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噠噠的踏在地上,也一下下的撞擊着千行雨的心。
千行雨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一步一步走回慶德宮的,他沒有心情再去沉月殿那邊,西凝夜也沒有過來找他。
回到寝殿,千行雨一直将那兩片碎裂的清玉面具拿在手中呆呆的望着,一直到天明。
自從昨日後半夜,魔界的天空便開始電閃雷鳴,大雨磅礴,現在正值盛夏,整個魔界的紫幽花卻在一夜之間全部凋謝了。
來勢洶洶的雨水沖刷着地面,滿地的紫幽花瓣便像血水般鋪滿了整個魔界皇宮,觸目驚心得如同昨夜的戰場。
昨日千行雨大婚,整個魔界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今日卻就已經到處挂起了白色的綢布,肅穆悲涼。
皇宮裏的宮娥和侍衛們都穿上了素缟喪服,來來回回的收拾着宮殿。
裴修來到千行雨的寝殿門前的時候,見到千行雨仍是呆呆的坐在桌邊,他身上的朱紅喜袍還沒有換下來,上面布滿了深深淺淺的血印。
昨日還豐神俊朗的千行雨,仿佛一夜之間變了個人,看起來格外的憔悴不堪。
“殿下,您沒事吧?”裴修關切道。
昨日裴修帶着人死守在瑜都的城門口,并沒有看見沅禾關那邊的慘烈戰況,但葉将軍已經把大致的情況告訴了他,也說了隐雪替千行雨擋箭的事情。
裴修知道千行雨過去本就對隐雪有意,後來好不容易才将這份感情深埋于心底,如今隐雪竟是為他而死,可以想象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千行雨并沒有答話,他仍然看着手中的清玉面具,久久的沉默着。
裴修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便在千行雨的身邊坐了下來,說:“殿下,您還是振作些,我們魔界此次傷亡慘重,若是有人趁虛而入,那後果将不堪設想。”
千行雨的眼珠子終于動了動,他轉過頭,木然的看了裴修一眼,便低了頭,還是沒有說話。
殿外風雨飄搖,雨水順着宮殿的房檐如瀑布一般傾洩下來,濺起一地大大小小的水花。
遠處的天空昏昏暗暗,烏雲密布,一眼望不到邊,壓抑得像末日來臨。
一扇未關嚴的雕花窗一下子被風吹開來,吱吱呀呀的來回響動,冷風夾雜着雨水落進寝殿,裴修便趕緊走上前去關窗。
四名侍衛擡了浴桶進寝殿來,裏面的熱水往上冒着絲絲白霧。
“殿下,先沐浴吧。”裴修走到千行雨身邊說。
過了片刻,千行雨才僵硬的從桌邊站起了身,幾個宮娥便七手八腳的幫他褪去了身上的喜服。
千行雨半阖着眼坐在浴桶裏,宮娥們拿着布巾給他小心翼翼的擦着身。
從頭到尾,都是死一樣的沉默,平日裏從不喜歡宮娥幫他沐浴的千行雨,此時卻像個沒有半點生氣的木偶,仿佛可以任人擺布。
沐浴完之後,禦醫來給千行雨的傷口上藥包紮,然後宮娥們又給他換上了一身白色的外袍。
裴修突然想起從昨夜開始,就一直沒有看到西凝夜的身影,便問身邊的宮娥:“太子妃現在何處?”
“太子妃好像……好像……”宮娥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裴修,又看了看千行雨。
“好像什麽?”裴修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昨夜太子殿下走了之後,太子妃好像覺得十分害怕,沒過多久便匆匆忙忙的跑掉了,一直都沒有再回來。”宮娥垂着頭回答。
千行雨此時才終于開了口,吩咐了一句:“裴修,去天界的蓮華宮看看太子妃在不在。”
也許西凝夜只是想去天界搬救兵也說不定呢?也許她只是被人抓走了,所以才沒有回來的呢?千行雨抱着一絲微薄的希望。
可是裴修帶回來的消息卻徹底打碎了他的希望——西凝夜并未在蓮華宮,而且據天帝說,西凝夜突然打算去人界游歷幾年再回來,今日一早就出發了。
千行雨聽了這話,不由得輕笑了一聲,接着又慢慢變成大笑,臉上是無盡的蒼涼。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自己在新婚之夜就能體會一把這樣的感覺,當真是太走運了。
那些和西凝夜在一起的甜蜜的過往,還有西凝夜說過的每一句話,如今都像是一把把尖刀,紮在千行雨的心上。
隐雪昨日奮不顧身的為自己擋箭而死,而自己的新婚妻子卻慌張的丢下他,獨自逃亡,千行雨心裏覺得萬分諷刺。
“裴修,拿筆墨來。”千行雨沉聲說。
“殿下,您這是要……?”裴修臉色大變。
“寫休書!”千行雨回答得斬釘截鐵,毋容置疑。
裴修連忙上前一步說:“殿下,使不得啊,現在正是魔界最脆弱的時刻,我們不能失去天界的支持啊!”
“支持?西凝夜都走了,你還指望着天界給我們什麽支持?!”千行雨冷笑道。
裴修只好不再說話,千行雨說得沒錯,若是天帝當真願意支持他,此時西凝夜應當早就回來了,這樣大的事情,不可能到現在天界還不知曉。
想必天帝是覺得魔界現在氣數将盡,便不再願意讓西凝夜呆在魔界了,想到此,裴修不禁也氣憤難當。
千行雨寫好了一紙休書,拿信封裝了起來,裴修便拿着它再次去了天界。
裴修冷冷的對蓮華宮門口的侍衛說:“把你們公主身邊能說得上話的宮娥叫出來。”
那兩名侍衛都認得裴修,便也沒有多說什麽,直接進宮去請人了。
不多時,一名身着白衣的宮娥便走了出來,玉貌花容,腳步輕盈,正是千行雨那日在蓮華宮看見的彈琴宮娥——佩瑩。
佩瑩朝着裴修略福了一下身子,說道:“奴婢佩瑩,是凝夜公主的貼身宮娥,請問閣下是?”
裴修見這佩瑩溫文有禮,口氣便也和緩了些,他将那個裝有休書的信封遞給了佩瑩,說:“在下裴修,是魔界太子的侍衛總管,今日來,是有重要的信件要交給你們公主,既然公主現在不在宮中,便勞煩你在她回來後轉交給她了。”
佩瑩接過裴修手裏的信封,便點了點頭說:“好,佩瑩定會轉交給公主的。”
于是,裴修便道了聲多謝,然後邁着大步轉身走掉了。
佩瑩将信封收在懷裏,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便也回到宮裏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