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人們常仰頭說

你真冷漠

其實

我只是溫差大

——火星:一面是寒冰一面是暖陽

顧長庚來到小酒館的時候,看見夏焰已經入座了,她居然沒有選包廂,和其他人背靠背地坐在小木桌前,低頭看着手機。

夏焰今天沒有紮馬尾,頭發随意散落肩頭。他想起那晚也是在這個酒館,看見她獨自一人趴在吧臺,碎發下的眼神失魂而呆滞,像一只迷路的小獸。

跟昨天那只燃燒的豹子,截然不同。

顧長庚走過去坐下來,夏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

他原以為她會說我等你很久了之類的話,沒想到她說了一句:“你不是近視啊?”

跟昨天不同,他今天沒有戴眼鏡,少了一分青澀的書生卷氣,整個人略顯成熟。

“那時我在做圖,防藍光,忘摘了。”

“哦。”她點點頭。

正是晚飯時分,小酒館裏的食客漸漸多了起來。夏焰背後坐着兩個年輕的男生,脂粉氣重,有着同樣高聳的山根,開着同樣的眼角,正在桌子上翹着蘭花指架手機準備做直播。

顧長庚稍微挪了一下凳子,試圖讓夏焰的身子擋住自己入鏡。

“那個……你看看還要不要加點啥,”她往前推了推菜單,上面已經打了不少勾,“這都是我平日愛點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我都行。”

“你有開車嗎?喝酒嗎?”

“不開,”見她擡起頭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招手,忙又補了一句,“不喝。”

“哦。”她低下頭去。

兩人又是一段沉默。

顧長庚有點疑惑,自己向來話少,況且在這個場合不說話很正常,等的就是對方要出什麽牌。而她本應有備而來,此時卻一聲不吭,又是做什麽。

小酒館緩緩有音樂在播,一對男女聲在淺吟輕唱。

Hundreds of eyes in the room but yours found mine

(茫茫人海中你一眼就看到我)

I asked you to dance and by chance our hands intertwined

(我牽着你的手邀請你一起跳舞)

What lasted for minutes seemed like eternity

(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此刻)

I had no clue this one dance would lead you to me

(不知道舞畢之後你會不會愛上我)

“老板,”隔壁桌那兩個網紅主播向前方招了招手,“你的音樂能不能小聲一點啊,我們在直播呢!”

夏焰扭頭瞥了一眼後面,凳子向前靠了靠。顧長庚見狀,随着她移動的方向身子又側了側。

她擡頭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什麽,從包裏掏出一件東西,遞過去。

是那個長命鎖,安靜地躺在一個木盒子裏。

“還給你,你的扣子掉了,我拿去銀鋪幫你補了一個,”見他有點遲疑,又補了一句,“在商言商,我也不是什麽小人。”

他擡睫看她,沒有做聲,眼裏卻是“這還不小人啊”。

她也不管他怎麽解讀,反而問:“昨天你是一早就認得出我了?”

那一晚匆匆一瞥,她都幾乎沒認出他來,也不知自己蓬頭垢面的怎麽他就記住了。

他答:“我看過的事,沒有什麽能忘得掉。”

夏焰失笑,這麽凡的嗎。

見她不信,他說:“你那天沒有紮頭發,穿着淡黃色連衣裙,褐色小牛皮高跟鞋,黑色頭繩綁在手腕上,上面有一顆心,手袋和今天的不一樣,是個深綠撞淺褐色的菱格馬鞍包。”

夏焰的眼睛漸漸瞪大。

連她自己都不太記得那天穿的是什麽鞋了,可是她的确有一雙褐色小牛皮高跟鞋。

神了。

她一手撈過菜單,怼到他眼前定了兩秒,然後收到身後:“第7行是啥?”

“龍蝦醬烏冬面。”

她低頭偷瞄了一眼,又問:“第9行呢?”

“火炙北海道蟹棒壽司。”

“這家店的聯系電話是?”

“89392457,”他無奈地扶額,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搞半天他倆專程出來玩游戲呢,“菜上齊了,我們可以吃了嗎?”

夏焰點點頭,做了個請的動作。

兩人開始無聲地埋頭吃,誰也沒有再主動說一句話。

而身後那兩個主播的聲音倒是時不時傳入耳中,躲也躲不開:“寶寶們,這是山葵醬,比普通的芥末醬要昂貴。大家吃刺身時別再把山葵放進醬油裏蘸了,這是鄉巴佬吃法哈會讓山葵變苦。來看我正宗的吃法,是把山葵放生魚片上,讓魚片蘸一點醬油直接送進嘴。Um——山葵的清爽香氣伴着生魚片的鮮甜,真是絕美!寶寶們記住了嗎?我們不要做鄉巴佬,ok?”

夏焰夾着生魚片的筷子停在半空,一時滞住。她方才已經把一勺山葵放進醬油裏了,如小小的綠色浮萍沒入池底。

這是她慣常吃法,反正她也區分不出來山葵醬和芥末醬的差別,老林也從未說過這樣吃哪裏不正宗。

鄉巴佬嗎?她輕哼了一聲,生魚片蘸了醬油,大口吃起來。

顧長庚瞥了她一眼,挑起一小坨山葵,沒入醬油碟裏。

她看見了,愣了一下。沒想到兩人生意尚未談,倒是成了山葵之交。

到了尾聲,夏焰擦了擦嘴巴,他以為終歸要開始入正題了,突然聽她問了一句:“你好懂哦,你怎麽知道那個叫馬鞍包?”

“一些客人會拿着版來做指定款式,見得多了,便知道了。”

她好奇:“還有人做包包啊?”

“嗯,什麽都有,奢侈品、玩具、食物……還有做吉他的,燒給自己逝去的偶像。”

“哦……你是家裏的生意嗎?”

“嗯,懷遠紙紮是我太爺爺傳下來的,其實平日大多是我妹妹在打理,我只是搭把手。”

“哦。”

顧長庚有點納悶了,到底她還要“哦”幾個回合,才開始入正題呢。他不算性急的人,但這頓飯吃得漫無目的,他可不想跟她日後還惹什麽莫名其妙的交集。

東西總算拿回來了,飯也快吃完了,心想,要麽主動KO吧。

“夏小姐,我組工作室是興趣所在,喜歡就研究下,不喜歡就擱着。偶爾跟學校做個項目,但從不進行商業合作。”他坐直了身子,每一個字都透着沒有得回旋的拒絕,“有勞貴司另請高明。”

話已至此,講得夠明白了。顧長庚心裏默默地掂量了一下,一段話說了五十一個字,感覺今天說話的字數已經超标。

“你很趕時間?”夏焰擡眼,歪了歪頭,發梢在肩頭滑落,堪堪落在領口鎖骨處,“Elevator pitch都有半分鐘吧,你好歹給我個30秒。”

他點點頭,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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