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田絲絲夜裏做了怎麽樣的噩夢,靳頵珏想,應該是與李偲有關的噩夢。不曉得那種想向前走卻無法逃離,想往後退卻退不出回憶的滋味,而田絲絲所面對的便是這樣進退失據的局面。
田絲絲睡不安寧,靳頵珏一直坐在床沿看着她在睡夢中皺起眉頭,竟有種心痛難過的感覺。
靳頵珏沒想太多,快天亮時看到田絲絲終于熟睡了,她才回到自己的沙發床上休息。
難得有一天,田絲絲比靳頵珏更早醒過來。田絲絲小心翼翼越過靳頵珏,心裏暗暗吐槽劉煜,就不能買張稍微窄一點點的沙發床麽?把床打開之後就把出去房間的通道完全封住了。
下樓去,田絲絲牙還沒刷臉也沒洗,一臉髒的抱着腿開啓電視機看新聞。新聞正在報導槍擊及瘋狂駕駛案的跟進消息,劉煜屬于刑事偵緝部行動組,新聞采訪的警長正是劉煜的頂頭上司。向公衆交代詳情,也說明了警方已鎖定疑犯,希望能消除民衆的恐懼和對政府的不滿。
田絲絲把電視機關掉,陷入了沉思,不自禁用力捏着自己的腿,指甲也深深陷進皮肉之中,而她似乎不感到痛楚。
偏頭痛又來了,田絲絲甩甩頭,不想再想了,她不想再看到雷電交加的夜空與波濤洶湧的海洋。
走到書桌前,輕輕拉開抽屜,看見那精致的盒子,伸手輕輕撫摸盒子的質感,卻沒勇氣打開盒子。盒子裏的是靳頵珏之前送她的鋼筆,既然知道裏面是什麽了,也沒必要打開它了。田絲絲凝視盒子好一會兒,便把抽屜關上。
到後花園給花花們喂養肥料,悉心灌溉。那天堂鳥長得最好看,田絲絲看着它,嘴角不期然勾起來。
如果所有事都如種花般簡單就好,只要用心栽種,最後的成果縱然未至于最好,也絕少差強人意的糟糕。
突然是過一個念頭,很想靳頵珏回去英國,快離開這個地方。這是田絲絲頭一次有這樣的想法,想靳頵珏離開。當習慣了依賴,重心便會傾斜,生活圍繞着某人打轉,某人離開時,世界亦會随之失重。
苦笑冒充微笑或者沒有什麽不好,只是如果連笑都不用笑,也許會更輕松。
有時候人真的很有趣,別人以堅強的姿态告訴你:「我沒事。」你就會擔心不已,用盡一切辦法要他承認:「好吧,你說對了,我是裝出來的,我的确很難過。」然後便如英雄般決心要拯救他,帶他離開難過之地。
聰明如田絲絲,心知道怎麽做也是會讓身邊人為自己擔心,裝堅強不對,傷心不對,然而她無法也不想放下她的過去,讓身邊人真正放心。那麽,沒心沒肺嬉皮笑臉或者能把身邊人的擔心稍微降低一點點,自己也活得開心一點點。不去想太多,甚至放任大腦停止運作,把思考力都放在電動與食物之上,世界變得簡單許多。
沒什麽奢求,就求簡簡單單什麽都不用想。只是偵探的工作,哪能什麽都不想?沒準兒靳頵珏比田老爺子還期待看到田絲絲重新成為第一偵探的一天。
無所事事,田絲絲有點餓了,才舍得回到樓上洗臉刷牙。或許是刷牙的聲音吵到了靳頵珏,靳頵珏也起床了。
田絲絲還在浴室時,靳頵珏便已打開手機查看電郵和訊息,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案件進程。敬業樂業,靳頵珏可說是投入百分百熱情在工作中的好員工啊。
「劉大哥他們鎖定疑犯了,希望會有好消息。」當田絲絲從浴室出來時,靳頵珏對她這樣說。
田絲絲知道了,就呆呆地點了點頭,靳頵珏便走進浴室關上門。
靳頵珏才關門沒多久,她的手機便響起來了。
「你手機響了。」田絲絲對着浴室喊道,怕有緊急電話需要聯絡靳頵珏,田絲絲已拿起靳頵珏的手機,想要遞給她。
「你先幫我接電話。」靳頵珏隔着門喊出來,原來靳頵珏沒有立刻接電話的打算。
還以為像靳頵珏這樣的工作狂,一定會很緊張每一個來電,田絲絲好像猜錯了。
來電顯示着一個英文名字,譯成中文便是安東尼,來電頭像是個看起來像混血兒,與靳頵珏年紀相約的男生。是他了,田絲絲後悔跟靳頵珏說有來電了,她不想與這位安東尼交談。
按下按聽鍵,話筒傳來「劈哩啪啦」一連串的無間斷英語,還好田絲絲英語不太糟,也聽得明白說話的意思。那一長串的英語大概就是:「怎麽發生這麽嚴重的事都不告訴我?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我在英國看到新聞,再從你偵探社同事口中得知你當日也在現場,我可急得快哭出來了。剛才打你電話又沒接,我真怕你會出意外。如果你出事了,我怎麽辦?我不願意失去你啊,我愛你啊!老是跟你頂嘴對不起,我們以後都不要吵架也不要冷戰了,我們好好在一起,珍惜每一天好嗎?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話筒另一頭的安東尼終于說完了他的臺詞,田絲絲才有機會用她不純正兼有口音的英語回話:「不好意思,也許要請你把這段話再說一遍給靳頵珏聽,她現在沒辦法接聽你的電話,你五分鐘後再打過來會比較好。」
聽着安東尼尴尬說不好意思然後挂線,田絲絲也把這邊的線挂斷。
「安東尼找你,我讓他五分鐘後再打給你。」田絲絲對浴室喊完這話,便下樓去。
随意找了一張DVD,放進播放器,開啓電視機。又到櫥櫃取了一包薯片,半卧在沙發吃她的薯片早餐,看着關于黑魔法的外國電影。‵
黑魔法……田絲絲撇撇嘴,劉煜前陣子怎麽都買這類型的電影啊?黑天鵝會不會比較有趣?要叫劉煜再買一些DVD回來麽?
隐約聽見在樓上的靳頵珏與話筒另一頭對話,田絲絲不八卦,也不打算探聽靳頵珏的說話內容。
靳頵珏下樓之時,已播放了四分一套電影,薯片也快吃到見底了。
感覺到靳頵珏走近自己,田絲絲很順手就把薯片遞向靳頵珏,道:「聊完了,吃薯片。」
「我不吃了,上火……」靳頵珏婉拒了田絲絲,才起床就吃薯片,可與靳頵珏的健j□j活背道而馳。
田絲絲把手收回,繼續邊吃薯片邊吃電影。靳頵珏坐到她身旁,輕聲問:「你不好奇他跟我聊了什麽?」
「嗯?我要好奇什麽?」田絲絲專注在電影之上,也沒看過靳頵珏一眼。
「沒事了……」靳頵珏抿抿嘴唇,好像有點小失落,也說不出是因為何故。轉念想到劉大哥發來的電郵,便笑着誇獎道:「田絲絲,你真的很厲害,只要你一直保持下去,田老爺子一定會很欣慰的。」
「爺爺不喜歡我吃薯片啊。」田絲絲說罷,又放了一片薯片進口中。
「不是說吃薯片喇。」靳頵珏翻了個白眼,田絲絲是故意的,「我看了劉大哥發給我們的電郵,你的推測都是正确。劉大哥他們最後鎖定的疑犯均是《犯罪城市》的重度玩家,前一陣子聯合開外挂被官方除號。其中二人是就讀貴族學校的中六學生,當中一人取得駕駛執照,他亦是案中負責駕車的人。另外一人是金融集團的富公子,是槍會會員,沉迷暴力游戲,與另外二人因《犯罪城市》相識。綜合分析所得,劉大哥──」
「小辣椒,」田絲絲打斷了靳頵珏的說話,抽起衛生紙抹了抹手,把空的薯片袋丢進垃圾桶,再把電視與播放器關掉,邊弄邊說:「休息一下吧,不必報告了,我也有點困。」
「你不想聽嗎?」靳頵珏問。
田絲絲打了個呵欠,道:「我想睡覺。」
「你才剛起床啊……」靳頵珏不禁皺了皺眉頭。
「看完電影有了覺覺豬的節奏不行咩,本宮就是乏了不行咩!再說就賞你一丈紅,哼。」田絲絲跳下沙發要回樓上去,言語間好像又回到那個讓人頭痛卻也讓人從心裏笑出來的田絲絲。
靳頵珏無奈看着田絲絲的背影,道:「那我午飯的時候叫你起床……」
「謝謝。」田絲絲擺擺手。
「喂!」靳頵珏叫住田絲絲,田絲絲回頭時,她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為何會想叫住她,就是話說出去比腦袋想的快。想了想,只好道:「你想吃什麽?」如果說「沒事了」就有點奇怪了。
「随便吧。」田絲絲又打了個呵欠抓了抓頭發,終于回到樓上去。
靳頵珏低下了頭,心裏有種不安不住蔓延,她說不出也想不出為何有這樣的感受。想起剛才男友說的話,想起在田絲絲口中聽見男友的名字,還記得在浴室正在刷牙的她聽到田絲絲的喊話,心虛得差點被牙膏造成的泡沫嗆到。為什麽會這樣呢?為什麽對于男友的緊張,自己可以很從容地應對?為什麽男友對自己說出難得的情話,而這次自己卻失去了怦然心動的感受?再想了想,為什麽在槍擊案的當時,沒有想起男友?難道自己已經不愛他了嗎?靳頵珏皺着眉頭,應該不是吧,她還是會想念男友的肩膀,還是會想念他的懷抱啊。只是偶爾把他忘記而已吧?又或是時間緊迫,根本沒時間讓她想起男友吧。一定是這樣的,靳頵珏寧願相信,這一切只是時間的問題,不願意去思考,是不是已經變了心。
作者有話要說: 誰都不願意自己成為罪人啊……有良知的人總會內疚, 甚或逃避自己成為罪人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