己看錯了,少爺在想什麽又怎麽是他能看懂的。

這些念頭在轉瞬之間閃過,少年把目光投向前方,這才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那個男人身前似乎還有什麽別的東西。

白色的,毛茸茸的,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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