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頵珏的額角縫了五針,手腳和臉部皮膚輕微凍傷而紅腫充血,有點熱也有點癢,還有點灼痛。醫生塗了一些透明狀的藥膏在她的皮膚上,保護脆弱的皮膚。
縫針的時候,靳頵珏似乎不知痛,沒下麻醉藥,靳頵珏眼也不眨一下,只是呆呆地看着前方淺綠色的簾幕,彷佛能看穿簾幕另一邊也在進行急救的田絲絲。
靳頵珏接受包紮後被護士用輪椅推送出來,她腳的皮膚暫時不适合承受壓力行走活動。
劉煜看到靳頵珏,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下,靳頵珏只怔怔地看着田絲絲身處的方向。
田絲絲還在急救,醫護人員來來回回進出簾幕,說着大堆靳頵珏和劉煜都聽不懂的醫學術語。不時有醫護人員急匆匆的拿着或推着一些藥物和儀器到來,一股巨大的緊張氛圍。靳頵珏神情凝重,開始想到,她可能會徹徹底底地失去田絲絲。
過了好一會兒,有醫護人員出來開路,醫護人員包圍着病床,把躺在病床上的田絲絲連同一些儀器快步走了出來。
劉煜挂心田絲絲的情況,但一往田絲絲靠近,便有醫護人員攔截,有份參與急救的其中一個醫生從急症室走出來,詢問:「請問誰是田絲絲的家屬?」
「我是她叔叔!」劉煜立刻走到醫生跟前,接着想到靳頵珏,又回頭走去把靳頵珏推過來。
醫生臉無表情地說:「由于外傷的情況嚴重,病人現在仍處于休克狀态,情況很危急。病人出現了急性腎衰竭的症狀,也有輕微代謝性酸中毒。我們會向她的親屬,也就是你們發出病危通知書,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急性腎衰竭?靳頵珏一聽就懵了,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緊張地問:「可以進行移植手術嗎?我可以捐給她!」
「我也可以捐給她!」劉煜握起醫生的手,他的眉頭皺得不能再皺。
「兩位冷靜一下,其實大部份急性腎衰竭的病人,腎髒都有恢複功能的可能性,我們會努力幫忙病人度過難關。」醫生拍拍劉煜的手,輕輕握着他的手腕然後松脫。面對家屬的情緒狀态,醫生早已處變不驚了。
醫生試着臉帶微笑,用比較溫和的口吻說:「病人現在需要進入隔離病房繼續接受治療,你們要知道,病人的情況不是說做手術就能康複。我略說一下病人的情況吧!病人四肢大部分面積的皮膚呈二度凍傷,主幹部分是最輕的一度凍傷,但雙手尤其是手背的部分是三度凍傷,就是說她雙手傷後不易愈合,除遺有疤痕外,可能會有長期的感覺過敏或疼痛。而我們發現病人身上有很多鈍傷,尤其是腹部的位置,似是被拳打腳踢而造成的,但需要再進一步考證才能确定。病人血壓偏低,心律也不正常,我們會──小姐!」
「小靳!」
話沒說完,靳頵珏從輪椅摔了下來,暈過去了。
靳頵珏睜開眼睛,眼前的畫面好熟悉,她怎麽回到偵探社了?她甚至看到自己躺在床上,而田絲絲蹲在床邊,臉上帶着壞笑,用力拉着床上的靳頵珏說:「起床起床起床!你怎麽可以說睡就真的睡着了呢?」
那個靳頵珏不情不願地坐起來,無奈地說:「姓田的,半夜三更吵醒人很不禮貌。」
「嘿,我發覺我好愛你喔!」田絲絲說罷就向靳頵珏的臉親去。
靳頵珏一手推開田絲絲的頭,又氣又好笑地說:「你燒壞腦了吧!半夜三更把我吵醒就是要說這句……」
「好愛好愛你喔!」田絲絲又說。
靳頵珏搖搖頭,躺下來道:「我要睡覺,你也早點睡覺,別打電動玩到不知時日。」
田絲絲鼓起腮幫子又把靳頵珏拉起來,委屈地說:「哎唷,你都不看看現在幾點。」
靳頵珏勉強回頭看了看床頭櫃的鬧鐘,回道:「十二點零三分。」
「唉,沒有一點覺悟。」田絲絲翻了一個白眼,接着雙手攤開展示給靳頵珏看,「看着,仔細看。」
換了幾個手法之後,田絲絲變出了一枚戒指遞給靳頵珏。
「幹嘛送戒指給我?」靳頵珏看着戒指又驚又喜,卻沒有接過。
「你生日啊大小姐!」田絲絲哭笑不得,主動拉起靳頵珏的手,把戒指套進去。
「我生日?」靳頵珏偏偏頭,好像真的是她生日呢,「還以為你要求婚呢。」
「那要你肯嫁我才行啊。」田絲絲笑起來,給靳頵珏一個深情的吻。
畫面一轉,靳頵珏來到了機場,她的眼前再沒有自己的影像,只剩下正要進入離境閘門的田絲絲。
「姓田的,你要去哪裏!」靳頵珏連忙追上前吼道。
田絲絲站在閘門前回頭,帶着微笑說:「去一個你到不了的地方。」
「為什麽?」靳頵珏不解。
「因為我必須走了。」田絲絲還是臉帶微笑。
「帶我走!」靳頵珏往田絲絲的方向跑,快要抓到田絲絲的時候,靳頵珏被人攔住了,田絲絲轉身離開了。
「田絲絲!」靳頵珏再吼叫,田絲絲再也沒有出現了。
跌坐在機場離境閘口之前,靳頵珏哭得不能自己,為什麽田絲絲不把她帶走?
畫面又切掉了,靳頵珏掙紮着要清醒過來,是夢,一定是夢。
睜開眼睛,這次看到了米白色的天花板,嗅到了消毒藥水的味道,是醫院。
醫院?對,田絲絲還在急救。不!這一定是夢!靳頵珏連忙閉起眼睛,心裏默念:「這一定是夢,我要醒過來!」
然而再次睜開眼睛,看到的畫面沒有改變,她所處于的現實,的确是醫院,手腳的痛癢、額角的刺痛,都告訴她這不是一個夢。
想到這,靳頵珏猛的便坐起來,想要下床。沒想到被人按住,原來蘭蘭就在床邊看守着她。
「別急着起來,就躺着。要喝水嗎?」蘭蘭一臉平靜地問。
靳頵珏搖搖頭,抓着蘭蘭問:「絲絲怎樣?」
蘭蘭被靳頵珏抓得吃痛卻不介意,只是用平靜的口吻說:「還在接受治療。」那口氣比平常她跟靳頵珏說話的口吻溫柔多了。
「我要去見她!」靳頵珏甩開蘭蘭的手就想要下床。
蘭蘭見狀把靳頵珏的鞋子踢走,站在她前面不讓她下床,雙手扶着靳頵珏的肩膀,道:「你別亂動,就算你去了也進不了病房。」
「為什麽?我想見見她……」一向不服輸的靳頵珏竟有了哀求的眼神。
蘭蘭看着靳頵珏,彷佛看到了以前的田絲絲,心中有點感慨。
「她在隔離病房,只有親屬能夠進去,而且進去探視的人愈少愈好,減少小田受細菌感染的風險。」蘭蘭耐心地解釋道。
靳頵珏聞言,沮喪得垂下頭,難過地說:「是因為我不是親屬……」
「我也不是啊,所以我在這裏。」蘭蘭牽起嘴角,故作輕松地說:「好好休息吧,就算你是親屬,以你現在的狀況,醫生也不會批準你進入病房的。醫生說你重感冒了,你得痊愈才能去看小田。」
靳頵珏終于放棄下床,接過蘭蘭遞來的水,喝了幾口便躺回去。是不是感冒痊愈後,她就可以去看田絲絲?
靳頵珏閉起雙眼,懊悔帶田絲絲外出,懊悔在田絲絲彷徨無助時沒有及時醒過來,懊悔要讓受了傷的田絲絲在最後關頭仍為保護她而犧牲,懊悔自己不争氣,竟在這個時候病倒……甚至,懊悔自己不聽勸告硬要回來,為田絲絲帶來災難。
閉起眼睛根本無法睡,她很想知道田絲絲的情況,她很想守在田絲絲身邊,她很想告訴田絲絲,只要靳頵珏安好,就算真把她再次推開,也不會再怪責田絲絲了。
劉煜來到靳頵珏身旁的時候,剛好看見靳頵珏閉着眼在掉淚。
「小靳,有好一點嗎?」劉煜輕聲地說。
一聽見劉煜的聲音,靳頵珏猛的睜開眼睛,緊張地問:「絲絲現在的情況是怎樣?」
「還沒脫離危險期,阿馳和田老爺子都訂了機票要回來。」劉煜試着微笑,卻變成了苦笑。
「她……」靳頵珏咽下口水,閉起眼睛虛弱地問:「會不會死……」
「誰知道呢……」劉煜吸了吸鼻子,他的悲痛與憂心絕不會比靳頵珏少,只是他始終比靳頵珏年長,也是長輩的角色,又怎能在靳頵珏面前崩潰呢?如果他也崩潰了,靳頵珏又會怎樣?
靳頵珏雙手掩臉,肩膀微微發抖,定是哭了。
「不過醫生說她生存意志挺強的,應該可以康複過來的。」劉煜不知該怎麽安慰,他最清楚這個時候,誰來給予安慰或擁抱都是件徒勞無功的事。
在一旁沉默已久的蘭蘭說了一句:「你們都要比小田堅強,她才有堅持下去的動力。」
「對不起……」靳頵珏抿了抿嘴唇,哽咽地說:「你們讓我一個人待一下,不好意思……」
有人說,痛是一種破繭而出的領悟。靳頵珏現在痛了,愧疚在心裏蔓延占據她的思想,她開始真正明白到失去的痛苦。現在還沒失去,她就已經能想象到那種痛楚,難怪田絲絲不敢愛她,難怪田絲絲總想把她推開,原來得到過又從自己手中失去是如此難受。田絲絲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李偲的死,田絲絲是怎樣讓自己繼續活着的?雖然性情大變了,但終究是撐過來了。這是,怎麽做到的?是遺忘嗎?是懷念嗎?還是不住地懲罰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沉睡中的主角 怎會怕寂寞
童話中的主角 一百年躺卧
埋在心底的愛慕 能否跟你透露
期待你 只是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