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4】
章堯被逮捕的時候，已經處于半瘋癫狀态。AI瘋狂對他的腦部進行數據輸入，讓他已經分不清現實和虛拟。
他沒有辦法接受這個結局，也沒有辦法接受夏焰以虛拟自殺的方式把模型毀了。
她不是一顆子彈，她是枚核彈。
他一直在叫：“我才是這個世界的王，我才是！”
他在看守所屢屢被投訴，說這個瘋子真的太吵了，能不能扔去精神病院。
阿K和杜博士一行人也逐一被抓起來，那位王總還在逃，警方仍在追捕。
Horae項目暫時停服，對外宣稱是模型調整。一大群玩家每日在官博下嗷嗷待哺，期待盡快重啓。
但小助理一直的回複是：“謝謝大家對星球的厚愛，請大家多多關注自己的生活，好好愛身邊的人哦，麽麽噠~”
夏焰醒了後，恢複得尚算可以。她申請了停薪休假，一休就是兩個月。
幸而只是半侵入式，電極植入在顱內大腦皮層之外，安全系數相對較高，但畢竟一塊芯片放在腦裏三年，排異反應已經到了臨界，醫生說前半年要觀察頻繁一點，讓她多回來複查。
她很聽話，每兩周便回來檢查一次，上網查各種指标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做筆記。
米疊那邊的心理咨詢也沒有停，夏焰堅持每周都會去找她聊一次，該說就說該哭就哭，該吃藥就吃藥。米疊笑說，真是個讓人省心的好學生。
她漸漸不再頭疼，也沒有了過往莫名其妙的多愁善感，夢也不怎麽做了，常常一覺睡到天亮。
然後突然間，不愛喝酒了。
老林有時撩她：“妹子啊，我這進了瓶不錯的有歡伯，要不要過來開？”
她笑着回複：“不了，沒興趣。”
按時吃飯，按時吃藥，按時睡覺，還辦了個健身年卡，過着規律的生活。
就這樣過了兩個月。
這兩個月裏，她最常做的事情是一個人坐在地上砌樂高，一塊一塊平地而起。當特別專注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常常能忘卻晨昏，不覺困餓，也沒有悲喜。她沉溺在一個又一個高樓大廈名城古堡的建造中，有時砌不下去了，便大字型在地板上躺會兒，感覺自己已經燃燒殆盡，過去的一切不過是浮生若影，黃粱一夢。
然後起來再戰。
其實，一個個基建方塊和零件在，再怎麽散落一地雜亂無章，耐心往上搭起來就好，只不過需要一些時間，需要一些韌性。
可是如果房子裏沒有人。
如果他已經走出了她的人生。
這一切是不是還會有意義？
她仿佛聽見那一刻在游戲裏，他在她身後說：“夏焰，就是現在。”
就是，現在。
她咬咬牙，決定一切從頭再來。
夏焰約了Zeta董事委員會，提交了自己的方案。
她希望能重啓這個項目。
董事會對Horae和Horae-X過去的規劃還是很感興趣的，然而Zeta目前千瘡百孔，不僅沒有了CEO，這個項目也沒有了投資方，開發團隊的核心骨幹也散了。
“各位老板，我們不認為整個團隊僅僅是為了CEO的指令而工作，創新事業部是一個很有主見也很有魄力的團隊，這點我相信你們也是可以看得見的。技術研發這邊已經在招人了，我們也希望向總部申請從其他事業部裏調兵遣将過去。至于投資方……”
夏焰頓了一下，繼續說：“我聯系了一位資方，他從Horae初建階段便非常關注這個項目，也來跟我們洽談過并且實地體驗過DEMO。只不過當初他對技術團隊有點不太信任，并且他認為我們推進得太快步子邁得太大，很擔心人工智能會走偏，進而當時放棄了投資。”
“是那位……李總？”
“沒錯，就是他。”夏焰點點頭。
夏焰又一次找到了他，并且給他做了更加詳盡的介紹和公測數據彙報。
“他願意進行下一階段的評估審核，但也希望Zeta對團隊組建能盡快給出一個方案。畢竟對于投資方而言，投項目其實就是投團隊。”
“他有什麽要求嗎？”
“李總認為要有一個非常強大的人工智能團隊作為合作夥伴，所以他希望對方是Solar Studio。”
Solar Studio，就是李總曾經質疑過沒有在行業內有什麽商業案例的，顧長庚的工作室。
而如今，他被說服了。
“那現在的難點是？”董事會似乎被夏焰打動了，想看看她怎麽推進。
“如果老板們覺得沒問題，我會重建項目組團隊，以及……我會盡快見見Solar Studio的人，”夏焰沒來由哽咽了一下，又很快調整過來，一字一頓地說：“畢竟，也許人家并不願意跟我們繼續合作。”
“OK，盡快啓動吧。”
夏焰抱着筆記本電腦走回自己辦公室，大冬天的暖氣開得十足，竟走得一路汗涔涔。
她一推門，突然“嘭”地一聲禮花散落，一屋子人在鼓掌。
“老大，”歐陽辰遞過一束花，眼睛亮晶晶，“歡迎回來！”
她的辦公室內，全是花海。
獨獨沒有紅玫瑰。
林漫、歐陽辰、光子、小P……沒有了很多人，但還有很多人在。
這就夠了。
“明天，我去會一會Solar Studio。”
顧長庚，你叫我不要回頭。
你看，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第二天，大寒。
天下起雨來，淅淅瀝瀝。南方的冬天若是下雨，那是真的冷得入骨。
夏焰早上出來穿少了，凍得鼻子通紅，瑟瑟發抖。
她在車上對着化妝鏡整理着儀容，覺得臉色不夠好，眼線好像有點重，唇色也不是特別斬男。
嘆了口氣，解開羊毛圍巾重新綁，靜電卻“滋啦”一下，頭發炸開。
她蹙了蹙眉，還是把馬尾高高紮起來。
在後座的李總笑了笑：“夏總監是不是有點緊張啊？”
她聳聳肩，不說話。
車停在別墅門口，雨滴滴答答打在傘布上，就像落在心裏一樣。
門打開，一個機器人緩緩地挪過來。
“兩位好，外面雨大趕緊進來。”它的像素笑臉對着夏焰，然後圓溜溜的身體引領她進屋，“您可以叫我Galaxy，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嗎，女士？”
“夏焰，你不要用‘您’，這位是李總。”
“好的，夏焰，你想喝點什麽嗎？咖啡、氣泡水、溫開水？”
“熱拿鐵，李總要熱茶。謝謝你，Galaxy。”
機器人慢慢地挪動身體離開。
青石板上有着淺淺的投影：
莎士比亞最讨厭下雨了，雨滴會戳破它的泡泡。
孔明最近很挑食，蟋蟀都不吃，這孩子真是越來越難帶。
真好看最近都不講話了，可能到了叛逆期。
夏焰瞥了一眼，輕輕扯了扯大衣的衣擺，将雨滴抖落。
這時，塗陡和顧玥從屋內走出來，對着李總欠身一笑：“李總來得好早。”
“是，本來想着下雨會塞車，沒想到一路上還挺順的。”李總看看他倆，由衷地說了一句：“我當時對你們，是真的有點看走眼。”
塗陡笑笑，鮮有地穿了襯衣和皮鞋，他接過Galaxy端來的熱茶遞過去：“有些事情，的确是要經歷一些時間。”
說罷，他看了一眼夏焰。
大家在客廳圍着圓桌落座，塗陡又起身帶有歉意地說：“我們非常想跟兩位談合作，但最終的決策還是要我們老大來做。他的作息有點……我去裏面看看他起來沒有……”
夏焰看了眼手機，才九點半。
他們的确來得早了些。
“诶，出來了。”顧玥低聲說了一句，然後起身向着夏焰身後的人做介紹：“這是龍騰投資的李總，他們剛到。”
夏焰的心狂跳，跟着李總慢慢站起來。
一雙修長的手從旁伸過來，黑色毛衣的袖口裏隐隐露出紫檀佛珠手串。他站在她的身側，向着前方一颔首：“你好我是Mars，抱歉，久等了。”
夏焰側過身，擡睫看着他。他眼神正正對着她，眉宇疏離而清冷，茶褐色的瞳孔裏沒有一絲波瀾：
“你好，怎麽稱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