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出來,站在了于念面前,笑着說:“我去辦公室時看到了你的試卷,你最後那道題的解法寫得真好。”

他沒想到這位受歡迎的班草會忽然跟他搭話,連忙從口袋裏拿出便簽紙,寫了句“謝謝”遞給穆聞。

穆聞接過便簽紙,認真地看了會,說:“于念,你的字很好看。”

穆聞買了自行車後,就很少來公交車站了。

那天的誇贊像是穆聞的一時興起,在那之後,他和于念又像是兩條平行線,沒有任何交集了。

下課鈴響,于念把試卷收進了書包裏,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準備起身回家。

他走到樓下時,看到穆聞騎在自行車上,正在教學樓下打轉。

“于念!”穆聞瞧見他下樓,突然把自行車騎了過來,停在了他面前。

他愣了愣,看到穆聞向他伸出手。

穆聞笑起來真好看,他笑的時候,即使正在下雨,天上都像有大太陽。

“我上回注意過了,你跟我回家是同一條路。”穆聞拍了拍自行車專門安了軟墊的後座,說,“我送你回去吧。”

等于念回過神時,他已經坐在穆聞的自行車上了。

少年的校服上帶着檸檬味的肥皂香,他偷偷地扯住了穆聞的衣角,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我想和你做朋友。”穆聞說,“你願意嗎?”

于念重重地點了點頭。

穆聞察覺到他的動作,彎着眼睛地笑起來,說:“我還想跟你借試卷回去複印一份,數學這回果然是你最高分。”

其實穆聞比他聰明,他只是偶爾運氣好,平常的成績都是中規中矩的。

他把試卷遞給了穆聞。

躺在床上時,他的夢都是檸檬肥皂味,甜甜的。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開始,就都是穆聞載着他上下學了。

他們上的高中也是同一所。穆聞大部分的時間都和他在一起,他們愛好非常相像,聽同樣的歌,周末喜歡看文藝片,都愛在奶茶店吃甜食。

于念不能避免地喜歡上了穆聞。穆聞在他的夢裏出現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在他第一次夢遺時,那個夢裏出現的穆聞的臉。

他不知道穆聞喜不喜歡男人,更害怕心思暴露後友誼會蕩然無存。

所以他開始躲着穆聞。

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他離不開穆聞,他的生活沒有哪一塊是沒有穆聞參與的。

他走在穆聞的傘下時,悄悄往對方口袋裏塞了張便簽紙。

[我喜歡男人]

他這樣試探着,忐忑地等待着。

[我也是]

穆聞在紙的背後這樣寫。

他們放學走的是另一條小路。兩個少年唇齒相磨,帶着綿長的情意和小心翼翼的溫柔。

“其實是我故意的。”河風卷着穆聞的聲音吹過于念的耳根,“你知道嗎?我找了好多理由,在辦公室特意找到你的試卷,只是想和你說一句話。”

他寫:“為什麽會喜歡呢?”

他不能說話,內向,自卑。

“喜歡的理由,有一萬個。”穆聞說,“有一萬個喜歡的理由,所以我愛你。”

“那一萬個理由,我會在往後的歲月裏,一個個告訴你。”

|七

于念終于畫完了最後一筆。

畫上的男人被五顏六色的花團擁簇着,睡容恬靜,臉上帶着微微的笑。

他撥了雜志社的電話,低聲把事情都交代完後,就把書房裏的燈關上了。

時針已經指向了淩晨兩點。他推開卧室的門,無聲地望着床上熟睡的男人。穆聞說睡太晚對身體不好,只要是在家的時候,一到十點半就按着他去睡覺。

他從男人的西裝裏摸出了煙盒,給自己點起了一根。

吐出的煙圈升騰起來,他眨了眨眼,開始伏在玻璃桌上寫便簽。

還有什麽?他仰着頭,盯着天花板想了會。

他起身去了廚房,像以前一樣把方片包切成三明治的形狀,夾好了火腿和生菜,再冷凍進冰箱裏。

清早的時候穆聞會在半夢半醒間爬起來,從背後環住他的腰,親吻他的耳根。

他走進浴室洗臉。

穆聞的水杯,毛巾,剃須刀。

于念側過臉,仿佛看到隔着茫茫的水霧,男人從磨砂玻璃後探出頭,笑着叫他的名字。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把沒有貼标簽的藥倒了一把在手裏,又走進了書房。

畫中的男人仍在熟睡。

于念跪下來,虔誠地親吻男人的面龐。

這是七天的短暫的夢,他已經醒來了,然後再奔赴進更深的夢裏。

穆聞載着他沿着河向前騎着那輛老式自行車,夕陽的餘晖灑下來,他看到了愛人年輕溫柔的臉,和遠方無盡的花海。

他接到了醫院的電話。

他昏倒在電話邊時,不小心撞翻了金魚缸。

他在一片黑暗中昏迷了多久,他并不知道。等他披着衣服跑去醫院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他相信那是誤會,是謊言,是一個不好笑的笑話。

因為他在街角找到了穆聞。

那個躺在太平間裏,被貨車撞得面目全非的不是他的愛人,他的愛人在這裏,好好的,完整無缺。

他想穆聞是出門時粗心忘記帶鑰匙,又沒打通他的電話,才會在夜裏來酒館買醉。

幸好他有穆聞雷達,不管穆聞到哪裏,他都能找到。

他還在穆聞的錢包裏發現了一枚刻着他們兩個名字的首寫字母的戒指。

于念有點後悔,他不該亂翻的,穆聞一定準備了這個驚喜準備了很久,卻被他提前發現了。

但等愛人單膝跪在他面前,他還會像第一次見到戒指一樣驚喜,因為他也等待很久,很久了。

每一天都在想喜歡你的理由,想一萬條很難,但是我還是努力地想,因為我愛你。

|八

穆遇醒來時,看到枕頭旁寫着“謝謝”的便簽。

他以為于念在廚房,但是沒有。

餐桌上留了紙條,告訴他冰箱裏有三明治,放在微波爐熱一熱就能吃。

浴室裏換了新的毛巾和水杯,他都不知道于念是什麽時候把這些東西翻新的。

他加熱三明治時,接到了電話,那邊的人問他是不是“穆先生”。

那個人告訴他,于念希望把所有的遺産都轉到他的名下,那些畫作都可以讓他處理。

以及,希望他能夠擁抱新的生活。

書房的窗簾沒有拉攏,陽光從外頭溫柔地灑進來,親吻着青年蒼白的臉。

青年安穩地靠在椅子上,閉着眼,臉上帶着淺淺的笑。

他沉在了最美好的夢中。

金魚一生中唯一一次不透過波瀾的水浪望向天空,它喘息着踩進生與死之間的間隙,張大着眼睛張望着這樣明亮的世界。

它的記憶只有短暫的七秒,在把溫暖的陽光和窗外搖曳的鈴蘭花都收進眼中後,它在最後一秒,帶着無法言說的幸福擁抱了死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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