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章 忙活一宿肯定累
兩人一起出了值班室,尹州正在護士站跟人說話,看他們出來了,轉頭走過來。
“回去吃個飯,睡一覺。”尹州拍拍周離榛。
周離榛應了聲“好”。
尹州看周離榛沒拎早餐袋,打開值班室門往裏看了眼,他帶來的早餐還在桌子上擺着沒動,他拎出來遞給周離榛:“這是給你帶的早餐,忙活一宿肯定累了。”
“忙活一宿肯定累了”是尹州自然而然接上去的一句話,是他平時的語言習慣,真沒有什麽特別意思,但此情此景說出來,空氣裏立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黏黏糊糊的無形東西立刻繞上周離榛跟季厭。
周離榛不怕說,季厭差點兒沒被臊倒。
尹州也意識到自己這話聽着不太對勁兒,尴尬地左右看看,最後直接把袋子塞到周離榛手裏:“保溫盒裝的,還熱的,拿去吃。”
“你吃過了嗎?”周離榛問他。
“我一會兒去306吃。”尹州往身後指了指。
“行,”周離榛提了提袋子,“那這份我就拿走了。”
尹州點點頭:“嗯,夠你倆吃的了。”
周離榛跟尹州說話,季厭自始至終低着頭,還刻意跟周離榛保持着距離,站的位置離周離榛有一米多遠,但也不自己先走,就等着周離榛說完話一起。
周離榛先送季厭回了310,走廊上碰到唐眉,周離榛還自然而然打了聲招呼,唐眉不動聲色地打量并排走在一起的兩人,笑笑回應了下,也沒說什麽。
馮石出去吃早飯了,病房裏沒人。
周離榛把早餐袋放在桌上,打開保溫盒,還冒着熱氣,他讓季厭趁熱先吃。
季厭以為他會跟自己一起吃,而且尹州給的早餐确實很多,完全夠兩個人吃輕土垵的。
但周離榛坐都沒坐,轉身就要走,季厭下意識拽住他白大褂邊。
周離榛的白大褂都被季厭拽皺了,剛剛周離榛離開值班室的時候還特意整理了一下,現在白整理了,更皺了。
“要吃早飯了,你去哪?這麽多呢,夠我們倆吃的了。”
周離榛指了指天花板:“我先回下自己房間,你先吃,一會兒下來我再吃。”
“吃過早飯再回吧,吃完回去正好睡覺,”季厭沒松手,“你昨晚值班忙活一宿,肯定累。”
前半部分是真的關心,後半句話是借用尹州的話在調情。
周離榛能聽出季厭話裏的多層意思,他還發現了一件很矛盾的事,明明季厭是個很容易害羞的人,但卻又很容易對着他說出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情話。
這樣的反差,會讓他覺得,季厭的身體裏住着兩個靈魂,一面純潔天使,一面魔鬼誘惑。
不管哪一面,都讓他無法抵住誘惑。
忙活一宿,按理說應該很累,但周離榛現在非常清醒。
周離榛摸了摸季厭攥着自己白大褂的手指,眼底攀上一個“心知肚明”的微笑,說話的語氣倒是自然穩重,但臺詞不怎麽正經。
“我得回去先洗個澡,放人嗎?”
季厭立刻就明白了周離榛為什麽堅持回房先洗澡,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松開抓緊的白大褂,又重新覆上那些褶皺,貼着白色布料上上下下捋了捋。
“周醫生,一會兒洗完澡換件白大褂吧,這件不能穿了。”
“嗯,我換件新的。”
周離榛洗澡用了很長時間,出來後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又撥弄了會兒窗臺上的草葉蜻蜓,又過了很久才平複好身體裏的燥熱,換了衣服和白大褂後才下樓。
季厭給他留了早飯,裝在保溫盒裏,還熱着。
周離榛坐下,拿起筷子就夾東西往嘴裏送,忙了一夜,他現在是真的餓了。
季厭“哎”了一聲:“那雙筷子是我剛剛用過的。”
他說晚了,新筷子也沒夠着,周離榛已經用他的筷子夾了兩口醬菜吃下去了。
周離榛看看筷子,滿不在意:“我沒注意,就用你的筷子吧。”
說完,他又夾了一塊雞蛋餅,送進嘴裏細嚼慢咽。
他們倆之間的親密事,不多共用一雙筷子這一件,季厭坐在對面,看着他吃飯。
“今天的治療是10點開始吧?”
對于周離榛的工作表,他已經很熟了,現在還算輕松,但他聽說又有兩個病人家屬簽了同意書,後面也會是周離榛主治跟進。
“對,從十點開始。”
吃完最後一口粥,周離榛放下碗筷,摞好裝回袋子裏,準備一會兒去洗了再還給尹州。
“周醫生,”季厭視線随着周離榛的動作,“以後你的病人會越來越多吧,你有沒有什麽別的打算?”
這個問題把周離榛問住了,把袋子往旁邊推了推,他一時沒理解季厭的腦回路:“你是問哪方面的打算?是我們,還是工作?”
季厭這個問題的出發點是“我們”,是他的計劃最終端部分,他跟周離榛的以後。
現在看來,只要季林風不簽字,他就不可能離開這家瘋人院,而且他也足夠了解季林風,按照季林風的處事脾氣,還有夢裏路萱跟那個被馬賽克擋住的無名小鬼兒攔路,哪怕他的“病”好了,也很大概率會被關在瘋人院裏一輩子,反正季家不缺錢來圈養一個随時可能精神病發作惹事的“精神病”兒子。
最主要是,關在這裏才安全,沒有後顧之憂。
如果想離開,只能通過非正常途徑,周離榛如果帶他離開,就會違反醫院規定,那他以後一定無法在這裏繼續工作。
如果周離榛的規劃是只在安康醫院裏工作,那他的計劃,是需要用周離榛的職業作為代價。
季厭第一次對自己的計劃産生了猶豫,退一萬步講,就算周離榛有其他選擇,但私自帶患者離開,這種醜聞多少都會影響周離榛的職業生涯跟記錄。
那時又該怎麽辦才好?
他又能拿什麽才能償還這份代價?
就在季厭萬念俱灰,甚至想要放棄計劃的時候,昨晚周離榛說的一句話蕩在腦子裏,周離榛說了,會正大光明把他帶離這裏。
怎麽正大光明帶他離開?季厭想不到他話裏的玄機。
那他就再等等吧。
他相信周離榛,或許他真的有更好的兩全其美的辦法。
“在想什麽?”周離榛擡手在季厭眼前晃了晃。
季厭掩飾好心裏亂七八糟的情緒:“沒什麽,就是怕你太累,昨晚一宿沒睡。”
“沒事兒,”周離榛笑笑,“以前就經常值班,連續36小時以上都有過,而且中午還可以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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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谷冬沒過兩天又來了醫院,這次她帶的不是自己做的飯菜。
周離榛早就悄咪咪給她發了消息,說不願意讓母親受累,所以這次不用她親自下廚,關心的消息後面,緊跟着一家餐廳地址。
不願意母親受累的周離榛,選了一家離家10幾公裏還難找的私房菜館,還得提前訂餐才行。
不過這些瑣事周離榛都已經提前遠程處理好,上午樂谷冬按時去餐廳取了周離榛提前訂好的菜,直接打車來了安康醫院。
季厭甚至都不用看包裝盒上的logo,看一眼菜品就知道是他最愛的一家私房菜,那家私房菜還是子瑜跟晁南最先帶他去吃的。
私房菜館的老板對食物的要求極高,用料選材也是講究,新鮮不說,獨家菜譜做出來的味道更是一絕,去那裏吃飯的人都得提前預約才能有位子,旺季甚至需要提前半個月預定。
以前樂團每次聚餐,只要能訂到那家的位子,就一定會去那裏。
季厭不覺得,樂谷冬會一下子選中他最愛的餐廳,他剛想問是怎麽找到這家餐廳的,周鴻安突然來了。
周鴻安是自己聞着味兒來的,樂谷冬拎着好幾個大袋子進了C區病房,他本來想躲開樂谷冬,但遠遠看清那幾個袋子上印的餐廳logo後,也顧不上樂谷冬會不會挖苦他給他臉色了,自己回辦公室,掏出很久不用的飯盒,洗了洗就來了C區310。
“都在啊,吃飯呢?”周鴻安的胖臉笑出幾道自以為溫和近人的褶子,進門就往餐桌上瞟,自動忽略樂谷冬不悅的臉色,也不管自己受不受歡迎,直奔餐桌。
餐盒剛打開,三個人圍坐在餐桌邊,但都還沒動筷。
“院長,你怎麽來了?”周離榛問他。
“你看看,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周鴻安幹笑兩聲,眼珠子定在餐盒上,“正好,我也沒吃午飯呢,尋思先來病房裏看看病人,這不巧了嘛,一起吃。”
“我這不是給你帶的。”樂谷冬要護食,她這是給季厭帶的。
而且周鴻安是端着空碗來的,一看就不是他嘴裏說的“巧了”,不是她小氣,她純粹是看不上周鴻安,要是周鴻安提前說一聲也想吃這家的菜,她完全可以多帶幾個過來,但這麽不請自來,忒招人煩了。
“這家餐廳我也愛吃,”周鴻安臉都不要了,“這麽多菜,你們三個也吃不完。”
周鴻安此時此刻想的是“一家人”了,吃兩口大嫂帶的菜怎麽了?
周鴻安腰肚能長到現在這麽圓,歸功于他極重的口腹欲,偏偏最愛吃的餐廳也是這家。
最近經常在外面開會,吃的都是統一的工作餐,很久沒機會去這家私房菜吃飯了,剛剛只是看一眼logo,就已經走不動道。
周鴻安也知道自己不請自來不受人待見,哪怕是親戚也不行,所以并不打算真的跟他們坐在一起吃,每一樣菜都夾了一些放進自己的飯盒,速度很快,自己特別愛吃的還多夾了幾筷子。
季厭面對周鴻安,永遠都給不了什麽好臉色,如果不是周鴻安給他确診了精神分裂,他也不會被關在這裏出不去,冷色調瞳孔裏不停往周鴻安身上甩刀子,恨不得能紮死他,把他紮成篩子才好。
樂谷冬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灰藍的眼睛寫滿了不耐煩,恨不能直接掀桌子攆人。
季厭跟樂谷冬倆人一人坐一邊,兩雙眼珠子都瞪向周鴻安。
周鴻安夾夠了菜,本來還想問問季厭的情況,一扭頭對上一股不耐煩加上一股招人恨的視線後,決定今天不多話,客套兩句後拍拍屁股端着飯盒就走了。
周離榛也煩,他不驚訝周鴻安的行為,因為周鴻安向來臉皮很厚,總是皮笑肉不笑,翻臉不認人的時候更是居多。
他的注意力都在季厭身上,不管是出于職業敏銳性,還是對季厭無時無刻的特殊關注,他都很容易能看出季厭眼裏對周鴻安的恨意,那種恨是恨不得直接撲上去把他咬死撕碎,桌子底下的雙手死死掐着褲子,指甲也在使勁兒地刮。
周鴻安作為他的初診醫生,利用一個莫須有的病,把季厭關在這裏,季厭不恨才怪。
周離榛對于這件事是理智的,他需要足夠多的證據,如果能找出周鴻安利用職業随意給患者診斷治療,甚至是更深的黑色利益問題,他也不會顧念什麽叔侄情分。
再說,本身他們之間也沒多少真實的情分。
只是他現在能接觸的東西還不夠深入,權限也不夠多,他需要一點時間。
但也正因為感受到了季厭對周鴻安強烈的恨意,周離榛決定,有些事現在還是不說了。
等季厭離開這裏之後再跟他坦白,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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