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芮钰看出來了,這老媪話裏話外都想趕她走。

“我們公子心腸好,鄰裏鄰居但凡有個什麽傷痛,也會請他瞧瞧;路邊那些個受傷的小貓小狗,公子慈悲心懷,都會帶回家的。”王阿嬷斜眼偷瞥了眼人,到底還是怕話說重傷着人。

但為了公子的好姻緣,她寧願做個惡人。

最後,她表情較嚴肅,望她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反問道:“我老婆子這樣說,你可明白了?”

芮钰小口小口抿着手中苦死人的藥,不太想喝,耳邊嗡嗡聲停了,那老媪直生生看着她,叫人瘆得慌。

芮钰趁機放下藥碗,她裝得乖乖的:“明白的。”

“阿婆是想說何公子為人心善,就算在山上遇見的不是我,是只流浪的阿貓阿狗,他都不會不管的,對嗎?”

王阿嬷嘶了聲,覺得這話沒問題。

芮钰:“您放心呀,芮钰絕不是忘恩負義之輩,一定傾心傾力報答何公子恩情,下輩子做牛做馬都不為過。若公子肯答應,钰兒,钰兒願意一身相許。”

“不行!”王阿嬷騰地一下站起身,膛目結舌:“不行不行!你,你……”一是來路不明也就算了,二來這女子看着柔弱似水,命長不長說不準,鐵定過不了長久安生日子。

王阿嬷怎麽能同意?

“我不好嗎?”芮钰再次艱難擠出幾滴眼淚,委委屈屈,落實柔弱的姿态:“阿婆是在嫌棄我麽,是不是公子,他也,也如此想!只是不好說出口,這才讓阿婆來轉達?”

“我,我知道了,我這就,就走……”她抽抽噎噎,作勢要從床上下來。

這女子纖薄的身子搖搖欲墜,好似王阿嬷點個頭,不攔住她,她立馬就會倒了!

王阿嬷有苦說不出,就算是方才那樣作想,她也不能這樣說。

“不是!哎呀!”王阿嬷一口郁氣往肚裏吞,幹脆眼不見為淨!她悶聲道:“公子既然答應你,等你傷好了再說那便是以後再做打算了。”

“公子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攆了你不成。”端了藥碗往出走,王阿嬷沒忍住嘀咕。

……

夜晚,風聲寂靜。

演戲真還挺累人的,方才應付倆人,她生平的眼淚都要哭幹哭盡了,芮钰親身體驗了把後,終于明白為何那些派出去做任務的魅女們回來後跟吸幹了精氣神一樣。

她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院子裏。

望了眼四周及遠處,借着月光辨別出目前自己所處的大體位置。

這村子應是背靠扶崖山,雖說是山腳腳,但也是走南闖北的要塞之地了。

要不然,她也不會摔倒這地方來。

醒來那會芮钰就将這個院子大概方位摸透了,她住的這間屋在西側,看樣子是臨時收拾出來給她住的,那呆頭鵝住在東邊,老媪在西後側的偏房。

正中間的主屋卻是空的,這院子出了三人之外就沒有其他人,這屋子裏的長輩怕是都早早沒了。

芮钰猜的确實沒錯,她走到東邊這間屋子,動作輕巧地翻窗進去。

平穩熟睡的氣息,若有似無的淡淡草藥味;她在黑暗中的視力極好,走到床邊看到背自己下山的這人,睡姿板正,一點沒察覺此刻的他稍不留神便會斷了氣。

芮钰眼底泛冷意,慢條斯理伸出左手,擒拿住他咽喉,睡着的人身上暖呼呼的,溫熱慢慢傳到她冰冷的手上來,她手微僵。

命都快沒了還睡得着,心夠大的,丁點防範意識都沒有。

芮钰嘴角牽動了下,罷了,這倆主仆各個手無縛雞之力,對她來說并無威脅,她一手都能擰死一個。

先留着吧,不是心軟,心軟這詞對她們這種人來說向來都是索命的;什麽狗屁知恩圖報,她們只會消除一切潛在的威脅,恩将仇報都不為過。

芮钰收了手,只是單純覺得這地方她還沒待夠。

這倆活人挺有意思的。

……

翌日,芮钰不是被院子裏幾只的活公雞吵醒的,而是煩人的敲門聲。

叮呤哐啷的,讓人火大。

家裏只留了她一人,清晨一早,主仆二人起來時的動靜,她一清二楚。呆頭鵝是個郎中,村中街開了家醫館,他要早早去坐診;老媪起得還要早些,她做過飯,就出了門,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芮钰下了床,身上穿的還是那件褐色衣裳,起身的時候後背僵硬了下,那塊大面積劃傷,挨着懸崖陡壁滑下來的,避免不了的傷痕斑駁。

稍稍動下挺疼的,但她痛感遲鈍,只懊惱對行動非常不便。

既然醒了,芮钰徑直走進廚屋,掀開鍋蓋,瞅見溫熱白粥、味道寡淡的小菜,她了心笑了笑,腦海裏想的卻是那老媪憋悶的表情。

院子大門的哐哐聲還未停,這會已經有道夾起來的女聲道:“何大哥,何大哥,你在家嗎?”

太吵人了,鹦鹉都沒她吵。

賀蘭蘭站在門外,手撐着牆往上蹦,想朝裏面多看些,就在這時門開了。

而開門的卻是個陌生的姑娘,還長的俏生生的,她手指着,一雙眼逐漸瞪大,道:“你你你誰啊?!怎麽會在何大哥家裏?”

我我我你祖宗啊,芮钰沒勁演戲,連眼神都懶得給。

這聲音一出來,她就知道誰了,隔壁家的。

西側那間房子剛好就與隔壁家隔堵牆,以致于她入睡前被迫足足聽了場“你聾我聾”的口水戲。

她和她娘各說各的,争論近兩刻鐘,她真想翻牆過去給下啞藥。

“何大哥不在家,出門左拐自己找去。”芮钰木着個臉,敷衍完作勢關門。

“等等等等,你有沒有禮貌?我問你話都沒回……”賀蘭蘭野猴子似的,一只腳塞門縫,硬生生止住了,她得意:“嘿嘿嘿,想打發我,你也不打聽打聽,這蓮花村我的威名——啊!”

她抵住門的腳被踢了下,條件反射收回來,痛得要死。

芮钰把門縫拉大,臉露出去,嘴角一彎,一字一句,氣死人不償命地回:“沒、有。”

你有沒有禮貌?——沒、有。你能把我怎麽着?

賀蘭蘭目瞪口呆,頭回遇到比她還不守禮不講理的人,她瘋狂跺腳氣到抓狂,跳起來高呼:“啊啊啊啊,回來,有本事你給我出來。”

“此仇不報非君子,我一定饒不了你!”

腳上的痛覺愈顯,賀蘭蘭單腳蹦着直吸溜,下一秒,耳朵上傳來更痛的痛感,熟悉的扯法是她娘沒錯了,完了,她娘這時候竟從田地裏回來了。

果然,周娘子氣急敗壞:“你饒不了誰?賀蘭蘭!我讓你繡荷包,你給我繡的呢?整日就知道和那些男娃娃瞎跑,跟個假小子似的,到處給我惹禍!”

“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啊?!”

“娘娘娘,疼!你松開松開啊……”賀蘭蘭被周娘子捏着耳朵,迫不得已回了家。

“荷包呢?”

“我不會繡也不想繡!我不喜歡做女紅,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再逼我也無用!”賀蘭蘭揉着耳朵,梗着脖子駁道。

周娘子胸膛上下起伏:“你不喜歡這些那你喜歡什麽?成日跟村頭那些個流氓二痞子混一起,哪還有個姑娘家的樣子?!”

“你這是要氣死我是吧,賀蘭蘭?”

“別啊娘,你……”賀蘭蘭見把人惹毛了,真要氣出好歹來,她爹估計要把她趕出門了,撓了撓腦袋,軟了軟态度,沒皮沒臉:“消消氣,消消氣。”

賀蘭蘭搬了個凳子來,還給遞了杯茶,樣子是要講理,其實賴皮道:“娘,我是真學不會這玩意,你看——”她伸出十個手指頭,好多針口戳的,“都要腫成豬頭了,您不心疼啊?”

周娘子一瞧,還真是。

她瞪了自己這讓她頭疼的女兒,不到兩秒,還是起身去屋裏拿了藥膏出來,出來也是沒好氣,嘆氣道:“這也不行那也不會的,你說說你以後可怎麽辦啊,都怪我和你爹沒本事,沒能力将你培養成個大家閨秀,這日後怎麽嫁的出去?”

“娘!哪有親娘像你這樣嘀咕親女兒的?”賀蘭蘭不高興撇嘴,“我怎麽什麽都不會了,我會掏鳥窩,打彈弓,我還幫馬二虎家抓住偷豬賊了!到你眼裏我就一點用都沒有了。”

她不說還好,一說更來氣,伸手朝後背就是一巴掌,“你還好意思!你看看有哪家好姑娘爬樹掏鳥窩的?!日後到了婆家準是要挨罵受氣。”

“我又不嫁給旁人,我只嫁給何大哥!哪也不去就留在爹娘身邊,留在蓮花村。”賀蘭蘭心中都有打算了。

留在爹娘身邊,這話周大娘聽了心中偎貼,家裏就這麽一個孩子,獨苗苗,擱在手心捧着長大的,真要遠嫁他們哪又舍得。只是嫁給何大哥,周大娘輕嗬出聲,“就你?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喽,咱們村上就這麽個香饽饽,還能輪得到你?”

“何大哥又不喜歡那些人!”

“呀,何大哥不喜歡那些人,就喜歡你了?”周娘子潑冷水道,“我看是不會。”

這遠親近鄰的,周娘子肯定想與何家結親,元生是她看着長大的,真心讨她喜歡,可就是近鄰,她反倒覺着沒戲,因為要成早就成了。

她不甘心瞥了眼旁邊,女兒正豪邁敞着個腿,大大咧咧的坐姿,簡直是比土匪還土匪!一瞬間心中就清明了。相比鎮長女兒,做人吶還是要有自知之明,戳着讓人操不完心的親閨女額頭,道:“我跟你說,你給我趁早死了這條心,不準在外頭胡亂說,聽着沒有?”

“才不是胡說!”賀蘭蘭騰地站起身,“你怎麽知道何大哥就不喜歡我,不想娶我了?我這就找他當面問問。”

她找準時機撒丫子,拔腿就往外跑。

周娘子腦門一黑,血氣直湧,追出去幾步自知追不上了,跺腳忙道:“賀蘭蘭你給我滾回來!”

“你這個死丫頭知不知羞的!”

人早就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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