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你要去青垣山?”曹邦驚詫道,随即驟緊眉頭,“不行!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況且她們不會同意的。”

“所以……我需要你幫我。”何元生鄭重向他致謝,“幫我們把她們帶回去,屆時,有可能的話,我們在黑水城彙合。”

曹邦沉默,似乎也知道除此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們一行人女眷多,并無什麽武力值,唯一一個潛藏的還丢了。

“一定要去?”他不解問。隐隐約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兩人之間的你來我往熟練得如同老夫老妻,但據他觀察,這倆人分明就沒有開竅。

“要去。”

曹邦嘆氣,提前說出另一個可能:“若是……你去了,她不跟你走呢?豈非白跑一趟。何苦?”

窗外這場突如其來的雨聲漸漸薄弱,微光劃破遠際,天就快亮了。

似乎把何元生問住了,他沉默着,熟悉他的人就知道他此刻的不安滿得就快溢出來。過了良久,他艱難啓唇,“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去找她,見一面才安心。”

他承諾過……不會趕她走、不會丢下她的。他不能食言。

翌日一早,他們兵分兩路。何元生先她們一步,走之前,曹邦忽然喊住他,遞過去一把劍:“這個帶着防身,一路小心。”

“何大哥,我我就在黑水城等你、你們。”賀蘭蘭癟着嘴,想到昨晚竟沒出息地哭了,要是讓芮钰知道,鐵定又要嘲笑她。賀蘭蘭強勢挽尊,拍拍胸脯:“你放心好了,小望我們會安排妥善,阿嬷那裏我也會定時傳信回去的。”

“……華月我也會照顧好,你要,要把她帶回來啊。”她說完,華月淚眼婆娑,恨不得跟着一起,但她知道自己會添亂的,于是用懇切的目光直看着何元生。

何元生跨上馬揮了下手,夾住馬腹勒緊缰繩。

他也想把她帶走,但是他不能。他沒有這個權力,若是像以前一樣就好了,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四處為家。

李岑審問老道手下,還真問出了些什麽。老道這家夥把拐賣幼女一事,做得真是聲勢浩大,産業鏈完完整整,順藤摸瓜,可是牽連了不少人。

朝廷派下來的專員,參與其中,将一衆涉事人員無論輕重全部緝拿歸案,對失蹤女子助其回家、或是自立門戶,提供生計,保障以後生活。

共計六十餘名。

其中包括王惠,現已更名為柳惠。她牽着弟弟的小手,一同去柳娘墳前祭拜,多少年過去,物是人非,再見竟是兩地相隔。

你也有苦衷,無能為力,所以不是忘了我,對嗎?你同樣是受害者,所以我不怪你。最後教給我的一課是“勇敢”,你救了很多人,或許福報降臨了。

我看到當初隔着肚皮聽聲音的小弟弟了,他長得很好。娘,我會帶着弟弟,往後餘生繼續好好活着,努力堅強地活得很好很好。

惠兒帶着弟弟去拜別賀蘭蘭她們,姐弟倆跪地行了大禮,但沒落地就被扶了起來,“別別別,快起來快起來。”

“謝謝你們。”小望手摸着他們,沒找到自己想找的,臉上略顯失望,他看不見,也找不到芮钰有沒有在現場。賀蘭蘭嘆了口氣,心中把芮钰狠狠埋汰了頓,她将裝好小望衣服的包袱遞給他。

“你幹娘給你準備的。”賀蘭蘭開始胡謅,誰讓人不在呢。她給小望說:“她最讨厭分別的場面了,那張嘴也可毒可毒了。她托我轉告你,要照顧好姐姐,按時吃飯,長高高的,下次見面還這麽小矮個子,就提頭來見。”

“記住了?”

小瞎子忙點頭,最後一句确實像芮钰說出來的話。

柳惠接過包袱剛要挎上肩背,發現重量不對勁。她摸了下,看到了他們留下的沉甸甸銀子,愣了愣,目光在追向他們的時候,已經看不到背影了。

“姐姐,我們是不是還要回那個村子一趟。”小望晃了晃她的手,堅定說:“我跟你一起去。”他握緊拳頭,擔心她害怕。

是要回去一趟的,去道別去……道謝。柳惠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溝壑,抿緊了唇,察覺到弟弟的擔憂,她呼出口氣,手安撫地放在他後腦勺。

她去白村,有官兵護送他們。白村多數老人、還有世世代代生活在此地的百姓都被放了回來,往日暗中守在門口的人都被抓住,他們終于可以随意進去了,終于恢複了往日的安寧。

日升而出日落而更,白村天光大亮,一場暗無天際的陰謀被揭穿,質樸踏實的生活也會慢慢回到正軌。受害女子,如她一樣失語的姑娘都受了優待,得官家庇佑,安然度過此生,已是足矣。

至于他……也該回到正常的生活。

柳惠牽着弟弟走到一家屋子門口,停頓了好一會,剛想敲門,門就從裏打開,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熟悉在于這樣的事情做過很多遍,陌生是因為往常男人臉上是擔心她的不安,而現在更多的是不敢上前的躊躇。

“回來了。”武大故作自然地笑,但轉瞬嘴角一僵,慌張擺手:“不是,我說錯話了。這裏不是你家,也不對,我我……”

武大壓下苦澀,神色認真:“惠……”他沒喚完,忙改口:“是該叫柳姑娘的,”他低頭瞧了眼小望,這會笑達眼底,“……別害怕,會越來越好的。”他抿緊唇,不再看她。轉過身,将一個很大的包裹,“你的東西,我挑了些可能用得上的提前幫你裝起來了,你看看還有沒有落了的?”

柳惠看着這間她日日夜夜呆着的屋子,恍然發現這裏不知何時被布置地竟和她小時候記憶中的家相差無幾。

這是間主屋,出了屋子外頭是個小間的露天院子,她被接回來後,他就收拾出了柴房,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縮在閉塞的柴房,一住住了數年。

柳惠手放在包裹上,看着他搖了搖頭。手中比劃兩下,遞了個荷包過去,裏頭沉甸甸,不用猜就知道是什麽。

武大僵硬着身子,臉上苦笑了下。

看到他這樣,柳惠倏爾感到難過,為自己的無禮和任性,她不該非要給他的錢,這樣是在羞辱他嗎。柳惠剛想收手,荷包卻被他接了過去。

“我收下了。”如果如此能讓你感到心安,感到解脫,我就收下。武大想,第一次在山間看到她厭世地絕望地躲在人群後頭,他參與其中,想得是這樣亮眼的蝴蝶不該生命止于此。

他能力不夠,耽誤她困在這間狹窄的屋子裏太久了,好在老天保佑,等來了新的曙光。

“……太重了,我幫你提……”武大把荷包放在針線筐裏,轉過身就想将偌大的包裹接過來,然而卻見她小幅度搖了搖頭,指向外面。

武大瞬間無措,是他糊塗了。外頭有跟過來的官兵,壓根不需要他的幫忙,他笑了下緩解尴尬,兩只手搓了下衣褲。

沉默須臾。

柳惠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外頭,比劃了手勢:我們……該走了。還有……謝謝。

武大點頭,傻笑道:“該我謝你才對,要不是你幫我解釋,我就該和其他人一樣被關進大牢裏了。”

這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以輕快的語氣,仿佛這麽多年的麻煩勞累都随着煙消雲散了。走到院子門外,柳惠止住步子,再次回頭看了眼。

沒有意料之中的人了。

他沒有送她。走出村子幾裏之外,莫名的悲傷忽而湧上心頭,柳惠突然難受起來,沉寂許久的情緒一下子有了巨大的波動,而這波動清楚地告訴着,她還活着。

“……姐姐。”小瞎子眼睛瞎,感知能力卻是十分敏感,姐姐似乎不舍得,但他并不知具體,于是,試探着小聲道:“你是不是難過?我們以後還可以再回來。”

柳惠手猛地縮了下,從霧蒙蒙的情緒裏抽離出來,看着前邊通途的大路,拉着弟弟的小手繼續向前走。

不會回來了,她不會回頭。

他會有新的生活,這一切都該回到正軌上。

拐賣一事牽扯甚廣,其中官員涉事的、袖手旁觀的,一竿子掀起大潮浪,聖上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下了诏令繼續查辦!涉事人等停職查辦,并頒了道旨下達地方官,在衙門照壁上貼了懸賞,鼓勵百姓發起群衆力量。

凡是涉嫌拐、賣、買的,舉報者受賞,經查屬實受大賞,而對販人加大刑處,極刑至游街斬首。

所有的事都告一段落後,賀蘭蘭三人已經踏上歸程的路。回去的路上相較于來時,略顯沉默,少了一個、兩個人……

也不知何大哥那邊怎麽樣了,賀蘭蘭閉眼感嘆着,毫不客氣地霸占了某人馬車上的主位,別說,這軟墊真夠舒服的,一想就知道誰準備的,嘴上叭叭着何大哥偏心,心裏居然在想,那女人要是看見她這樣,鐵定要瞪她一眼,然後記仇,等下次收拾她。

她可從來不吃虧。就會在何大哥面前裝乖,一聲嬌滴滴的“公子、公子”喊着,擱誰誰迷糊,她都起雞皮疙瘩,更何況沒見過世面的何大哥了。

栽了,真栽了。

她賀蘭蘭的豪言壯志要垮了,還真讓娘的烏鴉嘴說對了,嘿!何大哥真就看不上她。燒高香也沒用。

賀蘭蘭郁悶地耷拉着個腦袋,暗暗嘆口氣,沒挨着瞪,她還真不習慣。除了不習慣,還有隐隐的興奮,真叫她猜準了。

她果然不簡單。

殘月閣……

這地方她知之甚少,一路上賀蘭蘭抱着和華月從小攤子上買的江湖怪志小話本看,看得心驚肉跳,愛不釋手。

甚至……開始為何大哥的小命擔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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