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閣的老鸨秋娘為此番忘塵的出現下了大功夫,提前半個月便放出了消息,把好此道的人胃口吊的十足,紛紛對秋娘口中這人間絕色好奇不已。
因此還沒到時間,該來的人都已經來了,三三兩兩坐在一處談論風花雪月,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要屬今晚的主題,忘塵。
一位公子哥自以為風流的搖了搖扇子,“聽說這忘塵公子有沉魚落雁之貌、幽蘭翠竹之姿。”
他的同伴聞言,“上次秋娘也說無憂公子如何貌若天仙,結果不也只是算的上中上而已,我看你啊,別抱太大希望。”
“哎,話不是這麽說的,”公子哥連連搖頭,并不贊同,“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次可與上次不同,這不連左相家好這口的那位也來了麽。”
“他哪次沒來?!”
公子哥不與他糾纏,“我們且看便知。”
南風閣占地不小,分前院和後院,後院是閣裏公子下人住的地方,前院則是用于晚上的各種活動。前院約莫三層樓高,中間打通,樓上的位置便用作雅間。
此時天色将晚,南風閣前院燈火通明,精致漂亮的燈籠高高挂起。半透明的紅色紗幔的從空中垂下,在微風中搖曳輕晃,營造出一種欲語還休的暧昧來。
墨浔一身玄衣,衣服袖口繡着金色圖紋,随意的靠在椅子上,交疊搭在矮桌的雙腿修長有力。從他的視線看下去,一個模糊的身形隐滅在層層疊疊的紅紗間,只見他晃了晃手裏的酒杯,嘴角染上一抹不羁的笑意,仰頭将酒水一飲而盡。
他修眉高鼻,五官深邃,吞咽時喉結滾動的模樣性感無比,叫一邊伺候的丫鬟玉兒羞紅了臉。這人氣勢非凡,一看便知非富即貴,若是能被他看上帶回府裏,日後不說錦衣玉食,也好過在這世人唾棄的地方受罪。
男人哪有女兒家渾身溫柔似水的好。
玉兒自認有幾分姿色,于是便伸出蔥蔥玉指,羞澀的拿起酒壺,欲要為墨浔斟酒。
剛從門外進來的淩溪止住了她的動作,皺眉拿過酒壺,淩溪說,“出去吧,這裏不用你伺候了。”
玉兒看了看黑衣公子的臉色,見他目光始終放在樓下,并沒有不滿的意思,她再不甘也只得咬了咬牙退出去了。
淩溪是當朝三品大将淩遠之子,武學資質出衆,從小便跟在墨浔身邊做他的伴讀,頗得墨浔信任。他身材挺拔,長得也是玉樹淩風,只因時常冷着一張俊臉,讓人覺得不近人情。
他先是為墨浔手裏的酒杯倒滿酒,然後才半跪在地上行禮,“王爺。”
墨浔随意的嗯了聲,饒有興致的問道,“你覺得這南風閣如何?”
淩溪:“南風閣既能吸引王爺屈尊前來,想必自有它的可取之處。”
墨浔:“呵,本來倒忘了你慣常是個會拍馬屁的。起來吧。”
淩溪起身站到王爺身後一步遠的地方,語氣十分激動,臉上卻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屬下句句屬實。”
墨浔擺手揭過這個上演了無數次的話題,“要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淩溪:“屬下查到當初消息傳到白鹿書院後,鄭珰公子便連夜從白鹿書院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鄭珰公子常年在白鹿書院求學,京城裏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有人說曾在城門外見過一個形貌與之相仿的人,再之後便銷聲匿跡般沒了消息。”
“屬下猜想,鄭珰公子必是落入了奸人之手。”
“至于鄭裕公子,當年去白鹿書院求學之時便已不見蹤跡了。”
墨浔看着杯中的酒水,一粒細小的沙子沉在杯底,若不仔細觀察就會忽略過去,他将杯子放到一邊,“繼續查。”只要存在,總能查到蛛絲馬跡。鄭太傅的為人他再清楚不過,絕不可能做出通敵叛國的事情,父皇也是老糊塗了。
“是。”淩溪抱了抱拳,又有些遲疑的說,“王爺,大軍明日才能進城,若是皇上知道王爺提前進城,還到這煙柳之地,會不會怪罪王爺?”
墨浔聞言大笑,“皇兄可比你了解本王,今晚這麽熱鬧的日子,本王豈能錯過!”
此時,幽幽絲竹之聲響起,衆人期待已久的鑒美終于要開始了。
喧鬧的聲音安靜下來,衆人屏氣凝神,只等美人出場。
卻等來了老鸨秋娘搔首弄姿的上了臺。
秋娘是個女人,如今三十有幾,年輕時也是紅極一時的頭牌。後來年紀大了,不知為何開了這令人聞所未聞的南風閣,專收模樣出色的男子□□表演,還不強制接客。
做這行的人皆嘲笑她不知所謂,南風閣必定是一個客人都沒有的。沒想到頭一個月的冷清過後,這南風閣竟紅火起來!
秋娘五官長得豔麗,畫了濃妝反而顯得俗氣了幾分,看着臺下衆人不滿的表情,她在心裏暗暗點頭,看來大家都對忘塵的出場很期待啊。為免引得客人反感,秋娘只簡單說了幾句場面話後便心滿意足的退下臺子,還不忘給鄭珰投去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鄭珰:抱歉,簾子太厚他什麽都沒看見。
鄭珰不舒服的挪了挪屁股,坐了太久,他腿都快發麻了。此時他依舊穿着一身素淨的白衣,長及腰部的頭發挽在腦後,微微低着頭,鬓角一縷墨發便調皮的垂在側臉。
他臉上戴了一張遮住上半張臉的純白色面具,形狀優美顏色淺淡的唇略微抿緊,顯得十分清冷疏離。
靡麗的絲竹聲緩緩落下,便有兩個訓練有素的丫鬟上前将鄭珰身前的薄紗一層一層的撩向兩旁,只餘最後一層。
鄭珰的身形幾乎完全暴露在衆人眼前。
看臺下傳來陣陣吸氣聲。雖看不清鄭珰的容貌,但那通身與這市井之地格格不入的氣質已經足以叫他們瘋狂了。這樣的人,應該是幽居深谷高潔的隐士,而不是在這裏供男人意淫,亵渎。
然而就是這樣的認知讓他們一個個面色泛紅,呼吸粗重。
鄭珰雙手輕輕覆上琴弦,一手壓弦,一手随意的撥弄着,發出零碎的琴聲。不像是演奏,更像是無聊極了的玩鬧,臺下衆人疑惑不解,這是怎麽回事?
“墨浔在哪。”
系統:【宿主正前方二樓雅間!】果然宿主是對主人有點意思的,今後獸生有望啊!
鄭珰往系統所說的方向看了一眼,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轉瞬即逝。然後便斂下眸子,指間輕彈,一首衆人聞所未聞的曲子便傾洩而出。
琴聲一開始婉轉明快,如黃莺輕啼,讓人聯想到山間潺潺溪水、動物覓食,等衆人沉浸在這營造的明媚中,琴聲急轉,變得低沉嘶啞,聲聲泣血,凄婉欲絕。
曲罷,許多人還在那揪心的疼痛中回不過神時,鄭珰沒有等大家反應,獨自沉默的起身,抱琴離開。
系統激動道,【宿主好厲害!】之前練習的時候琴聲中還沒有感情,這才多久,宿主就進步了這麽多!不愧是它的宿主!
鄭珰沒有說話,投入感情,剛剛的琴聲同樣也影響了他。他唯一能夠彈奏出的感情,也就只有與葑銘陸沉淵相處的點點滴滴了,從相識到死別。
沒有理會秋娘不斷給他使眼色,鄭珰目的明确的往後院住處走,他現在心情低落,需要吃點東西冷靜一下,才沒空應付那些要姿色沒姿色,要身材沒身材的男人!
如果系統知道它偉大的宿主此刻心裏的想法估計會很無語,原來它家主人也就這點膚淺的東西能被宿主看上了嗎?!
二樓雅間,墨浔單手支着腦袋一陣失神。剛剛琴聲落下的一瞬間,他居然心痛如絞,就像是曾經如同琴中的故事看見自己心愛的人死去般。他低低的笑出聲,果然琴技出衆,不枉他來這南風閣一趟。
收回腿站直身體,墨浔拂了拂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看見身後沉默不語的淩溪,突然開口問道,“你覺得這忘塵公子的琴技如何?”
淩溪幾乎沒有思考的,“能搏王爺一笑,想必也是生動有趣的。”
墨浔:……果然是對牛彈琴。“你去查查他的來歷。”看着淩溪領命退下後,墨浔心情不錯的邁着長腿離開雅間,目标赫然是剛剛忘塵消失的方向。
而此時樓下的衆人也反應過來,才發現臺上的美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紛紛叫秋娘讓忘塵再彈一曲,也有人叫嚣着要看忘塵的真面目是不是如秋娘口中那般美貌,銀子銀票下雨般往臺上砸。
秋娘樂得眼不見牙,真是痛并快樂着,忙叫了丫鬟去請忘塵過來,哪怕不說話在那坐着也成啊。
臺上的場面鄭珰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只會覺得事不關己,他抱着琴靜靜的走着,喧鬧聲漸漸在身後隐沒,風吹起他的衣角和長發,飄然若仙。
前院和後院中間是一條走廊,鄭珰跨過幾步臺階,腳剛邁上走廊的範圍,擡頭便看見燈籠下一個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寬肩窄腰,氣勢逼人。
鄭珰收回目光,避開男人朝走廊的另一邊走去。
墨浔劍眉微挑,眼裏閃過一抹興味,“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