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羅王萬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施財天,腦子裏恍惚了一下,是酒勁又上來了。而施財天用尾巴卷住吊燈底座,居高臨下的靠近了她。本來是很不願意遇到她的,心裏也是很不喜歡她的,但是見她來了,他還是忍不住現了身,因為忘記了她的相貌,一直想要再看看她的臉。
雙手沒着沒落的背到了身後,他在黑暗中也能看清對方的模樣。阿修羅王的黑頭發和黑眼睛忽然富有了一種刺激性,讓他感覺阿修羅王姿色濃烈——這麽小的一個人,可是頭發黑到鋪天蓋地,眼睛大到無邊無際。全世界都被她看進去了,她連瞳孔之中都藏着侵略性。
他背着手,阿修羅王也背了手。他看她,她也看他,看他是個近乎于妖的小天神。忽然踮起腳尖仰起臉,她對着施財天的嘴唇輕輕一親。
這是一個很軟很快的吻,蜻蜓點水一般。施財天舔舔嘴唇,舔到了甜酒的餘味。對着阿修羅王扇動睫毛一眨眼睛,他向下拉長了身體,随即歪着腦袋垂了眼簾,伸出了尖尖的長舌頭。舌尖在阿修羅王的唇間蹭過,收回之後又一舔自己的尖牙;長長的脊梁骨蜿蜒扭動了,他忽然很想咬人,想得簡直不可抑制!
于是緩緩的張開了嘴,他把頭俯到了阿修羅王的肩膀。尖利的牙齒露出來,他深吸一口氣,随即一口咬了下去!
薄薄的白衣上迅速漫開了四處鮮紅的血點,阿修羅王擡起一只手撫摸了他的長發,不為所動的任着他咬。她就愛他是只美麗的畜生,又有欲望又愛記仇,不配做一名真正的天神,也不像一名真正的天神。和神相比,其實他更類似阿修羅。
長發涼陰陰的,在她手中忽然一滑,是施財天松開牙齒,猛的向後縮回了黑暗之中。張開雙臂扒住了天花板,施財天感覺此刻的自己快要變得不是自己。力量一點一點的積蓄到了尾巴尖,他扭頭望向了深邃走廊。
尾巴梢驟然一松,他向下俯沖落地,倉皇的逃向了走廊。
還是得逃,不逃的話,他也許會咬碎阿修羅王的骨頭,勒斷阿修羅王的氣。他的确是記仇的,他還恨着阿修羅王,可他現在已經不想殺死對方。如果阿修羅王死了,世上便不會再有那樣黑得駭人的眼睛和頭發了;他再想看到它們的時候,也永遠看不到了。
阿修羅王笑了一聲,随即拔腳追上了他。跑着跑着她縱身一躍,把施財天撲倒在了沙地上。施財天不假思索的翻過身一甩蛇尾巴,等到他反應過來時,發現她已經到了自己的身下,而自己也已經牢牢纏住了她的一條腿。夜色黑如濃墨,所以這場隐秘的糾纏也随之像了夢境。施財天收緊雙臂擁抱了阿修羅王,然而抱得空虛,于是他氣息很亂的低聲問道:“你怎麽這麽小?”
阿修羅王答道:“因為我要活很久很久。我慢慢長,總有一天會長大。”
然後她擡手又去撫摸了施財天的頭發:“你要不要看我長大?”
施財天想都不想,直接答道:“不要。”
阿修羅王沉默片刻,又道:“那每等我長大一點了,我就去找你,讓你看一看,好不好。”
施財天緊緊的摟着她:“不看。”
他只想這樣和阿修羅王相擁,可是腹部鱗甲自動的張開了,隔着一層白袍,他用堅硬火熱的器官抵住了對方的下腹,黏液滴滴答答的流下來,在阿修羅王的白袍上洇出一小塊濕跡。阿修羅王依舊摸着他的頭發,越摸越感覺自己不能放他走,她喜歡他那條四處亂纏的蛇尾巴,喜歡他雪白的尖牙齒,喜歡他那小天神特有的溫暖氣息。她會成長,施財天一定也會。她想等他們一起長到足夠強大了,就結伴去地獄道狠狠教訓閻羅王一頓——多麽有趣啊,他們兩個,合作去打架。
摟着施財天翻了個身,她伸手撩起了對方的上衣。上衣向上卷到了鎖骨,她的手掌從胸膛向下滑到腰身。而施財天在她身下活龍般的一絞,又把她仰面朝天的絞回了懷中。一只手摸索着撕扯了她的白袍,他低下頭,用牙齒輕輕摩擦她頸側柔軟的皮膚。那皮膚冰冷,下面有纖細的血脈跳動。阿修羅王今天很好,嗅起來是人的氣味,不再像一條魚。施財天知道自己一口就能咬斷她的脖子,但是不咬。牙齒尖端滑過皮膚,他仿佛一只初次見識了春天的雄獸,出自本能的想要威脅她,降服她。袍子向上淩亂纏到了腰間,鋼刀一般堅硬的鱗甲刮着她赤裸的小腹,她忽然喘息着低聲問道:“你喜不喜歡我?”
施財天的呼吸滾燙,撲在她的面頰上:“不喜歡!”
“那你放開我!”
“放開就放開!”
話音落下,他們一起又抱得更緊了些,在沙地上滾出了天翻地覆的沙浪。阿修羅王的手指沿着他光潔的脊梁往下走,往下走,他柔軟的皮膚硬化成了鱗甲,手指肚摩挲着每一片鱗甲的形狀,她仿佛摩挲到了施財天那隐藏着的、獸性的靈魂。
蛇尾巴蜿蜒扭曲着收緊了,施財天用身體緊貼了阿修羅王,開始了他兇狠的進攻。
他運用了攻城掠地的大力量,然而阿修羅王并未對他設防。一手摟了他的腰,一手卡住了他的脖子,阿修羅王去親去嗅他的頭發和臉。施財天拼命的搖晃了腦袋,死活不肯讓她如願。他怕阿修羅王的吻,因為她讓他狠狠的疼過好幾次,他不相信她,他怕她咬他。
施財天和阿修羅王在細沙之中翻攪出了一個大漩渦。
最後他們在漩渦中心安靜了,施財天依舊用手臂和尾巴束縛着阿修羅王。阿修羅王在他懷中喘息着,單薄的胸膛頂着他一起一伏。
一只手緩緩的從她身下抽出來,施財天在黑暗中低下頭,試探着和阿修羅王貼了貼臉。
然後把手撫上阿修羅王的肋下,他好奇的開始撫摸。阿修羅王的身體滲了一層薄汗,有一點溫暖潮濕,施財天閉上眼睛,眼前是阿修羅王濃黑的頭發和眼睛。她這麽小又是是這麽的濃墨重彩,讓施財天感覺自己在她身上每摸一下,都會蹭下滿手淋漓的顏色。這樣一個人,擦去一層顏色還有一層顏色,每一層顏色都濃到刺目,他想自己也許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才能把她一點一點的看清楚。
否則這一秒看清了,下一秒又忘記了。
“你……”他遲疑着開了口:“你還要再追殺我嗎?”
阿修羅王答道:“我追你,不殺你。”
“追我幹什麽?”
“喜歡你,想要嫁給你。”
施財天在黑暗中睜大了眼睛:“真的?”
阿修羅王把他的長發繞上手指:“真的。”
“那你為什麽還砍斷我的尾巴?”
阿修羅王遲疑了一下,眼前先是浮現了施財天當初那雙挑着淚珠的美麗眼睛,随即又感覺這話解釋起來要長篇大論,于是言簡意赅的撒了個謊:“砍完之後才喜歡上的。”
随即她補充了一句,以便使方才那話聽起來更可信:“砍斷尾巴之後,你叫得很好聽,像小母龍第一次下蛋一樣,聲音大得簡直可以向上傳到大梵天。”
施財天低下頭,用鼻尖蹭了蹭她染血的肩膀:“我不娶阿修羅。”
“不娶才要追。”
“你不是要在餓鬼道打天下嗎?要不然你先在這裏打着,等到打完了,再去追我?”
阿修羅王活動手指,摸索着給施財天編了一條辮子:“我精力充沛,可以同時做兩件大事。”
施財天想要勸阻阿修羅王,沉默了半天之後,他想出了一句話:“英雄說做事情要專心,吃飯的時候就不要說話。所以你打天下的時候,也不要結婚。”
阿修羅王用手指把他的辮子編好又解散:“英雄是誰?想要找死嗎?”
施財天擡起手,也去抓撓了她的長頭發:“阿修羅的脾氣真壞。你是阿修羅的王,你的脾氣一定是全天下最差的了。”
阿修羅王用雙臂摟了他的脖子:“你也是全天下唯一會咬人的天神。”
施財天聽了這話,忽然隐隐的有些開心。歪着腦袋張開嘴,他作勢去啃阿修羅王的臉。牙齒劃過下巴和嘴唇,他發現自己很喜歡這樣吓唬對方,可惜,阿修羅王顯然是絲毫不怕。
尾巴緩緩松開了阿修羅王的腿,他把兩只胳膊肘撐在沙地上,想要捧住對方的臉。然而松軟沙地承受不住他那尖削的胳膊肘。他試了幾次,結果每次胳膊肘都是陷入沙中,他的下巴也必定撞上阿修羅王的額頭。阿修羅王在沙中掙紮着向上挺了挺身,本意是要躺得安穩一點,可她在掙紮之中發現了異常:“我們是不是在下沉?”
施財天的感官一向是最敏銳的,今夜卻是失了靈;阿修羅王這麽一說,他才發現沙子的确是在動——像水一樣窸窸窣窣的流淌旋轉,力度還不算大,但是已經要不動聲色的吞沒他和阿修羅王了!
像一條真正的長蛇一樣,他在沙中翻滾着向上一拱,同時伸手拉扯了阿修羅王。正要帶着阿修羅王游出走廊之時,他猛的又想起了霍英雄和大列巴。那兩個人在他心中的分量重過了阿修羅王,所以松開手向前猛的一竄,他心急火燎的要逃出去救人。
可他剛剛溜到大廳,就見樓門外的臺階上站了個細高的黑影,那人微微的彎了腰,鬥篷随着疾風烈烈飄動,一只手攥着一只小玻璃瓶,瓶中伸出一朵白色的花,正是大将軍。
沙子本來是不動的,然而現在動了;城中本來是沒有風的,現在也有了。這一切都是異象,于是施財天對着大将軍喊了一聲:“快逃!”
大将軍作勢欲動,然而樓房內外的沙子像受到了某種引力一般,開始大規模的向外流淌傾瀉。一股沙浪瞬間卷走了大将軍,施財天這時回頭再看,只見黑暗的走廊中轟然炸出漫天沙子,阿修羅王随着氣浪懸浮在了半空中。施財天知道她是有力量的,所以也喊了一聲:“快逃!”
阿修羅王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可惜為時晚矣,未等他有所回應,腐朽的天花板在巨響之中緩緩坍塌,瀑布般的黃沙立刻淹沒了阿修羅王。施財天就近一竄上了牆壁,游龍一般的爬向了樓門。出了大門之後他不假思索的繼續往上攀,攀到了三層樓的高度之後他停下來,倉皇的去看下方街道,同時扯着嗓子狂喊:“英雄!大列巴!”
在咆哮一般的風聲之中,他的呼喊如同一出默片。而在巨大月亮的照耀下,施財天又向上爬出了好幾米。尾巴纏上一根鏽跡斑斑的排水管,施財天居高臨下的回轉過身,只見全城的沙子都急速流成了漩渦,而漩渦的中心,正是遠方的鬼城中心!
他不知道霍英雄等人的具體位置,也不知道阿修羅王是否依然沉在沙中,六神無主的亂叫了幾聲之後,他迅速做了決定。
這個決定讓他松開尾巴墜落向下,在将要沒頂的沙流之中游向最近的建築物——他還是要去找霍英雄。
施財天很快就被黃沙淹沒了,像沉入海中那樣,他閉着眼憋着氣,憑着感覺向前又鑽又刨。
身後的樓房禁受不住了流沙的沖擊,一層一層的崩潰坍塌。廢墟之中忽然另起了大爆炸,是阿修羅王在狂風與瓦礫之中飛了出來。她的确是有力量,只可惜她本人實在是太小了,一陣大風便把她吹了個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