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那麽熱。

賴小川,甄叔,甄嬸三人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吃着飯。

甄叔叔:“你看,這兩人現在可火了,電視劇都是他倆!”

電視劇裏泓世正抱着嘴角流血的廖順兒哭。

甄叔叔:“這戲可好看了!”

嬸子:“你叔叔天天在家看,邊看邊哭,他把這輩子的淚啊都流在這兩個人身上了。”

賴小川看着電視機上的倆人忽然笑了。

嬸子突然睜大了眼睛,用手肘碰了下甄叔叔,倆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這是幾個月來賴小川第一次在飯桌上笑。

甄叔胖胖的手捏着小小的透明的酒杯,放在嘴邊抿了倆口。酒杯剛放心賴小川就拿過來往嘴裏倒去。

甄叔慌忙說道:“你慢點喝!”

“甄叔,你給我找份工作吧?”賴小川放下小酒杯後說道。

甄叔和甄嬸又互相事了個眼色後,甄叔慌忙回道:“我們當你是女兒,你看現在你要好好休息……”

沒等甄叔說完,賴小川斬釘截鐵的說:“我休息好幾個月了,我真的想工作!”

對于這個誠懇的請求,兩位大人只好同意。

坐過牢,只有初中文化的賴小川,甄叔幫她找工作可算是煞費苦心。

第一份工作,縣裏的一家酒店,做前臺,但是沒過幾天,就被炒鱿魚了,因為不會電腦office。

第二份工作,縣裏圖書館的管理員,做了半個月,被查到坐過牢,就被直接炒鱿魚了。對于甄叔謊報‘軍情’這種僥幸的想法,圖書館的領導也沒追究什麽,甄叔也只有低頭連連說對不起來彌補自己錯誤的做法。

第三份工作,在超市做清潔阿姨,做的挺好,但每次到超市下班,賴小川打掃衛生的時候,超市尖嘴猴腮的老板總是對賴小川動手手腳的,賴小川忍耐終于到達了自己的極限,最後瘦弱的賴小川居然把老板打了一頓,沒費吹灰之力,一腳直接命中要害,老板捂着擋疼了半天,就這樣賴小川再次失業。

到了最後,賴小川越來越懷疑人生,自覺是廢人,社會對自己的認知,以及自己對自己認知大相徑庭。杏鄉的鄰裏,對于這剛從監獄回來的殺人犯,總是避的遠遠地,他們才不管你是誤殺人,還是自願去殺人,他們只看結果,結果是你殺了人,你是犯罪的人,是蹲了監獄的危險分子,越來越多的人不再從賴小川家門口走,而是繞遠道而行,賴小川對于他們來說是串門聊天的一個話題,。

到了最後,壓死賴小川最後一根稻草就是擺地攤的工作。

那日,賴小川瞞着甄叔,滿懷信心去縣裏夜市擺地攤買頭飾,十分鐘還沒沒到,就有一幫人來收費,賴小川咬着牙交了費,轉頭就看見對面樓上廣告牌上的泓世拿着一杯酸奶滿面笑容的看着自己,廣告語上寫着‘讓生活更加輕松’。

賴小川看着廣告牌,翻了個白眼,嫌棄的嘟囔道:“喝一杯酸奶就輕松了,那我一定會喝十杯!笑的比豬八戒還燦爛!”

沒等她抱怨完廣告上的男人,好幾個城管拿着警棍沖了過來,一群擺地臺的販子抱起東西撒腿就跑,賴小川拽着一包東西就往前跑。

兩個拿着警棍的年輕城管小夥子朝賴小川追去。

賴小川一路猛跑,兩個城管小夥子死命的追。滿頭大汗的賴小川往後瞥了一眼,身後的兩個城管扶着膝蓋半蹲在原地,本以為以為自己成功的逃脫了,轉臉就看見一個長的壯碩大個子城管正八字腿掐着腰站在自己的前方,等待自己自投羅網。

賴小川把背上的東西扔向大個子城管砸去,壯碩城管躲過扔來的東西,帶着輕蔑的笑容伸出胳膊就去抓賴小川的肩膀,賴小川擡起自己的手,五只手指大大的張開,一把抓住了大個子城管的臉,用力的往後退去,賴小川正要擡膝蓋去踢壯碩城管的□□,就在此時,後方四只大手抓住賴小川的頭發、胳膊、肩膀、和正要去踢人的腿,賴小川被牢牢地控制住。

賴小川被抓進了局子,沒收了所有東西和證件,直到甄叔到了警察局,賴小川才得以脫身。

賴小川擡眼瞧見甄叔,可憐兮兮的喊道:“甄叔……”

甄叔滿臉心疼的走到賴小川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問:“沒事吧!”

賴小川撇着嘴巴搖了搖頭,轉頭看了眼坐在對面的幾個城管。

甄叔把自己的手機往桌上一扔大聲喊道:“你們就這麽欺負女孩子的,讓你們頭來,我找你們頭。”

從裏面走出被賴小川五指抓傷的壯碩城管,臉上是五個深深的手指甲摳出的血印,他無奈的回道:“大哥,你就別鬧了,是她欺負我,你看看我的臉。”

甄叔開着車,載着一言不發的賴小川。

“小川,你在叔叔心裏可是一個大家閨秀、知書達理、非常淑女的孩子……”

賴小川非常認真的回道:“我是啊!”

甄叔:“那個城管的臉都被你抓成了笑話了!”

賴小川:“甄叔,給你添麻煩了!”

甄叔:“小川,你沒有給我添麻煩,是叔叔一家給你添了麻煩。所以你不是麻煩,知道嗎?”

賴小川別過頭車窗外看去,杏縣的街道并不亮堂,她心裏是恨甄子平給她帶來的災難,一個把自己一生毀掉的災難,可是看到甄叔此時對自己的所說所做,她不知道該怎麽恨甄子平一家。

賴小川回到黑漆漆的家,覺得自己沒有活頭了,走到姥姥的遺像前,沒有任何力氣的自言自語說:“姥姥,我……我能不能提前去找你!我好像賦予不了生活意義!”

話說着,賴小川扭頭就往廚房走去,拿起菜刀往自己脖子上比了比,然後又往自己的手腕上比了比賴小川閉上眼睛,刀還沒有碰到自己的皮膚就趕緊扔掉了手中的菜刀,站在原地盯着地上的刀看了半天,擡腳又往外面走去。他從牆角的鞋盒子裏,找到了半袋老鼠藥,拿了杯水,把水和老鼠藥放在桌子上,賴小川盯着老鼠藥愣神看了半天,心想,“過期的藥,萬一……萬一半死不活,就不太好看了!”于是把藥又扔回了鞋盒裏。

第二天下午,賴小川換了一身衣服,起身在廚房裏找了半天,找出了一根老舊的繩子,拎着木凳子出了門。

她渾渾噩噩的溜達在杏鄉上,走過了易銘姥姥家的門口;路過劉璇家緊閉塵封已久的大門;她走到初中同學方圓家的洋樓前,大門上貼着已經風化掉的封條,沒等賴小川疑惑,後面忽然傳出巫婆一般的聲音。

“方圓他爸好多年前被人舉報貪污受賄,在監獄還沒出來,估計得死在裏頭了,可惜喽!”

賴小川轉頭看去,原來是易銘的姥姥——黃太太。他看上去比自己小時候老多了,像個巫婆一般。

“黃姥姥!”賴小川客氣的喊了一聲。

黃太太瞥見賴小川手裏的麻繩和凳子,只是“嗯”的一聲,然後步伐不穩的拄着拐棍往鄉裏的另一頭走去。

賴小川看着‘巫婆’離去後,扭頭又看着眼前的小洋樓,門似乎忽然被打開,少年的賴小川和方圓嘻嘻哈哈的走出的院子的大門。

拿着凳子和麻繩的賴小川眼圈裏瞬間泛着淚花,少年的方圓和賴小川從自己的眼前像是掉了色的照片一樣從自己的面前走過,最後像舊照片上的裂痕一樣,四分五裂的風化在面前,在她心裏,曾經回不去,未來活不了,剩下的只有像個木頭一般生活的身體。

她帶着眼淚,悠悠噠噠的往後山坡的大柳樹走去,那是曾經易銘埋他家死貓的地方,這個地方似乎有魔咒一樣,只要有什麽要埋的屍體,或者想不開的人,總會來到這個地方。

柳樹長的很粗壯,賴小川把凳子放在下面,雙腳踩上,雙手抱着頭上一根比較粗的枝,然後用勁往下拉了拉,她把繩子系在樹枝上,細細的脖子套在了繩子裏。賴小川最後環視了山坡下的一片片翠綠的樹,山下鎮裏路上有人、有動物、有車,充滿着生機。

此時,躲在大樹後面的黃太太拄着拐棍走了出來,氣喘籲籲的走到賴小川晃悠的雙腳邊,賴小川看見她走到了跟前,正要取下繩子下來,着急的黃太太扔下拐棍,伸出雙手就去拽賴小川的雙腿,黃太太雙手抱住賴小川,世事難料,本以為要解救賴小川,黃太太一個踉跄整個身體撲倒,她雙臂抱住賴小川的腿,身體的重量挂在賴小川的下半身,賴小川突然被吊在繩子上,整個臉被勒的紅了起來,脖子和腦門的青筋似乎就差一點點就要炸開,賴小川雙手摳着脖子上的繩子,想要用最後的力氣把繩子取下來。那個時候的黃太太一定不是來救自己,而是來助自己一臂之力死去的,賴小川的掙紮越來越小,雙手無力的垂了下來。她的臉已經從紅脹變成紫青,雙腿也不再晃動,此時,挂在樹枝上的繩子突然斷了,賴小川的屍體,像個熟透的黃瓜,重重的掉到了地上。賴小川迷迷糊糊躺在地上,聽見‘啪啪啪’聲音,只是覺得有人在打自己的兩,臉非常的疼痛,痛的想要去阻止。賴小川猛烈的咳着,忽然睜開眼睛,她就看見黃太太正拍自己的臉頰,像喊魂一樣一直喊着:“小川,小川……”

滿眼淚水的黃太太瞧見賴小川醒來,這才停下了手上的拍打,用她巫婆般的語氣喊道:“小川啊!小川!吓死我了,孩子!你可算醒了,你個傻丫頭!”

山上各種鳥叫,知了聲萦繞着自己,夏天的熱浪和炙熱的黃光照射着自己。

自己尋死的事情,瞬間在村裏傳開了,不用說,傳播者就是拄拐棍的黃太太。閑言碎語在賴小川的周圍不停地環繞着,時不時的有人來慰問。賴小川此時更加覺得人世間沒什麽好留念,只覺得煩。

一大早,賴小川穿戴整齊,再次出了門。

她來到之前甄子平上學時候掉冰窟窿的橋上,站在橋上。賴小川往下看了眼,對她來說,此時的橋似乎比以往更加高,水比平時更加深。賴小川的雙腳,慢慢的往橋的邊緣挪去,腳的一半懸在在半空中,她吸了口氣,往下看去,河水急促的流淌着,像是能夠怪物一般,能夠把人整個吞噬進去,賴小川吓得趕緊下了橋,抱着雙腿,蹲在橋邊。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甄子平,靠在車旁邊看着賴小川這一系列可笑的活動,他正看笑話一樣看着她。

甄子平靠在車邊說道:“估計這跳下去,完全死掉是有點困難的,萬一淹的半死不活的,沒遂了你的願,就不好辦了,你說還搶救不搶救你?”

賴小川擡眼瞧見這個熟悉的男人,這個讓自己蹲監獄的男人,很是讨厭的正在說着自己不喜歡聽到風涼話,她很生氣,最沒有臉譏諷自己的人就是他,賴小川在地上拿起一個石頭,在手裏掂了掂兩下後,就往甄子平的臉上扔去。

甄子平雙手擋着臉,縮着身子喊道:“是我的錯,對不起,你就別朝我扔石頭了!”

賴小川噼裏啪啦的扔去了好多。

甄子平疼的雙手摸着被砸的位置說:“你這都從那學的?”

賴小川不說話,拍了拍手裏的灰,扭頭往杏鄉走去。

“你別走啊”甄子平立馬把車開動,跟在了賴小川的身後。他探出個頭開着車跟着賴小川。

“你一個白白嫩嫩的女孩,動武損了淑女的氣質!”

賴小川一聲不吭的只是往前走。

“對不起,我就說了點實話,你別生氣了!”

賴小川冷笑了一下,停下了自己的腳步,開口說話到:“有你這樣說實話的嗎?最沒有資格嘲笑我的人,是你!”

甄子平臉色變得有些難堪。

賴小川繼續說道:“還我是對自己最後的救贖,你什麽都不知道?還沖我說風涼話,最沒有資格沖我說話的人就是你!”

甄子平:“我是來贖罪的,你就給我一次機會吧?我錯了,我覺得吧……最差的就是你到我家去養豬,是不是?我養着你,好不好?賴小川,想不開可不是你啊!”

賴小川賴小川停下了腳步氣的一字一句的喊道:“你才是豬!你自己去當豬吧!”

“我說是去我家養豬,不是讓你當我家的豬,我錯了!對不起!我是來贖罪的!”

“我看你是來犯罪的吧?你想把我給氣死!”賴小川越說越想哭,突然停下了腳步,站在大馬路上哭了起來,她把所有的不滿和怨氣當着甄子平的面全部卸了下來。

幾天後,甄子平帶上賴小川去了上海。

甄子平上海的房子是租來的,面積不大,裝修大方利落。賴小川邊走邊往裏面打量,客廳裏有三個沒有人頭的人體模特的模型,模特肩上挂着量尺寸的軟尺子,客廳裏大大的桌子上全都是布料和紙。

“回來了!”一女人的聲音從廚房傳到了賴小川的耳朵裏。賴小川轉頭看了過去。一個性感漂亮的女人端着一盤草莓從廚房走了出來,臉很小,很漂亮,長長的黑發随便淩亂的紮在後面。

“賴小川!”方圓立馬喊道。

賴小川愣住了一會兒,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方圓笑了笑,自己介紹道:“我是方圓!”

賴小川這才反應過來,她是自己的初中同學方圓,那個胖胖的女孩方圓。她的變化很大,不再是圓潤土氣的女孩,面前的方圓是纖細性感的瓷娃娃,小時候賴小川經常嘲笑她,說她圓潤,說她胖,現在看來自己好像被反諷了一下,美好的氣質、筆直的姿态,美麗的容顏全在方圓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賴小川不敢相信的重複道:“方……圓!”

放完行李的甄子平走到方圓的身邊,抱起來就親了一口,方圓往外推了推甄子平,嫌棄的說道:“行了,有人!”

賴小川對于面前發生的這一切有點摸不清頭腦,她不知道這兩位死對頭怎麽變成了同居的男女朋友。

“小賴,方圓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還帶着眼鏡的賴小川,很是陌生的站在和自己反差很大的方圓旁邊。方圓摸了摸賴小川蓬松的短頭發:“頭發很酷呀!以後我也剪成這樣!”

賴小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發:“你長發好看!”

賴小川問:“這是你們倆買的房子嗎?挺好看的!”

方圓白了甄子平一眼,冷笑了一下回道:“ 就我和他現在的收入,在上海市中心買房子,想都別想。”

方圓用手拍了拍甄子平的肩膀意味深長的問道:“子平兄,你什麽時候能讓我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

甄子平嘆了口氣,不好意思的掰了掰手指,小聲的說:“我爸的存款,我的工資,還差挺多的!”

此時的方圓臉色很不好看,似乎很是嫌棄眼前買不起房子的甄子平,于是賴小川立馬插話道:“你們倆……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甄子平瞬間開心的裂開嘴巴,也不再算起買房子的事情,就說:“上大學的時候,可是她追的我!因為我絕世的容顏!”

方圓又白了一眼甄子平,在賴小川看來,方圓白眼的次數不下于五次,在她心裏對于眼前的方圓的變化,很不适應。

那年,甄子平和方圓同時考上了北京的大學,同區不校。大二的時候,方圓和同學去市區圖書館買書的時候,遇到了甄子平。北京圖書大廈很大,方圓在高高的書架上找着自己需要的畫冊。她把畫冊從書架上抽出來的時候,将近五厘米的縫隙中露出另一邊正在低頭看書的男生背影。

方圓稍微把頭靠近縫隙,兩只眼睛正好卡在了縫隙裏。男生忽然轉頭,看見書架不大不小的縫隙中卡着一張小小的臉,甄子平吓的往後踉跄了一步,方圓趕緊把卡在縫隙裏的臉抽了出來

甄子平微微低頭看向縫隙中的漂亮女孩,方圓也看了過來。

“甄子平!”方圓笑着說。

甄子平被方圓這麽一喊,還以為是本校的同學。

方圓甜甜的笑容很有魅力的再次說:“甄子平,我是方圓!”

甄子平一系列的表情反應,透過縫隙毫無保留的展現了出來。

方圓買了兩本書,結賬的時候甄子平像個男人一樣把賬給接了。

甄子平和方圓相遇之後,倆人約見次數越來越多,周末甄子平都帶方圓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日久生情驗證在方圓身上,之後方圓就對甄子平告白,甄子平也點頭同意了。甄子平學校的女生宿舍樓下就再也沒有出現過甄子平的身影。

“就這樣我們倆就走到了一起了!”甄子平說道。

方圓繼續說道:“他在遇到我之前,在學校裏談過三個女朋友,大同小異的類型——性感、成熟、黑長發,被‘勾引’的一方是他。但最後通通都是女方提出分手,所有的分手原因是‘我不喜歡粘人的男生。”

甄子平大學第一任叫思思的女朋友提出分手後,甄子平就連續三天晚上站在女生宿舍樓下吶喊着‘思思’,宿管阿姨在甄子平‘吶喊’的第一天時候就開始罵,但根本阻止不了甄子平的‘撕心裂肺’。

第二天思思找甄子平談話,讓他別來了,但依舊阻止不了黑夜中甄子平的一顆愛思思的心。

第三天,當甄子平站在樓下擡着頭,聲嘶力竭的呼喊着‘愛人’名字的時候,第二個‘思’字還沒有從丹田裏運輸出嗓門,班主任捂着甄子平夫人嘴巴就把他拖走了。大晚上被拉到辦公室進行深刻的教育、反思、心靈安撫,最終在兩個月後,甄子平徹底就從‘思思’的魔咒中走了出來。

之後被第二任、第三任提出分手後,甄子平依舊會在樓底下呼喊着名字。

樓上的女學生和宿管阿姨對這個‘熟人’好像已經有了忍耐度了,甄子平跑到樓下喊女朋友的名字的時候,所有的女學生從宿舍窗戶裏朝外就喊:“甄子平!”

等被第四任女朋友提出分手後,甄子平的依舊會去樓下呼喊着女朋友的名字,以此想要挽留自己的‘愛人’,但不再聲嘶力竭,只是很習慣的皺着眉頭,無奈的呼喊着名字。

靠在窗戶邊的磕着瓜子的宿管阿姨會面容和善的和甄子平聊上兩句話,發自內心的和甄子平交談。其他的女生也會安撫甄子平受傷的心靈。就這樣甄子平就成了女生宿舍樓下的仰頭的常客。

甄子平的春花雪月的事情是從小就培養起來的。

中考上個學期,甄子平沒有去上課。對甄子平很有‘成見’的方圓,整個上午就心神不定。賴小川一直以為方圓對甄子平一定很反感,因為他倆只要一見面就是針尖對麥芒,死敵一般存在。甄子平一直喜歡那種性感氣質的窈窕女人,對于方圓那種圓潤中帶着些許可愛的女孩子,真的不可能入了甄子平的挑剔的眼,但誰都沒想到倆人工作後居然成了男女朋友。

賴小川急的很清楚,那天上午甄子平沒有來學校,方圓每一堂課都上的很焦躁,時不時地挪動着那個占滿凳子的屁股。

方圓終于憋不住就問賴小川:“小川,是不是郭大個子又被鎖到了校園門外,被校警問話呢?”

正在聽課的賴小川假裝沒聽見。

賴小川知道甄子平因情受傷,正趴在家裏床上‘嗷嗷直叫’。甄叔美其名對班主任劉紅梅說我家的甄子平去市裏補英語課,其實是被自己打的起不了床。

劉紅梅坐在辦公室的座位上接着座機電話用她那細細的柔情女聲回答:“好的,知道了!”

賴小川和方圓正在教室裏上着劉紅梅丈夫的政治課,他弓着他那瘦高的身體,晃着哪UFO似的大腦殼正聲情并茂的講述着如何答題,如何解題的各種知識點。

方圓似乎得不到賴小川的回答,對着賴小川輕咳了一下。

賴小川還沒有回答,只是繼續聽着課。

中午吃飯的時候方圓着急的問賴小川:“你啞巴了,甄子平到底怎麽了?”

賴小川面無表情的吃着飯張口就說:“被他爸毒打了一頓,而且是脫掉褲子打的,那屁股打的……哎呀!太慘了!”賴小川一邊說一邊面露痛苦的表情。

“你看到了?”方圓就問。

賴小川點了點頭

方圓很是苦惱問:“甄子平不是他家寶蛋嗎?”

賴小川:“這寶蛋早熟,現在成了攤雞蛋!”

那天賴小川和姥姥去甄子平家的養豬場買豬肉的時候,遇見眼含淚水的甄子平媽媽正往外走,姥姥就問甄子平媽怎麽了,甄子平媽拿着手絹擦着留下來的淚說:“川姥姥,你去勸勸,他爸都快把甄子平屁股打成肉泥了,我拉都拉不開。”

賴小川和姥姥快步往後院走去,來到甄子平家院子裏,甄叔爸穿着黑色毛領皮夾克,帶着發亮的黑皮手套,正坐在院子藤椅上喝着茶。甄子平正趴在長凳上半脫褲子,屁股上是被甄叔用細柳條枝抽的紅印。這細柳條是學校裏女生宿舍院子的柳枝,好多年前甄叔偷偷的溜進去,折下好幾根,最後就留下這一根,經過這幾年的保存,都已經包了漿,特別好用。拿來打犯錯的甄子平很是合适。

“你這幹嘛!把孩子打成這樣?”姥姥邊往院內走着邊說,小川和甄子平媽跟在後頭。

甄叔胖胖的手戴被撐得都能看見黑皮手套的黑色流水線,他拿着柳條向姥姥迎了過來。

作為賴小川學習上的的競争對手,甄子平在上次的期中考試奪得全校第一,在賴小川心裏都覺得是奇怪的事情,在甄子平流裏流氣的外表下,應該是流裏流氣的成績,怎麽看都不是得第一的料,以外表來評價一個人的內在、內涵、和全部應該是大部分人的想法。

賴小川和方圓總覺得甄子平暗地裏一定那種拼了命分秒必争的學習,至少會背着兩人做很多努力的事情,因為三人在一起的時候,甄子平總是一副對學習不太在乎的樣子。每次賴小川、方圓問的時候甄子平總會說“沒有啊?我就課堂上聽聽!”每當聽見甄子平随意輕聲說出來的時候,賴小川和方圓倆人總想要打他一頓。

所以甄子平沒有來上課,對于賴小川來說是有好處的,這樣一來甄子平更加不是賴小川的對手。

賴小川每次看見甄叔和甄子平在一起,總是聯系不起來兩人是父子,甄叔長得肥頭大耳,塌鼻梁小眼睛,而甄子平長得高高瘦瘦高鼻梁大眼睛,這兩人就是電池的正負極,你瘦我就胖,你高我就矮,你大眼睛我就小眯眼,你白我就黑,你帥我就衰,就這樣兩極的存在着;是不是親生的賴小川是不知道的,唯一作為說辭的是甄子平像他媽媽,這也就完全符合邏輯了。

在杏鄉大家都知道雖然甄叔爸胖矮挫,但他在愛美的道路上一直是跑着的。他讓賴小川明白一個真谛,即使自己長得醜的一逼,也不要放棄追求美麗的心,因為本來自身條件就有問題,為什麽不稍微改善自己外在,愉悅自己也是一種美!這種真理在愛美的甄叔爸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甄叔的腦袋和胖胖的臉龐在脖子裏黑毛領的包圍下顯得像盤子裏的豬頭肉一般。甄叔帶着失望語氣說:“川姥姥,你說我這麽努力養豬,不都是為了孩子,你說他居然小小的年級做出這麽害臊的事!”

甄子平一直趴着,頭一直都不擡。

賴小川看了眼被打的血紅的屁股在寒冷的冬日裏晾在外面,忽然想到如果在夏天打成這樣的屁股,甄子平若一動不動就這樣趴着,那蒼蠅就有食物了!

想到這,賴小川笑了一聲。

甄子平忽然梗起混着鼻涕的淚水的臉仇視的的瞪了賴小川一眼,随即又無力的提溜下去。

甄子平曾對賴小川說過,他家床底下都是錢,有很多口袋,當然都是一元硬幣,所以甄子平随意拿點,父母根本察覺不到的。

那天,甄子平偷偷從父母房間床底下的若幹白色塑料口袋的一袋中偷了将近一百塊。甄叔說甄子平平時偷拿點錢用他們都知道,不是多大的事,自己孩子拿就拿了,但這次拿的也太多了,而且不用在正道上。

甄叔開口:“這憨熊居然拿了一百多塊錢硬幣,坐車到縣裏去和一社會上的混混女孩瞎混去了!”

“那是幽會!”甄子平低着頭喊着。

甄叔氣的像是要把甄子平給宰了一樣拿起柳條就要鞭打過去,姥姥、賴小川、甄子平媽三人趕緊的撲過去,抓手的抓手,抱腰的抱腰,扯衣服的扯衣服,把甄叔爸牢牢定住,不讓其靠近‘寶蛋‘一步。

甄叔轉回頭看着賴小川,賴小川正用雙手扯着自己那黑色皮衣的後衣襟。

甄叔圓圓的臉不還意思的說道:“小川,能別拽叔叔的衣服嗎?我才買的!太貴了!”

賴小川不好意思的立馬撒開了手不知所措的說:“叔,那我抱你腿行嗎?”說完賴小川坐在地下,抱起甄叔爸的腿。

抱在一起的四人,瞬間哈哈大笑起來!

早有傳聞,成績優異的甄子平憑借姣好的外貌和個子出去約會‘野路子’的女孩子,但賴小川和方圓都只是耳聞,卻沒有一見。哪成想,賴小川見了一次後,就成了葬送賴小川遠大前程的劫。

方圓就問:“他去跟誰幽會了?”

賴小川:“好像一社會上的女孩。叔叔開車在縣城路上看見的,看見的時候兩人還互相喂……”

方圓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焦急問:什麽?“

賴小川接着說:“冰淇淋吃!”

方圓翻了個白眼撇着嘴巴說:“大冬天的,還吃冰淇淋!看樣子真的是熱情似火!”

方圓把勺子往桌上一拍說:“我要是他爸一定給他打廢了!”

方圓又問:“她倆……斷了沒有?”

賴小川盯着方圓回道:“你還不如問我伍二哥和小燕子現實生活在一起沒有?我哪知道呀!”

方圓本來就圓的臉,因為生氣嘟囔的更加圓起來。

那個時候,方圓和賴小川想的不一樣,他寧願甄子平是她的強勁的對手,只要他來上課,能夠看到他。

天已經黑的很透徹,養豬場廠長——甄叔坐在在養殖場的辦公室,拿着甄子平的同學通訊錄,用粗肥的手指靈巧的快速點着座機上的數字按鍵一個個號碼打過去,電話那頭的回複都是:“沒有見到甄子平。”甄叔左思右想,始終找不到甄子平的線索,他走到院子裏,坐在藤條搖椅上,盯着天上的繁星看去,手指快速靈巧的點着藤椅手把,甄子平以後做會計,能夠一只手打電腦,一只手快速撥計算機,這種讓賴小川頭暈目眩的技能,多半來之甄叔的遺傳。

甄叔忽然起身,似乎想到了好辦法。他把養豬場的鐵欄杆大門鎖了起來,然後拿着柳條蹲在養殖場鐵門邊最黑暗處,等待着甄子平。

到了後半夜一點,甄子平從出租車裏出來,走到鐵門邊上就推門向進去,發現門被鎖了,甄子平并沒有讓父母開門,順着鐵欄杆爬過鐵門,翻過去跳下地面。甄子平剛落地,就看見一雙肥腳穿着涼拖鞋出現在眼前,甄子平吓的往後倒去,甄叔伸出粗壯的胳膊扭着甄子平的耳朵,把他提了起來。

“交代吧!”甄叔蹬着那小小的眼睛。

甄子直起身體後因為太高,甄叔的粗壯胳膊就很難夠的上甄子平的耳朵,甄叔氣憤的用另一只手裏的柳條抽着甄子平的小腿厲聲說:“給我蹲低點。”

甄子平緩緩蹲了下來,甄叔扭着半蹲的甄子平往後院走去。

甄叔并沒有用柳條抽甄子平,而是讓甄子平跪在院子裏,雙手舉過頭忏悔。不知道忏悔了多長時間,甄子平媽偷偷就把甄子平給拽進屋中。

甄子平的從小的情史并沒有讓方圓退避三舍,她自覺甄子平有點小錢,長相不錯,在偌大的上海是個不錯的選擇。

晚上,方圓和甄子平帶着賴小川去吃了頓大餐,從來沒有來到這麽大的城市的賴小川,見識到了燈紅酒綠,以及如此洋氣的城市。

三個人似乎又會到上學上個時候的相處模式。方圓給她買了兩身合适的衣服,配了隐形眼鏡,又買了個手機。賴小川用了好長時間才把戴隐形眼鏡的竅門掌握好。

幾天後,賴小川就問起方圓是否可以給自己找份工作,方圓似乎早就給賴小川想好一般,張口就說:“你來之前我就給你打聽好了,我們設計公司下面的服裝廠要你這樣的人,不避嫌。”

這可把處處因為沒有工作而犯難的賴小川高興壞了,似乎生活又開始有了希望,有了動力,上海這個大城市頭一次讓賴小川覺得可愛,服裝廠的工作也頭一次讓她期待,冥冥之中她又遇到了該遇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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