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蘇冉失去了烈火灼燒的痛感,她以為自己的這一生就要這樣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微涼之意。
“冉冉,你醒醒!”
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傳入蘇冉的耳中,讓她微微蹙眉,因為這個聲音的主人正是林湘,在她的世界裏,這個聲音就是一個噩夢般的存在,她內心充滿了對這個聲音的懼意和厭惡。她試圖睜開眼睛,可是努力了好幾次卻都沒有成功。
緊接着,蘇冉聽到“嘩啦啦”好像倒水的聲音,只不過裏面夾雜着濃濃的花露水和酒精味兒,再然後就是“刺啦~噗”火柴點燃的聲音。
這一連串的聲音,蘇冉在無數次的夢境中都聽到過,每一次她都能被這個噩夢吓的滿身是汗,猛然驚醒。
然而這次,她并沒有醒過來,随後身邊迎面撲來一股熱浪,她艱難的動了動眼皮,感覺眼皮很沉很沉,就好像喝了很多酒一樣的感覺。
“不!我不要再害怕,我要勇敢面對!”
蘇冉心中怒吼,豁然睜開雙目,搖了搖有些發昏的頭,當她看見屋內的環境時,露出了一絲苦笑。
“賊老天,連死之前都要讓我重溫一下這個噩夢嗎?”
因為此時烈火焚燒的并不是她那個堆滿垃圾的破敗房子,而是一個裝修有些八十年代風格的房間,房間裏的水泥地面和牆上那口挂鐘她都那麽的熟悉。
這個夢她夢了無數次,每次都親眼看着自己親愛的家人葬身火海,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喊聲讓她痛不欲生,而她每次卻像是被惡魔拽住一般,一動不能動,直到從噩夢中傷心的哭醒。
她多麽想救一次自己的家人,哪怕只是在夢裏,那樣也能讓她的心能稍微好受一些,她不想讓無情的大火帶走他們的生命。
她奮力的喊叫出聲,邁步沖向火海之中,她以為這次依然會和曾經的噩夢一樣,一動不能動。
然而,奇跡發生了!
這一次,她竟然真的沖了出去,直接沖過熊熊火焰跑向了父母的房間。
“爸,媽!快起來!家裏着火了!快起來!……”
蘇冉一邊拍打着父母卧室的房門,一邊不停的大聲呼喊着,直到她聽到裏面傳出了爸爸急促的聲音後,片刻不敢耽擱,她調頭沖向了廚房。
因為她清晰的記得,當初那場大火真正無法控制的主要原因就是火勢蔓延到煤氣罐那裏所致,那一次她被突如其來的大火吓傻了,根本沒有想到煤氣罐的威力,只顧着滅火,結果火勢卻越來越猛,直至煤氣罐爆炸,将母親和弟弟活活拍在了牆體下面。
這次,瘦弱的蘇冉第一時間端起沉重的煤氣罐就向門外跑去,解決掉這個重大危險源後,蘇冉長出口氣,又飛奔着折返回房間裏,這時父母也已經跑了出來,媽媽拉着睡眼朦胧的弟弟跑到了安全地帶。
看見已經安全的媽媽和弟弟,蘇冉難得的露出笑容,這一幕她盼了三十年,今天終于成功了,她覺得自己就算死,也可以安心不少。
“爸,火裏面有酒精,不要用水!”
蘇冉沖着端起水盆的父親出言阻止,因為她記得那一次大火,就是因為被她用水澆的才越來越旺,也正是因為如此,才為警察認定她是縱火犯提供了一個“有利”的證據。
接下來,蘇冉他們父女倆齊心合力,用打濕的棉被等物,終于将火勢控制住了。
随後趕來的鄰居們,七手八腳的把火種徹底消滅幹淨,一場曾經掠奪了無數人生命的大火就這樣被熄滅了。
蘇冉看着滿臉炭黑的父親,笑了,笑的是那麽開心,她終于圓了自己的夢,她覺得自己死而無憾了!
“死丫頭,你還笑得出來?怎麽突然着了這麽的大火!”蘇冉的父親黑臉,氣哼哼的大聲吼道:“看我不打死你!”
蘇冉愣住了,臉上結結實實的挨了父親一巴掌,而她卻沒有哭,只是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父親,不是因為父親對自己的怒火,而是覺得這個夢太真實了!她的臉竟然火辣辣的疼!
“蘇建軍,你幹什麽啊,吓到冉冉了!”蘇冉的母親抱着弟弟一個箭步沖了過來,一只手把将蘇冉攬在懷中。
蘇冉感覺到了母親身上的溫度和柔軟,她有些迷離了,心中暗暗嘀咕:“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次的夢如此真實?難道是因為人之将死的原因嗎?”
“你就護着她吧!你看這家裏燒的,電視機都燒了,三四百塊錢就這麽沒了!”蘇建軍滿臉的可惜之色,依舊氣哼哼的看着蘇冉。
蘇冉的母親慈愛的揉了揉蘇冉的腦袋,柔聲道:“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沒事就好!”
“哎!你就慣着她吧!十八歲的大姑娘,在家裏喝酒也就算了,還鬧這麽大火災!”說到這裏,蘇建軍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臉擔憂的問道:“丫頭,林湘呢?怎麽沒見到她人?不會出什麽事吧!”
蘇建軍緊張的沖進燒的亂七八糟的房間裏找了起來,根本就沒有看見林湘的蹤影。
而此時的蘇冉還處在迷茫之中,怔怔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和前來幫忙的鄰居們。
蘇冉的母親發現了蘇冉的異樣,擔憂的問道:“孩子,你沒事吧?是不是吓壞了?沒事了!有媽在呢!”
蘇冉将目光不停的在每個人臉上變換,然後又咬了咬嘴唇,感覺到一陣疼痛後,她哇的一聲哭了,哭的很大聲,哭的昏天暗地。
所有人都慌了,不知道蘇冉為什麽會突然哭的如此傷心。
蘇建軍的臉上由憤怒一點點的變成了愧疚,再到最後的擔憂,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蘇冉的肩膀,小聲道:“丫頭,別哭了,爸知道你委屈了,是爸下手太重了!”
然而,蘇冉依舊嚎頭大哭,所有人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卻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委屈成這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高興的,她的願望成真了,她成功的救了自己的家人,她沒有讓悲劇再次發生。
蘇冉不管這是不是夢,她此時只希望永遠待在這個世界裏,如果是夢,她願意一輩子不再醒來。
“蘇建軍!如果冉冉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李志紅跟你沒完!”蘇冉的母親一邊撫慰着傷心痛哭的蘇冉,一邊惡狠狠的向蘇建軍吼叫着,希望能以此平複蘇冉受傷的心靈。只不過她又哪裏知道,蘇冉根本就不是因為父親的責罵。
蘇建軍尴尬的撓撓頭,四十歲的男人像個小孩子一樣盯着蘇冉,一臉擔憂的一聲不吭。
足足過了十分鐘,蘇冉才止住了哭聲,抹了抹哭紅的眼睛,破涕為笑,飽含感情的看向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蘇建軍像做錯事的孩子般小心翼翼的擠出一抹生硬的笑容,李志紅則是狐疑的看着有些反常的蘇冉,目光中帶着一縷憂色。
“爸!媽!”蘇冉運足了胸腔裏的力量,拉着長音,脫口而出這兩個字,這一聲爸媽,喚出了蘇冉積攢了三十年的思念,兩行熱淚再次流出。
蘇冉不顧一切的将蘇建軍和李志紅擁在懷中,久久無言。
一家四口人就這樣相擁一起,直到蘇建軍滿臉通紅的輕輕推開蘇冉,暖人的畫面才宣告結束。
“行啦!大姑娘家家的,哭哭啼啼的成什麽樣子!”蘇建軍略帶埋怨的問道:“丫頭,林湘哪去了?她不是跟你睡在一個房間裏嗎?”
緩過神來的蘇冉聽到“林湘”這個名字時,柔情蜜意的臉上瞬間陰沉了下來,讓正對着她的蘇建軍都沒來由的一陣心寒,忍不住皺了皺眉。
“對啊,冉冉,林湘人呢?”李志紅也好奇的開口問道。
“林湘?”蘇冉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兩個字,眼中充滿了怒火。
就在這時,林湘抱着一個滅火器滿頭大汗的跑了進來,當看見已經熄滅的火,她又尴尬的愣住了,不好意思的道:“工廠的大門都鎖了,所以回來晚了!”
“你的滅火器取來的可真是時候啊!是不是很可惜我沒有被燒死啊!”蘇冉冷冷的道,絲毫沒有給林湘好臉色。
林湘愣了愣,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愫,在外人看來也許沒什麽,但是蘇冉卻從中看出了惡毒的不甘。
“丫頭!怎麽說話呢!是不是大火燒壞了腦子,那是你的好朋友林湘。”蘇建軍呵斥一聲,在他眼裏,林湘畢竟是客,而且還是他鐵哥們林向南的愛女。
“好朋友?”蘇冉露出自嘲的笑容,笑容中透着絕望,她忘不了電話中林湘曾經說過的話,更無法忘記林湘曾經給她帶來的苦難。
“我沒有這樣的好朋友,哪個好朋友會放火燒自己的好朋友?!”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每個人的表情都各不相同,只不過大多數人都以為蘇冉有些過分了。
林湘先是有些慌亂,然後極為委屈的看着蘇冉,一副傷心的神情,緩緩說道:“冉冉,你怎麽了?你為什麽要這樣說我,我們是好朋友,我怎麽可能會放火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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