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
【今天第一更】
臨睡前，顧長庚給夏焰發了條信息：“明天我們見一面，好嗎？”
雖然這前女友Queena莫名其妙的出現非他所願，但他總覺得應該要跟她面對面解釋一下。他跟夏焰在感情上好不容易才有一點點進展，真的不想彼此有任何誤會摻雜其中。
可是一直等到周日早上，夏焰都沒有回他半個字。
沒等來她，卻等來了塗陡的電話，說想拉着他跟樊星他們聊聊Horae-X進度。
他說：“好，你們過來吧，但我随時可能要出去的。”
塗陡覺得奇怪：“你要去哪？”
顧長庚沒理會他的問題，他還在等夏焰的信息。她要是回他，他就立馬出去。
樊星帶來從事心理咨詢工作的師姐米疊，參與到項目當中來。他們已經開始通過腦機接口技術結合Horae-X的場景設置，讓李醫生患上阿爾茨海默病症的爸爸夢回自己初生牛犢時對造火箭一腔熱忱的那個當年，試圖通過在虛拟世界實現個人夢想來刺激腦部活動，延緩病症。
“這兩次給李爸爸做的催眠效果都不錯，他很快便進入了夢境，”迷疊說。
李醫生也點點頭：“從數據上來看，那一段時間他的腦細胞表現非常活躍，腦部血液循環加速，整個大腦處于異常亢奮的狀态。”說罷，轉頭對樊星說：“我看江原也适應得很好。”
樊星點點頭：“畢竟是他熟悉而熱愛的工作，他曾經就跟我講過，覺得甜品師就是一個魔法師，給人帶來滿滿的幸福感，他很享受這份為大家帶來驚喜和甜蜜的工作。”
她頓了一下，悠悠地講：“那樣即使他永遠都不醒來，我依然覺得他是充實地活着的。”
塗陡抓了抓頭發，揮着手打斷她：“啊呀說什麽傻話，會醒過來的。你說對吧老顧？”
他看向顧長庚，可是對方一聲不吭地沉思着。
“喂，老顧？”他碰了一下他的手肘，“你發什麽呆啊？今天咋回事啊你，魂不守舍的。”
顧長庚回過神來，眼裏有點疲憊：“沒什麽，昨晚沒睡好。”
“我看你最近是不是心火盛啊，幹脆找個老中醫瞧瞧？又是口腔潰瘍又是失眠的……”塗陡皺着眉頭看他。
一旁的顧玥也擡頭看了他一眼。
“沒事，我們繼續吧，”他滿懷歉意地看了看大家，“剛聊到哪兒了？”
“我們在看數據報告，”樊星指了指他前面的文件，“其實坦白講，非侵入式還是沒有侵入式腦機接口技術來得精确和效果好，是這樣吧李醫生？”
“對，但侵入式對身體的危害不容忽視，本身顱內就會有本能的排異反應，影響大腦功能之餘甚至出現幻覺。現在業內已經有‘半侵入式’的技術，将電極植入在顱內大腦皮層之外，以提升腦電波感應的靈敏度，又減少排斥性的不良反應。”李醫生解釋道，“雖然如此，這項技術離完全成熟還有很長一段路，我覺得咱們還是穩妥保守點的好。”
大家都點點頭。
顧長庚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機，已經過去十二小時了，對方依然是一個标點符號都沒給。
他皺了皺眉，煩躁得胸腔裏擠出一道氣：“你們先聊，我去洗把臉。”
塗陡看着他起身離去，側頭問顧玥：“你哥幹嘛？我嗅到了一股燒焦了的味道，就像是一個水壺被空煮着，底都要被那火燒穿……”
顧玥擡頭看了一眼，笑笑：“你不也說了，心火盛啊。”
——
夏焰睜着眼躺在床上，已經半天了。
一下翻身到左邊，一下又翻到右邊，沒兩秒又大字型嘆了口氣，兩眼失焦地盯着天花板。
她枕邊的手機屏幕亮着，是那一條微信：“明天我們見一面，好嗎？”
好嗎什麽好嗎？這叫她怎麽回？
回“好”，那不是顯得她很急迫。
回“不好”，那就是自己很沒肚量啊。
這個木頭，想見面不能直接找上來她家嗎，還要問。
她郁悶得狠狠踩了兩腳床墊，鼓着腮幫子掀過被子蒙住頭，仿佛在游泳池底憋氣。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手機在身側震動起來。
她像是快要溺亡的人，憑着胸腔裏最後一絲空氣掙紮着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吸氣。
可是只一瞬，她眼裏燃起的光又暗下去。
是章堯。
“老板，”她揉了下眼睛，穩着情緒接電話。
大周日的打給她，一定有什麽急事。
“夏焰，明天下午四點我約了王總做公測上線彙報，你準備一下。”
他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在跟她布置一個唾手可得的任務：喏，你把這張紙撿一下。
“老板，”她耐着性子解釋，壓着火，”通常上線複盤也要至少有一周的數據，現在彙報有點倉促，我們能約王總下周五嗎？”
吊頸也要喘口氣吧。
“複盤其實不是重點，你大概提一下總體數據就好。反而要花篇幅在Horae 2.0的展望上，尤其針對王總提的虛拟戀愛親密關系的方案，要有今年底和明年Q1明确推進的時間表。”
夏焰的火壓不住了：“王總的建議不是還在評估階段嗎？沒答應一定要做啊。”
“夏焰，你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章堯聲音透着寒氣，“我說過的話不是找你商量的，是通知，明白嗎？”
“可是凡事總歸得權衡利弊吧？肉體關系就是應該發生在現實世界，雙方有明确的性同意的基礎上才可以進行，我們不能讓用戶分不清現實與虛拟，這不道德。”
“利弊？這個時候你跟我讨論利弊了？夏焰，你別忘了最初這個項目立項時的目标是什麽，‘女性主義的勝利’大家都知道是個對外營銷的虛話，你自己心裏最清楚，給Zeta獲利才是目的。”他不依不饒，像是會扯頭發的海怪，“不能讓用戶分不清現實與虛拟？現在你來跟我說這個了？想當初，你自己是為了什麽把你所有心血都投進去Horae的呢？”
夏焰的頭像是被“哐”地一擊，耳邊“嗡嗡”地轟鳴起來。
當年，她因為彭北的去世而開車分了神，車禍後被章堯救起。
他對她講：在Horae，你和你男朋友将不再分開，你們永遠在一起。
“夏焰，你不能這樣。既要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章堯扔下這句話，猛地蓋了電話，只餘下“嘟嘟嘟”的聲音在她耳邊撞擊。
她終是被扯着頭發，拉進了漆黑的海底。
當初是的，她是為了和阿北永遠在一起。
可是現在，她不想和阿北在一起了。
她這個婊子，當得可真差勁啊。
——
晚上八點，樊星他們在工作室吃過飯後，紛紛告別，只餘下塗陡翹着二郎腿，賴着不走。
“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和那誰吵架了。”塗陡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你今天看了八百遍手機。”
“沒有。”
吵架嗎，他倒寧願她找自己吵一架，總好過一聲不吭。
期間他又發過去一條：“夏焰，你吃飯了嗎？”
依然沒有回複。
“你要不要過去找她？”塗陡踢了踢他小腿。
“不用了。”
既然她跟自己說“你給我一些時間”，倘若他逼太緊，就有點道德綁架了。
他希望她能想清楚，而不是看在自己“都殷勤成這樣了”的份上，做出選擇。
“你別走了，今晚我們好好過一遍算法邏輯，看看怎麽優化。”顧長庚打開電腦，似乎決心要不眠不休，大幹一場。
“啊？”塗陡一臉哀怨地看着他，莫名中箭。
真是造孽啊，為啥受苦受難的是他。
——
夏焰沒有開燈，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章堯蓋了她電話後，她在原地愣了十分鐘，還是手寫了個彙報框架給歐陽辰下達了需求，讓他明天中午前準備好複盤數據給她看，并且訂個2點的會議室做彙報預演。
歐陽辰回：“好的，我今晚就發個初版出來。”
這是她工作的肌肉記憶，開關擰開就會狀态自動波似的動起來。可是她沒有去讓歐陽辰做Horae 2.0展望，路走到她這，已經堵了。
她也沒有去找顧長庚問評估進度，他不講，一定有他的理由，她不想催。
明天的會，明天再說吧。
大不了，橫豎一刀。
夜已經完全黑了。
拿起手機，那是顧長庚兩小時前給她發的微信：“夏焰，你吃飯了嗎？”
她依舊沒有回。
她中午吃過後就沒再吃喝半分，可是一點都不餓。
在漆黑的房間裏靜靜坐着，仿佛沉在深海裏。
她昨天才剛剛下了一個小小的決心，如今那些聲音又響起來了。
章堯和阿北都一樣，都在怪她告別了過去，忘記了最初，背叛他們。
真糟糕。
是誰說的呢：不如睡去，睡去……
就在這時，兩扇遮光窗簾的中間，卻透出一道柔和的白光，靜靜地打在她的床上，停在她的腳邊。猶如一盞追光燈透過了漆黑的海水，終于找到了落水快要溺斃的她。
是月亮升上來了。
她突然想起River的那句話：“光，其實不是從外面射進來的。”
她的手掌撫上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跳的律動，快而有力。
她是活着的。
她是自由的。
她是她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