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沒病,我不是瘋子

姓名:季厭。

性別:男。

年齡:24歲。

科室:精神科。

床號:A3—10

住院號:2006042803。

職業:小提琴家。

住址:青榮市臨河區盛世江南A區8棟。

病史:(家屬代訴)患者無明顯誘因出現精神行為異常,異常時間為半年左右,在家經常性自言自語,失眠嚴重,半夜突然大吼大叫,間歇性被害妄想,總是出現幻覺,幻想家人要害他,五個月前有過一次自殘行為,左臂內側有煙頭燙傷痕跡,三個月前把12歲弟弟從二樓推下樓梯,自己又不慎滾下樓梯摔到後腦導致昏迷,三天後從醫院醒來,但醒來之後忘了這段記憶……

電子病歷上是青榮市安康精神療養院患者季厭的信息,新來的醫生周離榛看得很認真,好像每個字背後都有更深刻的含義,努力想從這些文字裏了解更多關于季厭的信息。

季厭原來的主治醫生林德輝要移民了,周離榛會接替他的工作,季厭也是他入職醫院之後第一個要轉移給他的患者。

周離榛盯着病史那欄看了很久,偏頭問坐在旁邊正在發信息的林德輝。

“林醫生,病史這裏為什麽只有患者家屬代訴?”

林德輝手上動作沒停,漫不經心地說:“跟很多被家人強制送進來的患者一樣,季厭從進我們醫院大門那刻起,情緒一直很激動,說自己沒病,完全不配合我們的檢查跟治療,更不願意跟我們交流,所以只能家屬代訴了。”

林德輝發完信息,話頭也徹底打開了,站起來走到周離榛辦公桌旁,伸手指了指電子病歷上的信息,繼續給周離榛介紹季厭。

“這個季厭,很難搞哦。”提起季厭,林德輝腆了腆凸起的肚子,嘴角也不自覺往上扯,那表情的含義絕對不是良善或者帶着醫生專業素養的無奈笑意。

“那天我值班,所以記得很清楚,兩個多月前季厭是被他爸強制性送進來的,他爸你應該聽過,我們市首富季林風,他爸還是我們醫院的董事,跟我們醫院的周院長是多年的好友,季厭是被兩個黑衣保镖硬拖進診室的,接待他們的是我們院長,後來門關了,再多的就診細節我就不知道了。”

周離榛說:“那你就說說你知道的。”

周離榛明明年紀很輕,今年也才剛滿30,但他剛正的坐姿跟不容人置疑的語氣怎麽都不像是初來乍到的新蛋子,那氣度倒像是他們科室主任,讓人看着聽着都很有壓迫感,下意識裏就想順着回答他的問題。

林德輝是個混了半輩子的老油條了,不滿意自己下意識被一個年輕後輩給拿捏了,心裏冷哼。

但他卻莫名沒那個直接正面甩臉子走人的膽量,最後也只是瞄了眼周離榛被燈光打出陰影的臉,繼續給他介紹季厭的情況。

“後來季厭住了兩個多月,試圖逃跑了三次,不過都失敗了,剛進醫院的時候他住的是開放式病房,打了護工,剛跑到病房門口就被我們給摁住了。”

說到這裏,林德輝擡起兩只手張揚着十指在空中比劃着雙手抓着什麽往地上摁的姿勢,十根手指在空中的用力程度,好像他的掌心裏不是空的,而是又一次摁住了季厭脆弱的後頸,往上扯的嘴角都有些扭曲了,這次他臉上的戲谑跟興奮毫不掩飾。

回憶起掐着季厭後頸把他摁在地上這件事,給了林德輝極大的愉悅感,林德輝脂肪層很厚的三角眼皮帶動着幾根稀疏的短睫毛抽動了幾下。

周離榛從林德輝說話開始就一直在觀察他,所以很快就看出了林德輝心裏的龌龊心思,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左胳膊肘往後用力抵着椅背,他自己知道那是什麽姿勢,強迫自己不要沖動,但肌肉不受控制,後背挺得也更直了。

周離榛是坐在椅子上的,從下往上看人的仰視角度很容易給人一種弱者的感覺,但鏡片後那雙微微眯起的眼睛直直盯着林德輝過于扁平的側臉時,那兩道視線仿佛有了實質,燒紅的尖利錐子,能戳死人。

林德輝還在回憶,眼睛定在自己雙手上,後知後覺臉好像被什麽蜇了兩下,視線重新聚焦之後對上周離榛的眼睛,心髒猛地一沉,咯噔一聲。

他不明白為什麽周離榛會用那樣的眼神看他,要把他活活剜了一樣。

周離榛右手還搭在鼠标上,食指一點,關了屏幕上的電子病歷。

“林醫生,你是名專業的精神科醫生……”周離榛提醒他,“對待患者該有的态度跟心理,你清楚嗎?”

“當……當然清楚。”林德輝結巴了。

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心裏那點見不得人的事兒被周離榛給看穿了,尴尬地收回滞在半空中的手,努力調整臉上的表情:“呃……那個……剛剛說到哪裏了?”

周離榛點了點桌面:“說到季厭第一次逃跑。”

“哦對,第一次逃跑被我們摁住了,”林德輝清了清喉嚨,“第二次是在樓下活動的時候,想要爬過鐵栅欄,但被保安攔住了,第三次是在夜裏,當然也失敗了……”

周離榛問他:“還有別的嗎?”

“別的其實你不用擔心,雖然表面上我是季厭的主治醫生,後面他會轉移給你,但季厭畢竟身份特殊嘛。”

周離榛聽明白了,問:“季林風那邊有發話?”

“是的,季厭是季林風的兒子,所以一直都是周院長親自給他做各項檢查,也是我們周院長給出的治療方案,周院長說季厭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病情嚴重且不穩定,需要長期住院接受治療,我平時就是查查房,按照院長的交代給他開藥,院長還說了,如果要換治療方案,或者帶他做檢查,哪怕是最基礎的檢查,也需要他的同意,畢竟對待這種特殊患者很麻煩,我們重了不行,輕了也不行,這個尺度,還是周院長好拿捏一點……”

“好了,我知道了。”周離榛不想繼續再聽林德輝的話,出聲打斷他。

辦公室不大,門窗都關着,周離榛說的每個字都是釘,林德輝立刻就閉了嘴。

關于這一點,院長周鴻安說要把季厭轉移給周離榛的時候就跟他說過了,他不想再聽,随手翻着桌子上的病例本,臉上恢複平淡,除了冷之外,別人看不出任何情緒。

辦公室裏安靜了一會兒,周離榛想到什麽,又問:“他現在住的是全封閉式病房嗎?”

“對,他第一次逃跑之後就給他安排進了全封閉式病房,但是他吧……”

林德輝拖着怪調子,餘光又掃了下周離榛,努力組織語言,想把那些事情的隐晦一面跟新來的周醫生表達清楚。

周離榛一直沒聽到後面的話,直接問:“怎麽了?季厭還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林德輝實話實說:“是因為季厭那張臉,他長得太有迷惑性了,也太會裝可憐,眼淚要掉不掉包在眼眶了,看着護士說他無聊想出去逛逛,還保證絕對不再跑了,然後護士不忍心,就帶他出去透風了。”

說起這些,林德輝腦子裏又閃過季厭那張臉,季厭的臉太漂亮太優越了,簡直就是個完美的藝術品。

柔軟,毫無瑕疵,明明是沉默的深色調瞳孔,偏偏炎熱又多情,那樣的氣質林德輝第一次見,哪怕是電視上的男明星都比不上他。

欺騙性的眼睛裏包滿水霧就那麽看着護士,把護士看得心顫,所以就沒抗住他的誘惑。

要是他,他也抗不住。

但是季厭已經住院兩個多月了,整個人都被各種治療跟藥物折磨得不太像樣,他原本就不胖,現在甚至瘦到有點兒脫了相,現在也不能說他不好看了,但跟剛進醫院那天相比,确實蒼白憔悴了不少。

季厭還是知名樂團的首席小提琴手,被送進來之後原本的世界巡演也取消了,以後能不能回舞臺都不一定。

想到這裏,林德輝心裏還覺得有些可惜,那麽漂亮又有才華的人,沒想到得了精神病。

他們見多了精神病患者,季厭這輩子可能也就這樣了,哪怕後面能出院,也需要一輩子吃藥控制。

周離榛沒再聽林德輝的叽叽咕咕,站起身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拿起筆跟病歷夾擡腿往外走。

直到他走到門口了,林德輝才開口叫他:“周醫生,你去哪兒?”

周離榛腳步沒停,寬厚的背影看不見了,聲音才傳進辦公室——

“我去310病房看看季厭。”

310病房的窗戶只能開一條不到十公分的縫,窗外還有一層密又結實的金屬防護網擋着,把人困得死死的。

季厭站在窗邊,蒼白無神的眼底透過防護網的細小孔洞虛虛望着外面,天已經徹底黑透了,三樓高的老槐樹葉子在風裏沙沙響,白天能看見不遠處連綿的深青色山脈,現在什麽都看不見。

季厭被關在這裏已經72天了,他還記得,剛進來的第一天天氣還是涼的,風也是涼的,現在雨季都要來了。

從窗縫吹進來的風撲在臉上又黏又潮,牆面材料老化中的土腥味鐵鏽味黴味兒混在風裏,沖進鼻子裏很不好聞,堆積在肺裏洗刷不掉。

晚上的藥季厭已經吃過了,再過半個小時藥物的鎮定作用就會發揮,季厭在心裏默默數着時間。

“季少,該上床睡覺了。”說話的是新來的護工馮石,他走到窗邊,提醒季厭。

季厭頭也沒回,這是現任季夫人,也就是他爸的第四個老婆路萱給他請的第四個護工了,名義上是護工照顧他,實際上是派來監視看管他的人。

前面的三個,都被季厭用盡各種手段弄走了,他們也都受不了季厭的各種無理刁難,沒幾天就都主動辭職走了。

馮石不一樣,他來了有三周了,不管季厭做什麽,他都照做。

但每個人都有弱點,馮石也有。

馮石今年36,未婚,之前在安保公司上班,手腳不幹淨,好賭,有不少外債。

還有一點,馮石好色。

他來的第一天季厭就發現了,馮石看他的時候,眼睛裏的赤裸跟猥瑣藏都藏不住,他上廁所,馮石會趴在門上偷聽。

哪怕被他當場抓住,馮石也不在意,斜着眼睛看着他說:“季少爺是病人,先生跟夫人吩咐過,一定要保證您的安全,我站在這裏,是為了保護您,防止您傷害自己。”

季厭冷笑:“我不會自殺。”

馮石:“這是我的工作。”

季厭問:“他們一個月給你多少錢?”

馮石答:“兩萬。”

季厭想了想說:“我給你十倍,你帶我離開這裏。”

馮石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季厭,只是笑笑,沒說話。

“二十倍,三十倍。”季厭試圖加價。

“季少,你現在渾身上下什麽都沒有,拿什麽給我三十倍的價格,”馮石摸了摸下巴,盯着季厭胸口,話又轉折,“不過……”

季厭知道馮石後面的話是什麽,指了指大門方向:“滾出去……”

馮石滿不在意:“我的工作就是在病房裏照顧你,24小時,季少,你還是上床睡覺吧。”

季厭知道談判失敗,也不再跟他廢話,拉好床邊圍簾,轉身上了床。

安康療養院是精神病院,本市的人都習慣叫瘋人院,季厭曾經聽說過不少關于這裏的故事。

隐秘,荒唐,恐怖,忌諱……

他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被關在這裏。

從早到晚的消毒水味兒聞得他頭疼,季厭躺在床上閉着眼,拇指摩挲着手腕上那圈有點兒粗糙的痕跡,那是他幾天前又一次逃跑失敗,束縛帶捆住他手腳之後留下的痕跡。

他的皮膚細白偏敏感,所以這種破壞性的痕跡會在手腕腳腕上留很久,白天有寬大的袖子擋着看不出來,晚上這麽摸着還是能感覺到疼。

“我沒有病,我不是瘋子。”季厭閉着眼,不知道在跟誰說這句話。

“季少,你就別費勁再想着逃跑了,”馮石掏出手機準備打游戲,隔着半包圍式的睡簾說,“沒用的,進了瘋人院,你沒病也是有病的。”

季厭捂上耳朵,自己又喃喃重複一遍我不是瘋子。

從他被莫名其妙關進瘋人院那天開始,這句話他已經說了無數遍,他跟所有他見過的人重複“我沒病,我不是瘋子”。

院長周鴻安,主治醫生林德輝,護士,護工,只是瞥了一眼的保潔,擦肩而過的志願者,醫學院過來實習的心理醫生。

他得到的回應永遠只有厭惡,遠離,憐憫,可憐,嘆息。

沒有人相信他。

季林風不會管他,他也不只他一個孩子,現在他還成了精神病,一個會讓他面子受辱的兒子,只會讓他更厭惡。

季厭季厭,現在他徹底人如其名了。

至于季林風的第四個老婆路萱,就是她最開始說他有病的,路萱巴不得他一輩子都待在這裏別出去才好。

所以,要想離開這裏,他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但從管理嚴格的瘋人院逃跑實在是太難了,每一次失敗之後,或者發現季厭身上因為逃跑磕碰出了新的傷口,周鴻安都會在他的病症裏再加幾條例如妄想加重、思維混亂加重或者自殘加重,第二天就會給他加大藥量。

想起這兩個多月地獄一樣的生活,季厭喉嚨瞬間發疼,眼淚不争氣地從眼角滑下來淌進耳朵裏,黏了幾根很久沒剪過的長頭發,又涼又紮人。

季厭深吸一口氣翻了個身,側躺在枕頭上蹭掉眼淚。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哪怕他不是瘋子,也會被折磨成瘋子。

他現在就快要瘋了。

他必須要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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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來啦寶子們,好久不見呀……

為了離開瘋人院,季厭決定誘惑新來的周醫生。

對本文感興趣的寶子們,可以點個收藏加個書架呀~

鞠躬鞠躬,感謝感謝……

***預收***

下一本寫《直到他想殺死我》不是懸疑文,是酸甜口偏虐的感情向,專欄可見,來耍呀~(^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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