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慕挽辭回到清明偏殿時已經是深夜。
她以為阿越和阿梧都已經睡下,便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卻沒想兩人卻是醒着的,正一左一右的坐在衛念的身邊,瞪圓了眼睛看着她。
慕挽辭去太醫院時,衛念正好與藍韶在一塊,見到慕挽辭的樣子吓都要把她吓死了。
幾人再次回來的時候,衛念才知道原來是因為江肆,她面色極差的躺在殿門中,阿越和阿梧跟在桑枝的身邊一同守着她。
阿越倒是還好些,不過是小小的臉皺成一團,阿梧卻是哭紅了眼睛,緊緊的靠在阿越的身邊。
等到她們幾個人到了之後,她把阿越和阿梧帶回偏殿哄了好久才好了一些。
而她也知道,慕挽辭在正殿門前待了許久。
阿梧想要親近她,卻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臉不敢多言。
阿越更是一直都在沉默。
只有她,能夠壯着膽子跟慕挽辭說上幾句:“殿下,有藍軍醫在,你無需擔心。”
“嗯。”
慕挽辭看都沒看她一眼,便敷衍的答了一行,之後行動極為緩慢的站起身來,從她的懷裏把阿梧接了過去。
阿梧的膽子小,遇到這樣的事情早就害怕了,這會兒抱住慕挽辭的脖頸不肯擡頭。
慕挽辭摸了摸她的頭發,又走到一邊去看阿越。
伸手也摸向她。
心中卻都是想着,方才在殿門外發生的事情。
她本是念着江肆,滿心不安。
“殿下,你怎麽了?”
慕挽辭失魂落魄的樣子被衛念看在眼裏,不由得擔心起來。
跟随慕挽辭進宮的人只有她,也就她還能問些體己話了。
江肆的身體确實讓人擔憂,可慕挽辭的狀态也沒好到哪去。
破爛的衣裳還穿在身上,盡管幸城天暖,可也遭不住她這般啊。
“殿下…奴婢去給您燒些熱水,沐浴後便睡吧。”
“不用,我自己去,你哄阿越和阿梧吧。”慕挽辭閉着眼點頭,聲音帶着哭腔,衛念不敢多說,因為她知道有些話多說無益。
賴在這裏的日子,其實不算多好過,若不是因為在北境生活過,還有現在生育了阿越和阿梧,怕是她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了。
出了房間,慕挽辭燒開水,褪下衣物泡進了浴桶裏。
江肆下手不輕,除了後頸之外她的手臂腰間也有些青紫,可當時只覺得後頸有些疼,完全沒想到這些地方也傷到了,放松下來才知道是疼的。
可也比不上她如今的心疼。
她只是守在門外不願離去,期望着江肆能夠喝下她煮的粥,發現她藏在碗下的東西,卻沒想竟然聽到那些話。
可如今卻覺得十分可笑,她與江肆怎麽可能只是因為這樣的一件小事,而走到今日這步呢?
她方才只顧眼下,卻忘了過往的那些事情,江肆如今能夠堅定的選擇藍钰,她功不可沒。
還有那句,去母留女。
——
因為藍韶用藥的關系,江肆在不久後便又沉沉的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天色大亮。
藍韶在她身側,那碗粥還放在桌上,應該是溫了一晚上,這會兒還忙着熱氣。
藍韶見她醒了便端粥往她嘴邊放。
江肆扭過頭,不願意喝,還有些帶着情緒的質問她:“這殘羹剩飯的,有什麽可喝的?偌大的新都難不成還做不了一碗粥?”
“杜絕浪費,物盡其用,是陛下您登基後便立下的規矩,難不成現下要自己打破?”
藍韶語氣十分平淡,卻怼的江肆無話可說。
她本就不是那種喜好享樂的人,就算是登基了,可國事未穩,前線的将士們依然是縮衣節食,她怎麽可能鋪張浪費?
這幾年來,花費最大財力的事情就是修建新都,甚至還有一部分資金是出自北境富商,如今北靖國的第一家皇商游家。
不過幸城內依舊是百廢待興,雖為皇城但多年閉塞,目前最大的商機便是漕運開立,從北境運糧過來,送往西陲邊塞以及周邊城市。
發展難度自然是不小的,除了必要開支,江肆确實是能省就行。
不喜歡多人伺候,宮中除了內侍便也就剩下桑枝,與從前在北境無異,只是宮殿多了,灑掃多了一些。
思來想去,江肆定睛看着眼前的蔬菜粥,糧食是她宮裏的,庖廚等一切用具也都是,她有什麽可較勁的?
“我自己喝。”江肆伸手伸手便把粥拿了過來,張開嘴喝進去了一大口。
一碗粥很快喝光,江肆有些意猶未盡。
她餓的厲害,一碗粥壓根就不當回事,眼下她想吃更有滋味的東西。
多年想出,藍韶也了解她的口味,把碗拿走笑了笑問:“陛下中午,還想喝什麽粥?”
“還喝…粥?”
“這樣大面積的傷口,飲食要清淡,喝粥甚好。”
“不過這粥,卻也是藥膳。”
江肆沒搭話,基本上是默認了,藍韶笑了笑開口要說慕挽辭去太醫院找她的事情,只是開口說了個昨日,江肆的眼睛卻發直的看向她的身側。
藍韶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除了慕挽辭送來的粥之外,還有一個血紅色的扳指。
看着十分眼熟,還沒等她看清楚就聽到江肆嗤笑了一聲,問她:“你想說什麽?昨日慕挽辭和你一起把我送回來的嗎?”
藍韶一怔,她倒不只是想說這個,江肆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又繼續說道:她氣惱的瞪藍韶,控訴她:“你又在偏幫慕挽辭!”
在藍韶的面前,江肆還是從前的那副模樣,似乎只有對慕挽辭不一樣了些。
她拿過扳指,頗有感慨的說道:“記得在東海快要離開的時候,慕挽辭不願意碰我送過去的任何東西。”
“不見我,抗拒我,甚至…恐懼。”
“沒錯,就是恐懼,她可能自己也不清楚,冷漠的外表下透露出來的都是恐懼,所以我…”扳指被她緊緊的窩在手中,話也戛然而止。
“所以,我把扳指送還給她了。”
“如今嘛,倒是都反着來了。”
最後,扳指被輕輕的放在了餐盤上,江肆閉眼躺在床上,如何處置這扳指也沒說出來,藍韶自然也不會多言。
藍韶在一旁磨藥,淡淡看着她沒說話,心中卻是十分無奈。
關于慕挽辭的事情江肆并不願意聽,可有些事情,她早晚也還是得知道。
那便到那一日再說。
後來養傷的幾日,江肆也同樣不提慕挽辭和扳指的事情,慕挽辭也還是會送粥,甚至藍钰也來過幾次。
江肆倒是還幫藍钰說了一句話。
畢竟當初是她非要讓藍钰給她用的止疼藥,可藍韶冷着臉,話都不想跟她多說一句。
送飯菜過來的兩人,誰都沒進過這門,因為江肆不想見慕挽辭,她也不想見藍钰。
除非等她好了之後,江肆想見便見。
——–
江肆不是聽話的人,藍韶清楚這點,卻沒想過在第二日,藍钰便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照常治療,查看了江肆後背的傷,轉頭就看到藍钰端着那碗雜糧面進入了殿門。
聲線沙啞低沉的說着:“江肆,吃面。”
她那麽明晃晃的進入殿中,江肆也極為自然的接過面。
仿佛藍韶像個外人似的。
隔着紗笠藍韶看不清楚藍钰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得到,她是在挑釁。
藍钰救過江肆的性命,在西陲大半年的時光都是兩人在一起的,有些情分也确實不是她說幾句,就能消散的。
那樣,江肆倒也成了背信棄義之人。
或許聽從她的話,不再用藍钰的藥就算是她的提防了吧?
可她還是有些氣惱的,沒與江肆多說幾句話,便匆匆的離開殿門。
只是踏出去的那刻,她恍惚中聽到了藍钰在說話:“浔陽伯傳話過來,宜王得知前朝長公主在此…”
後面的話聲音太小,藍韶想聽也聽不清,索性便不聽了,邁開腿準備離開清明殿。
卻迎面撞上了送奶香糕的慕挽辭。
這些時日,她每日還是會把粥,或者是從前在北境才會吃的東西送到江肆的寝殿中。
滿心都在關心江肆的身體。
可江肆什麽都沒碰過。
她也會問詢藍韶,江肆的情況,有幾次藍韶想說起她的情況也都會被打斷。
今日也是如此,藍韶見到她只開口說了一句:“殿下受江肆的信香影響,雨露期會發作的更加頻繁不說,還會在不久後…”
“藍軍醫,江肆用膳了嗎?”
慕挽辭打斷了她的話,之後低垂着眸,事關自己的話,像是完全不想聽下去。
藍韶覺得心累極了,一個兩個都不聽話,早晚都有苦吃!
“用過了!”她沉下臉說了一句,便要離開,不過走了幾步看着慕挽辭失神的樣子還是心軟了,停下腳步又對她說:“若有任何不适,去太醫院找我。”
“多謝藍軍醫。”
慕挽辭雖然是在謝,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真情,藍韶回頭看她,見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殿內。
這幾日江肆幾乎都在休息,只有她能夠清楚的看見慕挽辭和藍钰的種種舉動。
藍钰隔一日便會送雜糧面,送過來看着江肆吃完便走。
慕挽辭卻是會苦等在殿門外,因為只有藍钰來的時候,江肆才會讓她開門,慕挽辭來叫門,都是緊閉不開的。
順勢送進來,其實她也清楚,江肆不會吃。
可仍然是堅持不懈。
藍韶沒那份勸得動誰的能力,便誰都不勸,任由她們折騰。
不過還是主動說了一句:“江肆的身體,好很多了。”
說完便走,慕挽辭也才擡起頭看。
皺了幾日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了。
她把做好的奶香糕放到了殿門口,便轉身回到了偏殿。
之後兩日慕挽辭還是是執拗的堅持着把粥,或者一些從前在北境才會吃到的東西送到殿門口。
把那日聽到的一切都忘了似的,只想擔心江肆的身體。
她會趁着藍韶出來的時候,繼續詢問江肆的情況。
卻也會在藍韶略微有些擔憂她的眼神當中,選擇無視,繼續回到偏殿做她想做的事。
慕挽辭很多時候都是守在殿外的,直到藍韶徹底離開時,她心中的石頭才算是落了地。
養傷期間,江肆也并沒有耽誤了朝政,每日下午都會接見朝臣,待到她病好時,朝會從清晨一直到晌午。
慕挽辭在偏殿看着身穿玄色龍袍的江肆,她不像是那般有情緒,還是淡漠的看她,而後便與身邊的藍钰說話。
她甚至不敢擡眼看兩人,撇過頭退回到了偏殿上。
坐在偏殿中,彷徨不定的時候,突然眼前閃過一片玄色。
淡淡琥珀信香味在蔓延,慕挽辭驚喜的擡頭看了一眼還穿着龍袍的江肆。
不過不只是有她一人,與她一起過來的還有藍钰。
胸腔中酸澀的感覺消散,可她卻盯着面前的江肆不知道該如何言語。
“阿娘~餓餓了。”
突然,身後傳來阿梧的聲音,讓慕挽辭回神,轉身想要過去,卻見阿梧眼眸發亮,看着江肆笑了笑,脆生生的喊她:“阿母~”
而只能在她一旁的阿越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慕挽辭下意識的擡頭看去,見江肆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而後又把視線放到了阿梧的身上。
可阿梧卻在喊完她後又害羞的躲在了慕挽辭的懷裏,悶悶的問江肆:“阿母,是奶糕讓你不痛痛了,所以來看我和阿娘還有姐姐的嗎?”
小孩子沒什麽邏輯,慕挽辭做奶香糕的時候阿梧非要湊過來,關心江肆,她便哄着說吃了奶糕就會好。
可她知道江肆沒吃。
怕阿梧聽到這句話會哭,慕挽辭抱着她想要把她送回到小床上去,卻聽到身後的江肆開口說了一句:“奶糕很好吃,謝謝阿梧。”
阿梧聽到後害羞的笑着,埋進了慕挽辭的懷裏,慕挽辭離的近聽到她輕聲嘟囔着阿母。
可江肆依然冷着臉看她,仿佛剛才的柔情都是假的。
不,不是假的。
那些柔情都是對着阿梧的,不是她,也不是阿越。
慕挽辭看着她摸了摸她阿梧的頭發,軟着聲對她說:“阿梧真乖。”
這樣的情景,在慕挽辭的腦海中不知道閃過多少次,真正看到的時候,她眼眶酸的厲害。
不過,這樣的柔情顯然不屬于她。
江肆與阿梧說完話,便松開了她,走到自己的面前。
“南涼宜王,年少時睹你風采,知你在新都便想要見一見你。”
“宜王南宮瑤?”慕挽辭有些怔然,她聽聞了南涼宜王到訪,卻不清楚要見她是何意。
江肆點了點頭,沒什麽笑容的說道:“正是,你可願意?”
宮宴之時她早就聽說了,不過是因為江肆的傷才推遲了。
本也沒想過,但江肆的邀約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江肆也就當她默認: “你若是願意去,晚些時候會有人來送錦服。”
話音落下江肆又往前走了幾步。
離她更近,琥珀香氣也更濃郁。
慕挽辭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快了幾分,再擡眼看去的時候,血紅色的扳指出現在江肆的手心裏面。
本是快了的心跳又慢了下來。
多年未見,江肆已經練就了不露聲色的本領,慕挽辭從她的神色當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她抿着唇不接,江肆卻強硬的塞進了她的手中:“ 你落在餐盤上了,之前身體不适,便一直忘記了給你。”
江肆說完便走,等慕挽辭在看向她時,們
偏門口卻多了兩人,黑色紗笠的藍钰,和捧着刺繡錦服的桑枝。
江肆拂袖離去與藍钰并肩離去,桑枝則是朝着她走過來。
“殿下,這是陛下和藍才人親自為您選的錦服。”
桑枝說完這句便福了福身,低着頭不看她。
“藍才人?”
“是,今日宮宴除了迎接南涼宜王之外,陛下還會親自冊封藍才人。”
桑枝話畢,又福了福身依舊是未敢正眼看她,便離去了。
手裏的衣裳燙人的很,在她走後慕挽辭像是拿不住似的,要掉在地上。
她慌亂的想要撿起來,卻被另外的一只手先了一步。
是一雙白的毫無血色的手,慕挽辭順着手向上看去,去而複返,摘掉了紗笠的…藍钰。
在殿前,兩人曾見過幾次面,可卻未說過一句話。
她不知道江肆見沒見過她的真容,可就她所知的時候藍钰向來都是帶着紗笠示人,卻偏偏選擇在她面前摘掉。
露出了那雙讓她十分熟悉的一只眼睛,另一半的臉上有面罩,可依舊掩蓋不住她妖豔的面容。
只是裂開嘴的笑,破壞了不少美感。
“慕挽辭,你應是不知,南涼宜王南宮瑤,十分屬意你吧?”
複更第一天,粗長一些,還提前一點,明天正常還是會在晚上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