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債消

最後一份?

是消失的檔案,還是別的什麽?

亦或是證明季雅雯在國內被處理掉的有力線索?

若僅僅是這樣,那為什麽要等到邱阿姨被捕才能動身,分明在江明竹她們提交證據前就可以完善證據鏈。

肯定漏了哪裏她們沒有考慮到。

“有任何情況,都要記得先保護好自己。手機別關機,聯絡不要斷。”久違地,林欽電話打進,顏佳琪叮囑霍知行注意安全,接下了這通淩晨來電。

“小顏!!!我看到新聞了,怎麽回事啊,你經紀人犯啥事兒了?劉影呢,我不在A市,你們倆有好好照顧自己吧?”

對面語氣焦急,應該是看過報道立馬就來關心自己了。

“劉影在醫院,不過問題不大,我和劉昭在等他醒。”她猶豫着,思來想去還是打算換個說法安撫林欽,不然對方肯定會追問。

“差不多就是,我們在追債。有個人,哦不對,有一群人,都不可避免得參與其中,欠下不少。現在的情況你可以理解為,欠小錢的被抓住了,欠債最多的主謀還在調查中。”

這個說法應該,通俗易懂吧。

“追債?”林欽頗為震驚:“欠了很多錢嗎?”

“嗯,欠好幾個人,現在受害者們聯合起來讨債。”顏佳琪點頭。

“劉影不會是受害者之一吧?”林欽反問。

“真聰明。”

“那怪不得你被牽扯到。不過你倆可真夠倒黴的,欠債人就在身邊。你看看那些小道新聞,猜得多難聽啊,還說你是同夥。”她為好友憤憤不平。

許得天早在林欽撥電話時就主動避開了,不過林欽太過驚訝,“追債”兩個字完完整整飄進了他耳朵。

出于好心,他輕聲提醒:“要債可是個辛苦活兒,大多讨不回來。你朋友借出去多少?”

林欽聽完,略微停頓,将他的話轉訴給了對面。

顏佳琪含糊着告訴她數目巨大。

“那告訴你朋友,可得看好欠債人,最好24h守着。”

“嗯?是怕人跑了?”許得天過于嚴肅,使林欽不得不去思考更多可能性。

他搖搖頭,搬出自家例子:“有個合作商,欠了我家幾千萬,這筆賬已經随着他一起去到地下了,追都沒得追。”

“啊,可是,小顏提到的那個人還活着,應該可以……”林欽依舊不解。

“數目巨大,如果是不想還,欠債人可以操作使自己名下沒有資産,強制執行都沒用。如果是還不上……”他故意停頓,突出重點:

“人死債消,在哪裏都是一樣的。”

“我是指,不論欠錢還是欠命,人沒了,就不再追究。你懂我意思吧?”

林欽聽出了重點,且不論顏佳琪提到的“主謀”到底是背着債還是人命,唯有一點是共識:死人不作疑。

人沒了,就沒有任何辦法了。

電話這頭的顏佳琪聽得清清楚楚,他們說得對,要讓劉沛民被繩之以法,首先得确保他活着。

清醒地活着。

弘钰鶴已經癡傻,無法接受懲罰,不能讓另一個主謀也逃脫制裁。

等霍知行一落地,就和她聯系吧。

———–

豆瓣某帖悄悄發酵:在醫院遇到顏佳琪劉影了,兩人一臉頹喪[圖片]

樓主:家屬急診,送來醫院,卻在等待區看到了他們倆,女生看上去快哭了

2樓:是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雙胞胎?

3樓(樓主):已知劉昭在外地準備舞臺,應該就是顏佳琪和她的素人男友

4樓:大半夜,孤男寡女,進急診,嘶

5樓:之前不是傳女方懷孕了嗎

6樓:那是猜得顏佳琪和劉昭,結果人家根本沒和劉昭談,謠言罷了

7樓:粉絲都認不出來劉昭還是劉影,樓主怎麽敢斷定的

8樓:萬一圖上是劉昭呢

9樓:不是說顏佳琪經紀人涉嫌謀害嗎,她沒被帶去問話?

10樓:帖主和帖子裏的都別造謠了,我圍觀全程,外面那個是劉昭

11樓:10樓知情人士來咯

10樓:進急診的是劉影,顏佳琪把劉昭喊來的

12樓:弟弟生病啦?

……

一衆網友又圍繞着劉影究竟省的什麽病,密密麻麻蓋了幾百層,直到一匿名網友出來爆料,話題才逐漸轉向劉昭一人。

匿名用戶:其實劉昭根本沒參加音樂節,也沒有準備新專輯和物料

677樓:啊?那他在準備什麽舞臺

678樓:不會吧,又有新瓜

679樓:好眼熟的日期,兩年前,被爆出嫂子也是差不多時候吧

680樓:樓上好記性,明天,就是劉昭塌房兩周年啦(老粉崩潰)

681樓:今天,我們歡聚在這裏,中間忘了,反正,發爛發臭!

682樓:原來大家都是純恨戰士,我心安了

683樓:所以他這些天跑來跑去,忙得見不到人影,是在幹嘛,發次?

684樓:無獎競猜,新嫂子在路上

匿名用戶:小道消息,他的團隊确确實實花錢租了場地,但去的幾個地方都不在行程表上

685樓:哼,你要說他是給嫂子求婚選場地我都信了

686樓:路過,踩一腳

687樓:同上

……

焦慮總是傳播得尤其迅速,更別提劉昭有隐瞞戀情參與選秀的前科在。

風言風語一出,坐不住的粉絲格外多。

經紀人自然是注意到了話題導向,前來詢問劉昭如何處理。

“不用處理,到時自然見分曉。”

劉影陪在顏佳琪身側,接到經紀人電話時,不甚在意。

“嗯,東西已經準備好了,我自己發。”

“辛苦姐。”

顏佳琪眼睛泛酸,困得不行。但劉影還沒轉入普通病房,她也不敢離開,只好繼續在走廊椅子上守着。

劉昭雖壓低了聲音,還是有幾句飄進耳朵。

“工作不順?”

“沒有,都很好。”劉昭拍拍顏佳琪手背,示意她不要多想。

“說起來,和你也有關系。”

“我?”是網劇出問題了嗎?她瞌睡走了大半,直起腰身,仔細聆聽。

“還記不記得,明天是幾號。”劉昭眸光如水,語氣小心又謹慎。

她讀出了歉疚。

明天?

8月17號。

啊,是這天啊。

“我……新寫了一首歌,還沒經過加工處理,但我認為,這就是它最完美的樣子。”

“或許,你有沒有興趣聽聽我的demo?”

他遞來一只耳機,另一只手緊張地攥着衣服下擺。

和初舞臺時一模一樣的小動作。

顏佳琪沒回答,只是默默将那只耳機別在左耳,默許他播放歌曲小樣。

人聲混合着簡單的鼓點,娓娓道來。

一開始,他像是一個旁觀者,描述着從選秀那天起看到的所有。

節奏推進,冷靜的局外人逐漸沉溺,加入這場名為造星的游戲。

資本在追名逐利,包裝好的商品被捧得越來越高,忘記初心。

臺下人瘋狂,臺上人虛僞,氣氛熱到頂點。

欲望蜂擁而至,在被真心和金錢填滿的池子裏搶掠。

歡騰過後,錢財消失殆盡,真心随處棄置。

散場,他又變回了那個置身事外的看客,只是綿綿恨意,如影随形。

也許是過去哭得太多,此時此刻,顏佳琪沒有絲毫淚意。

“你在寫粉絲,對不對?”

“從認識到錯誤那天起,我一直在想着如何彌補,但尋不到方法。”劉昭神情專注,是她從未見過的認真。

“我想,一直當藝人,是感受不到粉絲心情的。”

“所以我學着去追星,學着陪默默無聞的自己成長。”

“我租下了所有巡演過的場地,搭建舞臺。站在觀衆席,複刻你們曾帶給我的美好。才發現,原來很多時候,能抵達這片場地,就已經足夠艱難。”

“而你們,從未缺席。”

“我還試着在沒有觀衆的舞臺演唱,可沒了粉絲,原先覺得小的場地也會變得無比空曠。”

“音箱傳出的聲音,永遠不會有回應。場子,從來都是冷的。”

“原來那些我以為的毫不費力,都是你們在奮力托舉。”

“而我,竟然舍得抛棄。”

“是我錯了,錯得徹底。”

“對不起。”

明明被辜負的是她,劉昭怎麽先落淚了呢。

好累啊。

充滿恨意的兩年,推着她走到現在。如今想來,一路皆是疲憊。

其實,從劉影出現那刻起,對你的埋怨就消散了大半。

愛會擠走陰暗,把原本的我找回。

現在,有更重要的人需要我關心了。

過去,就讓它過去吧。

“劉昭。”她聽見自己聲音輕柔,語氣釋然:“我原諒你了。”

零點的電子播報音響起,定時微博發出。

畫面一幀幀閃過,是劉昭和粉絲們經歷過的所有舞臺。

只是這次,只有他自己。

背景音是他的獨白,是他欠了粉絲兩年的忏悔。

結尾,是剛刮過顏佳琪耳畔的新歌。

叫《遲來》。

【劉昭,這次,我真的原諒你了。】

【放下了,再見。】

【現生快樂,祝好。】

評論區罕見地沒有争吵,沒有拉踩引戰。

即使脫粉兩年,她們依舊能控制住局面。

兩年的撕扯、謾罵、追問,終于迎來體面結局。

————–

劉影順利轉入普通病房,顏佳琪和劉昭終于能夠放下心。

她讓連軸轉的劉昭先去陪護床上休息了,自己則是給霍知行發去消息詢問進展如何。

顏佳琪:到了嗎,有沒有找到人?

霍知行:淩晨诶,人家都下班了。問了一圈沒人知道周應時住哪兒,我打算等他們上班了再看

顏佳琪:去頂層了麽?

霍知行:沒權限進不了,夜班護士說負責人回家了,早上才會過來

顏佳琪:好,那等天亮了再聯系

自己在想什麽呢,下班了當然是要回家。

提請日本法院調查也需要時間,沒那麽快的。

她有些過于心急了。

微弱的手機振動聲響起,吸引了顏佳琪注意力。

摸了摸口袋,似乎是劉影的手機。

奇怪,這種時候,還會有誰找他?

僅僅是想看一眼通知欄,沒想到居然面部識別通過了。

她瞧了眼還躺在病床上的人,心底有塊地方軟軟的。

“什麽時候設置的,我都沒注意。”

解鎖後,消息內容直接可以看到。

“sorry啊,我不是故意翻你手機的,它自動解鎖了。”

周應時:來實驗室,現在。

是指醫院的實驗室?

她又确認了下消息發來的時間點,就在剛剛。

那不可能是指劉家醫院的頂樓。

周應時回國了?!

劉昭悠悠轉醒,她将照顧劉影的活兒囑托給了他,先前緊抓在手裏的文件袋也一并移交。

抓了把剪刀揣兜裏,一個人帶着兩部手機向研究所出發了。

還記得上次劉昭因不靜音的緣故被劉影發現,她特地都調成靜音模式才安心。

由于自己沒權限,走至門口,給周應時發了個消息讓他打開實驗室大門。

大門緩緩開啓,周應時似乎并不驚訝。

“你來了。”

“你猜到是我?”顏佳琪沒敢輕舉妄動,她還不清楚對方目的。

“是他的話,應該會直接走進來,而不是讓我開門。邱裕鴻不可能不給劉影設權限。”

“你找他,有什麽事?”

“劉沛民不見了。”他語氣淡淡,仿佛在說什麽無關緊要的廢話。

“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追着劉影來國內了麽?”這個節骨眼兒,劉沛民怎麽會消失?

難道他聽到風聲了?

“我不确定。”周應時邊說邊在櫃子底部摸索着,可顏佳琪見過那個櫃子,分明就是空的。

“怎麽發現的?醫院七點下班的話,到現在不過隔了幾個小時而已。”

“劉沛民鮮少回家,更不要說才從劉影身上取得細胞進行培育研究。昨天他一反常态,到點就離開了醫院,足夠引起懷疑。”

“我還去他家走了一趟,家裏沒人。他結識不少消息靈通的達官貴人,應該明白自己跑是來不及跑了,我就怕他銷毀證據。”

周應時終于探到隐藏在櫃子焊接處的一條小縫,找來工具撬開。

顏佳琪眼睜睜看着他将整塊底座拆下,露出下方碼得整整齊齊的資料。

“這些是……”她慢慢靠近,心跳愈發沉重。

“本該被銷毀的沈清榮實驗數據。或者說,季雅雯。”

居然有這麽多。

“檔案室裏,存放着劉昭檢測報告的那個紙箱,對比其他盒子,少了四份文件。我掌握的信息裏,只知道其中三份分別是劉影、季雅雯、沈清榮。最後缺失的那份,是誰?”

周應時沒有取出資料,只是檢查一番後,重新将底座安裝了回去。

處理妥當後,才回答她:“是劉沛民的妻子,弘钰鶴的。”

弘钰鶴?

我當然知道她用過大劑量的實驗試劑,但好端端地,幹嘛要藏起來她那份?

顏佳琪的困惑表現得太過明顯,周應時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麽,耐心解釋:“你想想,這幾個人之間的共同點。”

“這三個人,不就是實驗試劑的作用對象,把他們的資料都藏起來……抹殺?”

季雅雯絕對是死于實驗試劑,而劉影之前就被周應時宣告命不久矣,盡管現在證實了那是他撒的謊。

可是從劉沛民的角度,意味着結局都是死亡。

他為了撇清自己嫌疑,居然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防着弘钰鶴了?

周應時剛才說,擔心劉沛民銷毀證據,所以來了國內。

而他留下季雅雯資料時,肯定是瞞着對方的。

季雅雯已死,弘钰鶴已瘋,唯一清醒且健在的,只剩劉影。

他不會,是要除掉劉影吧?

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顏佳琪險些站不穩。

“他不會,打算……”話未說完,但對面肯定明白她意思了。

“我擔心的正是這個。”

“劉沛民知曉劉影家地址嗎?”

“據我所知,他并不清楚。”

得提醒劉昭,等劉影醒了,千萬別帶他回家。

掏出手機,才發現霍知行發了一大串消息。

霍知行:調查組的人來了,沒找到劉沛民

霍知行:他家裏也沒人

霍知行:實驗室今天一個人都沒來

霍知行:我們現在要去他老婆在的療養院

霍知行:我天,弘钰鶴意外身亡!

壞了,這個節骨眼人沒了,劉沛民肯定是沖着劉影的命來的!

人死債消。

不管是作案的還是受害的,任何一方完全消失了都會阻礙調查。

調查時間越長,不确定性就越大。

一定要阻止。

提醒了在醫院的兄弟倆,她打算勸服周應時直接上交證據。

可門口傳來了解鎖聲。

沒有一刻猶豫,顏佳琪選擇了第一次來時用于躲避的簡易解剖臺,鑽進下方空隙,蓋上防塵布。

剪刀握在手心,一旦被發現,她就和劉沛民拼了。

周應時不為所動,立在原地,等着門外人進來,輕點頭打招呼:“來了。”

“嗯,上頭已經去醫院調查了。還好你提醒,不然我也想不到這裏。”劉沛民兩手空空,但衣服口袋裏似乎藏着什麽。

“特殊時期,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周應時臉色都不曾變一下,“等他們意識到你已經不在日本,這段時間已經夠你做許多事了。”

“東西沒被發現吧?”劉沛民指了指靠牆角落。

“我已經檢查過了,地磚完整,沒被撬過。應該永遠都不會被人發現。”

地磚?有什麽東西,藏在地下麽?

顏佳琪不敢動,只屏氣凝神聽着兩人對話。

“看來我們還是幸運。缺少那個,可證明不了我知情。我大可以把一切都推到邱裕鴻身上去。”劉沛民放下心來,神情輕松不少。

“咱們提前僞造的季雅雯骨灰,瞞過了邱裕鴻。她當真以為,季雅雯變成一壇灰了。”周應時不動聲色地引着劉沛民說出更多細節。

他知道,角落裏那個女孩,一定能懂。

“缜密這塊兒,我不如你。”劉沛民尋了把椅子坐下,拉着周應時一起回憶往昔:

“她提出要觀察零號,我都沒想過防她,還得是你啊。不過這女人真狠,一忍就是二十來年,吓人。”

“為了人類進步,你我都是拿生命在賭,我自然會替你把不利因素都排除掉。”周應時內心毫無波瀾,劉沛民說什麽他就附和。

“挺好,耍了她二十多年。哎,要不是被人提前藏了大腦标本,她還真不一定能發現其中關竅。也不知道是誰幹的,這麽缺德。”

太好笑了,拿小孩做實驗、殺妻的人在這裏指責追尋正義的人缺德。

周應時簡直要惡心地作嘔。

但他不能,他還得演下去:“沈珮吧,她是不是發現自己研究的标本其實是季雅雯器官?這件事是你太不小心,好歹換個人,季雅雯是她養女,她肯定記恨你。”

“哎。”劉沛民頭低了下去,似乎也在懊惱當初的不理智。

不多時,他重新擡起頭,攬着周應時的肩:“不聊這些了,讓人心煩。好歹這裏也是我們離開前待得最久的地方,走,去老地方吹吹風。”

兩人相繼離開,顏佳琪還躲在原地不敢出聲,她怕對方突然來個回馬槍。

人離開不久,實驗室斷電,周遭陷入黑暗。

手機屏亮起,劉影的收到了陌生來電。

直覺告訴她這通電話沒那麽簡單。

她接通,然後,什麽也沒問,聚精會神聽着另一頭的動靜。

有衣物布料摩擦的聲音。

腳步聲有點亂,聽上去是兩個人。

“呼,好久沒來頂樓了,以前實驗不順我們總喜歡在這兒吹風。”

是劉沛民的聲音。

那這通電話,是周應時打來的?

提前把劉影設置成緊急聯系人了吧,這樣就不用解鎖也能喚起。

這個人,想得未免太周全了些。

不行,放他單獨和劉沛民在天臺吹風太危險,鬼知道劉沛民有沒有存別的心思。

摸索着出了門,她開始尋找去天臺的路線,手機也不敢放下,時刻注意着周應時那邊的情況。

“幹嘛關門,等會兒我們都回不去了。”周應時看到劉沛民動作,已經猜到他想幹什麽,但依舊沒有退縮。

劉沛民把門關上了?天臺的門?這是要同歸于盡呀。

不行不行,先通知警方。

顏佳琪一邊加速奔跑,一邊将報警短信發了出去。

劉沛民斂去笑容,眼神幽森,盯得人毛骨悚然。

“老周,裕鶴沒了,我殺的。”

“為什麽。”周應時并不意外,共事幾十年,他懂對方本性。走投無路了,必定會作出極端舉動。

“哈哈哈哈,你一點都不意外。”劉沛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語氣幾近癫狂:“我做了一輩子的研究!”

“折了老婆,賠進去兩個親生小孩,到頭來毫無進展。”

“曾經參與其中的人,還要背叛我,揭發我!”

“他們根本就不懂,這個實驗有多麽偉大!”

“人類進化,那可是人類進化!”

“誰會不贊同我的研究呢?不就是激進了點、大膽了點。為什麽,為什麽要針對我,為什麽不讓我正大光明地做!”

他雙目赤紅,涕淚橫流,話裏話外都是對其他人的控訴。

“冷靜,還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周應時面色不改,平靜地安撫他情緒。

“所有不理解我的,我都讨厭。但你,老周,你尤其面目可憎。”劉沛民死死掐住周應時肩膀,即使如此,他也沒從對方臉上看到任何情緒。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這副什麽事都漠不關心的樣子,最讓我憎惡!”

“你從來都是冷靜的、克制的,面面俱到,是最可靠的夥伴。可我偏偏最恨你!”

“為什麽,為什麽你可以做什麽都喜怒不形于色?為什麽你總是胸有成竹的模樣?你那麽完美,把屬于我的光芒完全掩蓋了!”

他放開周應時,雙手抱頭,看上去痛苦萬分。

“因為我有情緒冷漠症。”沒有在開玩笑,周應時很認真地在回答他。

“你生病了?原來是得了病,才沒有情緒。”他突然笑得癫狂,好似終日被困住的傀儡突然得到解放。

“沒有人是完美的,就連你也不是。周應時,告訴我,我現在要怎麽辦?”

“外面在查我,我親手結果了她,我走投無路了。”

周應時推推眼鏡,眼中不帶一絲溫度:“我建議你,認罪伏誅。”

劉沛民癱倒在地,萬念俱灰:“連你也想不出解決辦法……”

“那就,和我一起死!”

地上的人一個猛子跳起,掐着周應時的脖子将他拉到天臺邊緣。

“壞了,這人瘋了!”顏佳琪站在被鎖的天臺門前,聽到劉沛民想拉周應時一起墊背,急得不行。

這倆,一個都不能死!

死了,受害者的冤屈再也無法洗刷了!

不就是一扇鐵門,撞開它!

顏佳琪後退,加速沖刺,用盡此生最大的力氣,用身體撞擊鐵門。

年代已久的鐵門不堪重負,在幾次撞擊後變形,門框碎裂,門應聲倒下。

顧不上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她爬起來就朝着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影跑去。

周應時與劉沛民打得難舍難分,暴怒狀态下的劉沛民力氣巨大無比,幾次險些将他摁倒。

“她是誰?為什麽會知道這裏?你也背叛我了是不是?”

“你們都背叛我,一群狗東西!”

顏佳琪抱着劉沛民的腰身往回拉扯,有她的加入,周應時得力不少,三個人糾纏着,漸漸遠離天臺邊緣。

見自己漸漸落下風,劉沛民放棄了周應時,轉手去攻擊顏佳琪,不斷用手肘擊打她的背部,并試圖扼住她的脖頸,但被周應時制住其中一只手。

一下又一下,背部已經痛的沒了知覺,她還是沒有松開。

“姑娘,別管我了。不能再賠上你,小影還在等你。”

劉沛民絕對是帶着必死的決心,兩個人都無法招架。

劉影?

劉影還躺在病床上,等我回去。

對,劉影。

意識開始渙散,她腦中只記得一句話:他們不能死。

絕對不可以,讓劉沛民用死亡逃脫懲罰。

劉影,艱難地走到今天,就是為了看到他被繩之以法。

還有邱阿姨,沈阿姨,季雅雯……

這麽多人,都在等待一份正義。

我不可以,倒在這裏。

信念支撐着她前行,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額間青筋暴起,顏佳琪腰部發力,艱難地給了人一個抱摔。

“老娘命硬得很!才不會敗在你手裏!”

周應時看準劉沛民因疼痛和眩暈趴在地上起不來的時機,将薄外套擰成條,把人雙手綁了起來。

餘光瞥見旁邊地上還有根散落的麻繩,顏佳琪趕忙撿起,将劉沛民捆得更嚴實了些。

“結、結束了。”

周應時不敢停下,直接将人帶離天臺。

“姑娘,還有力氣不?”警笛聲愈來愈近,大概是這丫頭提前叫的吧。

不過,還有件最重要的東西,未見天日,需要她去挖掘。

“你說。”

“每層樓轉角都配了防暴錘子。你拿着,去實驗室,推開解剖臺,那裏的地磚,用力砸。有了裏面的東西,他就再也無法逃脫制裁了。”随手撕下衣服一角,塞進劉沛民嘴裏,防止他咬舌自盡。

“好。”一刻也沒停,她就開始往實驗室飛奔,半路遇上警察,叫了兩個跟着一起去。

三人齊上陣,地磚很快被砸開,露出隐藏在地磚下的暗門。

暗門不堪受力,錘了幾下鎖很快脫落,顯出一條陡峭的樓梯。

順着樓梯往下,原來下面是一個密室。

密室正中央,停着一副水晶棺,裏面躺着一具約六歲大小女孩的屍體。

應該是做過特殊處理,屍體保存完好,法醫組很快趕來做初步鑒定。

“恐怕是二十年以上的遺體。只是,器官去哪裏了?”

——————

劉沛民聽到警笛聲,終于放棄掙紮,頹廢地坐在地上,毫無生氣。

“劉沛民,是時候向你對不起的人贖罪了。”周應時摘下他口中的布,但也時刻準備着阻止對方尋短見。

“我對不起誰?”

“死到臨頭了不知悔改。被你們夫妻倆做實驗做沒得小女孩,你們的親生兒子,你對得起哪個?”

“哼,那又怎樣,我是他們的親生父親!他們早已成年,想算小時候的賬?做夢!”提到劉昭劉影,他十分不屑。

“就算季雅雯事件我脫不了幹系,那也只能說明我在國內犯了罪,不會影響到我這些年在日本打下的根基!”

“你忘了一件事。”周應時面無表情,語調都不曾變一下:“劉影,國籍可不在這裏。”

劉沛民眼珠子轉了轉,依舊不解。

周應時并不着急,他策劃這一切太久,有的是耐心慢慢說與他聽。

将劉沛民手上的繩子綁得更緊了些,他緩緩開口:“劉影剛上小學時,由于無法融入集體,做過多次心理疏導。”

“你和弘钰鶴忙着實驗,是我接待的家訪老師。”

“家訪?那又怎樣?”

周應時早就猜到劉沛民不懂這件事的嚴重性,又或者說,他壓根不認為有什麽需要開導的。

“第一次家訪,來的是老師和兒童心理咨詢師。”

“第二次,還多了兩個人。”他刻意放緩語速,好讓劉沛民一字不落地記住:“是兩名防虐待兒童公益會成員,其中一位是退役偵查兵。”

眼瞧着劉沛民面上的恐懼逐漸放大,周應時眼底譏諷越來越濃:

“旁人早就注意到了劉影身上的針孔,只是礙于非親非故,又沒有絕對證據,無法用法律手段收拾你。”

“幸運的是,該公益會很特殊,并不是民間愛心組織,而是政府合作的。劉影的身心狀況早已入了他們檔案,而我,則在來之前提交了你給他使用藥劑的所有視頻錄像以及數據記錄。”

終于意識到自己無論在哪裏都逃不過正義的審判,劉沛民從質疑到慌亂,最後陷入頹靡。

周應時還在不斷加碼:

“虐待兒童的追述有效期是,二十五年。”

“從入檔那天算起。”

“所以,不論你的根基在這裏還是日本,都能将你連根拔起。”

不僅僅是帶走的中國籍研究成員,還是後續招安的日本當地實驗人員,一個都逃不掉。

他等的,就是一網打盡。

警笛嗚咽着帶走所有人,連同重見天日的季雅雯。

幾經審訊,當年真相終于浮出水面。

原來,劉沛民曾将處理遺體交給周應時去辦,然而火葬場根本不收來歷不明的屍體。多番碰壁,只好暫時留了下來。

因擔心屍體腐壞發出臭味,做了防腐處理後藏于實驗室地下室,并用水泥封口,貼上地磚。

正是這份無法被銷毀的證據,讓劉沛民迎來最終懲罰。

法醫從屍體表面成功檢測到劉沛民、弘钰鶴的DNA,确認兩人對季雅雯的迫害。

日方那邊,基于周應時提供的影像資料及文件,當地組織立馬出動,查封了醫院以及劉家住宅。

涉案人員均接受調查審問,虐待兒童加上違規實驗、故意傷害,他們面臨的将是十年以上、最高死刑的懲罰。

劉沛民被驅逐出境,在中國接受槍決。

開庭那天,顏佳琪去旁聽,周應時作為證人出庭。

最後的最後,劉沛民問了周應時一個問題:無法共情的人,為什麽會知道要幫誰呢?

“君子藏器于身,應時而動。”周應時依舊是那副平淡無波的面容,仿佛世間萬般影響不了他分毫,“我的使命,一早就定好了。”

情緒冷漠麽?是的,可他知道對錯。

共情不了的時候,那就選擇正義。

随着劉沛民等人落網,一樁兩國矚目的人體非法實驗案件進入尾聲。

虎毒尚且不食子,涉案人員居然用自己的親生孩子配藥劑,實在駭人聽聞。

不過再大的熱度也會随着時間漸漸被沖散,兩年後,已經沒有人再提起。

劉昭憑着真心實意的悔過,成功挽回一波粉絲,依舊在娛樂圈裏不溫不火地發着歌。

偶爾接幾個劇組的客串,雖沒有之前黑紅的火爆趨勢,但平平淡淡十分舒心。

線下演出時,互動環節也會有粉絲問起顏佳琪和劉影近況,他總是笑着敷衍:“他們倆啊,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采風吧。”

某度假小島上,開着一間風格別致的小店。

內飾皆是各種形态的太陽,店名卻叫“影子紀念館”。

店主人常睡在躺椅上,等日出,看日落。

待到夕陽将天邊雲彩染成薔薇色時,他的愛人就會出現。

“小顏!”劉影舉着攝影機,臉上帶着運動過後暈出的薄紅,獻寶似地給她看捕捉到的奇妙瞬間。

“看,我拍到了陽光和黑影融合的一剎那!”

顏佳琪捧起他的臉:“我說的吧,影子不總是在光身後的。”

“嗯,他們互相追趕,形影不離。最後,融為一體。”

我們也一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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