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
歐陽辰整個人釘在原地。
棋子，聽話，做掉，後患。
這句話，這些詞，出現在公司裏實在太詭異了。
他屏住呼吸，一動都不敢動，握着文件夾的手心裏滲出汗。
“嗯，在收尾了。你不是還想測一把大的嘛？指令下去了，我看硬件很快就能進去。”章堯的聲音有點沉郁，像是從冰窟裏傳來，“反而那件事有點棘手，就怕狗急了反咬一口。”
“不是沒死成嗎？給夠錢，讓他滾。”
“啪！”
歐陽辰手一哆嗦，文件夾掉在了地上。
裏頭似乎驀然挂斷了對話，繼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章堯陰着臉拉開門，卻發現門外并沒有人。他走出去張望，秘書不在座位，而辦公室這一片區的格子間裏大多無人，大家都去開會了，只餘下遠處寥寥幾個也在繁忙地打着電話。
見鬼。
他回過身走進辦公室，把門反鎖了。他走到自己的桌後，站在一大片潔淨得沒有一絲塵埃的落地玻璃前，看着CBD區那一幢幢刀鋒一樣的大樓，打開手機撥了語音。
“你說得對，得抓緊了。”
手緩緩放下，他側頭盯着牆出神。上面全是Zeta過往發布過的游戲海報，色彩斑斓，滿滿地貼了一面牆。
這時，有人輕輕敲門。
“進來。”他轉過身，門緩緩打開，是他的秘書。
“章總，這是今天需要您簽字的文檔，”秘書遞給他一個框，裏面放了幾疊文件。
而他卻兀自盯着秘書手裏的另一個文件夾，秘書反應過來，連忙遞過去：“哦，這是方才遇到歐陽辰他給我的，說是為章總下午與王總的會議準備的文件。”
章堯的眼裏沒有一絲波瀾，他慢慢伸手接過來，打開翻了幾頁，食指在文件夾邊緣一下一下地敲着。
歐，陽，辰。
“啊？下午5點讓我們在總裁大會議室集合？”阿K看着群裏秘書的通知，皺了皺眉頭，“那不就是緊接着章總跟那個王總會議之後？不是今晚又要去喝吧？求求了，淩晨要部署發版啊！”
在會議室裏的衆人也苦哈哈地嗷嗷叫。
夏焰方才在跟大家對齊着明天內測上線的一些突發事件處理方式，冷不丁收到群裏消息，她也有點不知所措。
“只是你們，沒有我們吧？”塗陡勾着拖鞋抵死反抗，“再這麽喝下去我真的要得前列腺炎。”
顧長庚在後頭盯着夏焰的側顏，皺了皺眉頭。
“應該不會吧，章總也不是這麽沒有分寸的人，”林漫再次看了看群裏的消息，“發在這個工作群，感覺就是我們所有人，包括了你們。估計就是上線前給大家派個奶茶，打打氣之類的？”
夏焰深吸口氣，敲敲桌子：“下午的事下午再說，我們回來剛才讨論的表裏。”
大家便又開始集中精神盯着屏幕。
“诶，你老板講到第18行了，”阿K碰了碰旁邊的歐陽辰，小小聲發着氣音：“你在發什麽呆啊……”
“哦，”歐陽辰連忙收起方才望着桌面出神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前方。
下午五點。
大會議室門按時打開，秘書請項目組相關人員入內。
被邀請的是Horae項目組的主要骨幹成員，也包括了顧長庚工作室的人。
阿K剛一坐下來，便狐疑地盯着門口走進來的人，手肘撞了一下歐陽辰肩膀：“喂，為啥還有HR啊？不是裁員吧？”
等大家坐定，章堯開始講話：“這段時間我知道大家都辛苦了，又是銷假又是天天熬夜加班，我代表公司感謝大家。這個季度除了正常給到大家的加班費外，将會給各位員工額外頒發月薪的20%，作為獎金。”
幾個稍微年輕一點的員工互相對望了一眼，很開心。
“另外，還有個好消息，為了表彰這段時間表現特別優異的員工，我們将進行破格提拔，”他的眼尾對着對角線兩人一掃，狹長的雙眼斜睨着：“阿K，晉升為技術副總監！”
阿K整個人驚住了，長大嘴巴完全合不攏，如脫臼一般。
“還有，歐陽辰，晉升為運營高級經理！”
HR帶着大家熱烈地鼓起掌來。
歐陽辰完全不敢擡頭與章堯對視，只側過頭看向夏焰。
夏焰也在鼓掌，可是她臉上分明透露出“我怎麽不知道這事”的表情。
歐陽辰心裏有個鼓在咚咚地打着，仿佛就要震碎胸腔。
詭異，太詭異了。
“另外，對于我們的合作夥伴，我們也打算提前支付尾款的50%，”章堯看向一旁的顧長庚，又攤手向另一旁的王總笑笑說：“這還是王總提議的，希望我們之間越來越有信任和默契。”
“哈哈，好說好說！”塗陡搶着答話，“謝啦！”
章堯依舊看着顧長庚：“為了我們的合作更加無間，Mars方便待會私聊幾句嗎？我們談談後續的一些進度。”
顧長庚擡起頭，沒有什麽表情，點了點下巴回到：“好。”
他感受到夏焰隔着幾個人望過來的目光，但他沒有與她對視。
他覺得對面有只禿鷹一直在細細地端詳自己，他不想在這樣的注視下去看她。
“秘書備了些下午茶，大家可以去茶水間填填肚子再幹活。總之，明天一切順利！”章堯留下最後一句話，起身向外走。
大家都沒動，等着CEO先離開。
而他經過歐陽辰身邊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後的文件，直接給我。”
歐陽辰被拍得整個人釘在原地。
章堯走後，夏焰走到他身邊：“恭喜咯！”
“焰姐……”歐陽辰艱難地開口，喉頭仿佛有千斤水泥，他有好多話要對她講，卻不知道怎麽講。
“你的努力有目共睹，繼續加油啊！”她拍拍他，“我會挺你的。”
這一拍，仿佛解了他的穴道，他感覺終于呼吸順暢起來：“謝謝……”
夏焰向他笑笑，目光又移開來，追着某個身影。
顧長庚走到門前，有感應似的扭過頭來，對上她的眼睛。
他用眼神對她講：等我出來告訴你。
她接收到了，點點頭：好。
這是顧長庚第一次走進章堯的總裁辦公室，覺得裏面冷氣開得也太大了，像個冰窟一樣。
跟夏焰亂七八糟堆了很多文件和物料的桌面不一樣，章堯的書桌上空無一物。看起來很沉的胡桃色實木桌，像一個碩大的砧板。
桌子側面貼了一牆的游戲海報，非常吸睛。
章堯站在牆前，緩緩轉過身來。
“Mars，我們來聊聊王總之前在會上的建議好嗎？”他聲音低沉，有種莫名的蠱惑，“我覺得，我們是時候要提速了。”
“哪個建議？”
章堯笑出聲：“Mars還真是不夠真誠啊，這樣我們彼此很難建立信任呢。”
顧長庚不說話，靜靜地看着他。
章堯恰好站在整面牆的前面，顧長庚的餘光掃了一下那面牆，皺了皺眉。
好像有哪裏不對。
“那我就直說吧，”章堯不想再跟他打啞謎，直截了當地說：“Horae下階段要打通親密關系的最後一道門。”
他要實現虛拟的戀人可以滿足生理需求，完完全全模拟現實戀愛體驗。
“辦不到，”顧長庚直截了當地回複，“這不是我們工作室擅長的工作範疇。”
“我知道，你們不用擔心硬件部分，你只需要搞定個性化的感官模型，”章堯如一只蟄伏的兀鹫，随時能生吞骨頭，“必要時，我們可以找人做一下真實測試。”
顧長庚蹙起眉頭。
他突然同理了夏焰，理解她為什麽會拍桌子發脾氣了。
那這次，就由他來先扮演那只巴西龜吧。
“急不得，章總你給點時間我們研究一下，畢竟先過了內測再說。”
“哈，好，我們等你好消息。”章堯撫掌笑了笑。
顧長庚一刻都不想再待在這個房間，他最後看了一眼那面牆，點頭告別。
他走出總裁辦公室，經過茶水間，走向客梯。
茶水間某個身影頓了一下，快步折返走去另一個方向，進了貨梯。
客梯直達負三層車庫，他邊走向自己的車邊拿出車鑰匙開鎖。
當他坐上駕駛位的時候，另一邊的門同時“咔”地打開，一個纖細的身影跳了上來，又“砰”地關上門。
“我老板找你說啥了？”她扶着椅背，烏溜溜的眼睛透着焦急。
顧長庚懶懶地從包裏掏出一個ipad，對她故作疏離地說：“這位小姐請自重，你一聲不吭摸上來我的副駕駛位，是想做什麽呢？”
夏焰挑了挑眉，扭過身去打開車門。
“喂，”他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來，車門又“砰”地關上了。
昏暗的停車場裏，空氣裏彌漫着蠢蠢欲動的情愫。
顧長庚扣着她的手腕，看進她眼裏，無聲地傳遞電波：誰讓你之前在茶水間躲我。
夏焰揚着下巴，将手抽出來，對他的電波熟視無睹：你愛說不說。
他無奈笑笑，不再逗她。
“他要提速，打通虛拟世界親密關系的最後一環。”
“我老板是瘋了嗎？”夏焰皺着眉頭低聲驚呼，“這王總是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啊？”
顧長庚沒接話，他打開ipad憑記憶在畫板上畫着。
與Zeta合作前，他特別做過功課，研究過Zeta歷年來出的作品，雖然他不玩游戲，但大概也掌握了個基本情況。
方才那一面游戲海報牆上，有一幅海報根本不屬于Zeta。它在顧長庚的記憶數據裏顯得非常突兀，不屬于圖書館的任何一格。
那一張海報，堪堪就在章堯頭頂貼着。
他畫了幾個主要元素，打開了識圖功能。
系統識別了好一會，出來一條信息，外加一張跟他方才看到的一模一樣的海報。
“該圖片識別出科幻電影海報：《無限密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