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
【今天第二更,別忘了前面還有】
項目一旦開始,一夥人便沒日沒夜整天窩在一起。
顧長庚也是覺得奇了怪了,明明不是才啓動合作,怎麽Zeta的人來到他家像回到自己家似的熟絡。哪裏是衛生間、哪裏是冰箱、哪裏可以沖咖啡……工作累了直接就插上switch打起來,要麽連上麥克風就開始唱……
他也覺得自己很神奇,竟然沒有惱,仿佛很習慣這種場景很久了。
莫名其妙。
“我覺得哈,之前的游戲劇本裏太聚焦兩個人卿卿我我,其實除了考驗默契和打怪能力,應該還要有兩人一起在游戲裏經營生活,要更接地氣一點……”夏焰用筆點着屏幕跟大家商量。
“有道理,例如兩個人開個店……”歐陽辰接話,偷看了一眼林漫。
“一起去車尾箱夜市擺個攤兒……”林漫也說,卻眼不斜視。
“一起打個羽毛球比賽?”小P也出謀劃策,卻不察覺現場暗湧。
“一起寫PPT!”夏焰咬牙切齒地錘桌子。
“噗——”塗陡一口水噴出來,“夏焰你魔怔了啊……”
他一轉頭看着一旁的顧長庚,突然一愣:“老顧你笑啥?”
顧長庚反應過來,收了收表情:“我哪有……”
“哇……你笑得嘴都咧到耳朵了還說沒笑?!”塗陡撞了一下他的手肘。
顧長庚不自在地摸了一下鼻子,然後說:“我就是覺得,夏焰說得挺對的。”
他跟她對視了一眼,連忙扭過頭去,起身說:“外賣到了,我去拿一下。”
歐陽辰也起身:“啊呀大家歇會兒吧,我們打會兒游戲……”
于是衆人烏拉一下鳥獸散。
塗陡在一旁看着那遠遠的修長身影,搖了搖頭:“啧啧啧,我聞到了暧昧的酸臭味。”
夏焰踢了他一腳。
“不過我也是佩服你,感覺你沒有什麽時間在難過,好像很快就投入到工作狀态了。”他由衷地佩服她。
“不然呢?我難道一門心思都在他身上,每天哭哭唧唧的什麽都不做嗎?這種自我感動的事,連個觀衆都不會有。”她笑笑,合起電腦,“那樣哪天他恢複記憶了,也會笑我的,這樣沒出息。”
愛情應該是讓兩個人都變得更好不是嗎?
我既想你能記起我,我也更希望自己能記得,自己想成為怎樣的人。
我是我自己的。
顧長庚覺得,Horae之前那個團隊做的AI模型堪稱完美。不僅代碼寫得漂亮,邏輯嚴謹,重點是連倫理守則的遵守都挑不出什麽毛病,而且無論是Horae還是Horae-X在測試期間數據也很好。
他很好奇地問夏焰,這個團隊明明做得很好啊,他們為什麽要另外找Solar Studio接手?雖然接起來是很順暢,但完全沒必要換團隊啊。
夏焰垂下眉,喏喏地說:“因為之前那個團隊的負責人突然撂挑子不幹了。”
“啊?”顧長庚點點頭恍然大悟,有點同情地說:“真的好沒契約精神。”
“嗯,”夏焰看着他說:“好沒契約精神呢。”
“但真的好巧,你們在Horae-X裏測試的幾個對象,有兩個人我是認識的,之前也沒聽他們提起過加入了這樣一個項目。”顧長庚有點疑惑。
“有簽保密協議的嘛……”夏焰吐吐舌頭,再說下去真怕自己露餡,“所以你說……有些事是不是命中注定?”
“怎麽又扯到玄學上來了……”他忍不住笑笑,手不由自主将她臉旁一小撮頭發撥到耳後。
等一下!
他自己怔住了,夏焰也怔住了。
顧長庚心裏暗罵一句:shit,肌肉記憶為什麽又來了。
“那個,你頭發進嘴巴裏了,我有強迫症……”他目光閃爍。
“哦,謝謝,”夏焰別過頭,手托着腮,掌心遮住微翹的嘴角。
心裏在放禮花,嘭嘭,嘭嘭。
看吧顧長庚,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
顧長庚真的沒能想明白,他的肌肉記憶是怎麽來的。
他開始逃避跟夏焰待在同一個空間,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私下的單獨接觸。
可是她真的像太陽每天會升起那樣适時出現在他面前,那陽光無孔不入,只要有一點點縫隙她就能鑽進來,将他的心填滿。
顧長庚,我們今天點螺蛳粉好不好。
顧長庚,咖啡機好像打不了奶泡你過來看看。
顧長庚,如果這樣你們能做嗎。
顧長庚,顧長庚……
在周而複始的捉迷藏游戲裏,他總是敗下陣來,然後被她灼灼的目光燙到,仿佛在說:喏,捉到你了。
而被捉住的人,有時幹脆放任自己的情緒蔓延全身,常常忍不住在笑,忍不住看她,忍不住好想伸手去揉一下她的發頂。
莫名覺得她像一只什麽動物。
對了,豹子。
一只會炸毛、會據理力争、會全情投入、又會發光的豹子。
而他每天仍忍不住偷偷上去看“火星上的紅玫瑰”更新動态,有時兩三天不更,他反而有點不習慣。
「什麽老土的神話,公主太沒用了整天要人救」
「嗯,完美配合(′▽`)」
「被套路去吃飯了,不過好吃的o(-▽-)d」
「啊啊啊安全帶,你是故意的(⊙▽⊙)」
……
顧長庚越來越好奇,她寫的動态源于什麽?是段子嗎,還是工作和生活?怎麽這些天他們朝夕相處,卻找不出在動态裏交集的地方。她仿佛還有一個平行世界的生活在過,而她屢屢提及的“這個人”、“你”、又或者完全沒有出現主語卻牽動着她喜怒哀樂的那個人,又是誰呢?
而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不對勁。
這種感覺,讓他莫名心癢難耐又惴惴不安。
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個變态。
很快,便是過年。
大年初二時,塗陡約他們幾個不回老家的一起吃火鍋。石頭和石仔也來了,大家圍在一起。
夏焰卻鮮有地沉默,一個人坐在池塘邊看莎士比亞吐泡泡。
林漫知道,她在想初二。
這時,石仔突然走到她身邊,輕輕的碰了一下她:“姐姐,它在跟你說再見吶……”
夏焰驚詫地看着他,順着他的眼光落在了自己的腳邊,然後慢慢地蹲下去。
終于,該告別的還是要告別。
她伸出手去,在半空中輕輕地撓了撓,仿佛在撓它毛茸茸的下巴。
“初二,我會好好的,你放心吧……”她蹲在地上,喉頭哽咽,卻很快用手背擦着眼角的淚花,笑笑說:“你真的是全世界、全銀河系、全宇宙……最最蓋世無雙、天下無敵的……導盲犬。”
顧長庚遠遠地看着她蹲在地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忍不住問林漫她怎麽了。
林漫說:“她在跟她死去的狗狗告別。”
整個下午,夏焰都很安靜,不混在人堆裏,只自己待着。
顧長庚忍不住走過去,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
“你如果想,我可以幫你做一只在游戲裏。”
夏焰忍了好久的淚,再一次飙了出來。
她不吭聲,默默地看着他。
顧長庚,你做過一只的,你記得嗎?
而那一只帶着你滿滿的愛與勇氣,已經在那個世界消失了。
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初二了,無論是再怎麽做一只,十只,一百只……它都不是當初的初二了。
“不用了,”她搖搖頭,“你知道嗎,在過去大半年裏我學會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虛拟世界是沒有辦法代替現實世界的,有很多現實中的問題我們必須在現實世界裏勇敢面對和解決,逃避沒有用。生與死,這就是人類永恒的課題。”
顧長庚點點頭:“可是你很難過。”
他後半句沒有說出來。
我看不得你難過。
“人類的事,将它還給人類吧。”她用袖子把眼淚擦幹,鼻頭紅紅的。
“這句話說得真好。”顧長庚看着她的眼睛。
她笑了:“是啊,誰說的呢,說得真好。”
一行人傍晚離開後,顧長庚開始收拾家裏。
收拾完泡了一壺茶,又習慣性打開她的動态。果然,她今晚更新了一條。
「你是不是只會一招,就是給我飯吃>_<」
這句話出現在今天,真的好奇怪。
這很明顯跟今天一點關系都沒有吧……難道她傍晚回去了,還有人給她送飯嗎?
顧長庚莫名有點煩躁。
卻一劃拉,發現她居然又更了一條。
「說好的to-do-list,半天都沒見着╭(╯^╰)╮」
這又是啥意思啊……他真是撓破頭都想不明白。
然而接下來這一周,這種糟糕的感覺随着夏焰動态的發布而愈演愈烈。
「“很好吃”好可愛,原諒你帶我去看動畫片吧(★ω★)」
「在吃爆炸糖時,你到底在想什麽( ̄3 ̄)a」
「為什麽會想起節氣歌啊o(*////▽////*)q」
……
整個過年,顧長庚都像在熱鍋上煎熬的螞蟻。這個“你”出現得越來越頻繁,仿佛就住在夏焰家。
可是偏偏是過年,Zeta這邊大家都停止工作了,連面都見不着。
而讓他最後一根神經被毛線鈎針勾斷的,是大年初七一早,他看到的那一條:
「嗯,昨晚我夢見你了(ω)」
他忍不了了。
他決定去找她。
開車開到樓下的時候,他才驚覺:不對,為什麽他會知道她家住哪兒。
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從來沒有過任何時候,會知道這個信息。
“夏焰,我在你家樓下,你能下來一會兒嗎?”他給她發微信。
然而在她真的下來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後悔了。
“咳咳,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她臉色緋紅,聲音沙啞,帶着濃濃的鼻音,碩大的羽絨服下是厚厚的法蘭絨睡衣。
“你是……生病了嗎?”
“嗯,有點感冒發燒。”
他想說的話卻一下子熄了火,此刻只覺得自己欠考慮了。
“沒什麽,剛好經過,我送你上樓吧,你別再着涼了。”
他将她送上樓,立在她門前。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開始轉過身去掏鑰匙:“如果沒事我進去咯……”
“夏焰……”他在她身後很小聲地喚了一句。
這兩個字此刻從他嘴裏說出來,卻全然帶着與平日完全不一樣的情愫,如同那過去無數個含情的瞬間,他也是這樣喚她。
夏焰沒有轉身,指尖在抖:“嗯?”
“我早上看了你的動态……抱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一直在看,但我也解釋不了我此時此刻站在這裏,是要做什麽……”
她轉過身來,咬着唇看他。
那天在煲仔飯餐館,是她故意開着手機留在他面前的,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能看到,看到了是不是真的會繼續看下去。
她就是賭一把,他對她是好奇的。
“所以呢?”她揚了揚頭。
“我能問問,你夢見誰了嗎?”他走前一步,豁出去了。
她背抵着門,與他對視:“你覺得呢?”
他心裏突然像被撒了一把珠子,上上下下亂跳一通,每一顆珠子都在噠噠噠跳躍着,歡叫着。
你啊,你啊。
他再上前一步,她便沒在他的陰影之下:“你夢見我,跟我夢見你一樣嗎?”
可是下一瞬他又搖搖頭:“不對,那之前的動态又是寫給誰的呢?”
……
你跟誰去系安全帶。
你跟誰去看動畫片。
你跟誰去吃爆炸糖。
……
“顧長庚你個白癡……”她快要笑出淚來,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你真的好愛跟自己比……”
他蹙着眉,聽不明白。
“那些……我晚點再跟你解釋,”她擡了擡頭,鼻尖快要觸到他的下巴,“所以你現在專程過來,是要跟我說什麽嗎?”
“夏焰,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你了……”他繳械投降,鼻息拂過她的額發,“我能不能……”
話說一半,卻停住了。
“能。”
她的黑睫漸漸垂下去。
而他終是傾身下去,吻下去。
這個吻,完全不需要任何肌肉記憶。
如同春雨砸向大地,幹涸的泥土被浸潤,沉睡了一冬的種子瞬間破土,它用力地向天空伸出嫩綠的枝桠,一片片青翠奔湧而出,在攀爬至頂端的剎那鼓出嬌羞待放的花蕾,在漫天星河的交錯光影裏如烈焰般瞬間綻開。
是,紅玫瑰啊。
“等……等一下……”夏焰低喘着推開顧長庚,她用手肘抵着他胸膛,喏喏地說:“你不能每次都這樣……”
“都……哪樣?”
“你……你自己回去想,”她氣得直跺腳,鼻音厚重得每一個字聽起來都是嬌嗔,“今天不算數的……等你找回你的to-do-list再說!”
沒等他反應過來,夏焰轉身抽出鑰匙,迅速開門進去。
“嘭”。門在他面前關上了。
顧長庚摸了摸被隔空震麻的鼻尖,有點茫然。
可是下一瞬,又忍不住笑了笑。
親到了耶。
有點開心。
回到自己家,剛一坐下就打了個噴嚏。
啊,好像被傳染了。
顧長庚起身去接熱水,心裏卻一直來來回回在想:到底什麽是to-do-list啊……
“真好看”站在客廳的架子上,歪着頭對着他“唧唧咕”兩下。
他擡起頭來,覺得今天的鳥兒好像格外順眼。
“是不是餓了?”
放下杯子,他在盒子裏抓了一把葵瓜子,輕喚了一聲:“真好看。”
鳥兒別過臉去,沒理他。
他笑了笑,不由自主打了個響指:“真好看?”
下一秒,那鹦鹉竟轉過身來,正正對着他,烏黑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
他只覺得有趣,又打了個響指:“真好看!”
突然,那藍綠色的鳥兒竟一下子撲騰起翅膀來,張着嘴巴将捂了一個冬天的話用力地高喊出來:
“真好看!真好看!夏焰你真好看!”
嘩啦啦……
顧長庚手裏的葵瓜子全數灑在地上。
什麽……
而那鳥兒的聲音卻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波接一波,不管不顧地在客廳裏奔騰而出,用力地撞進他的心裏!
……
“餓不餓?夏焰,你餓不餓?”
“渴不渴?夏焰,你渴不渴?”
“疼不疼,夏焰,你疼不疼?”
……
那席卷而來的水流瞬間将他沒頂,而他仿佛在無數個亂竄的氣泡裏,看見那一幕幕清晰的過往。
……
那個嚣張的Vendor,是他。
那個凡爾賽到不行的人,是他。
那個不給夏焰吃飯的人,是他。
那個抱起她去醫院的人,是他。
那個五天不眠不休做了一只初二的人,是他。
那個打游戲很菜的人,是他。
那個給夏焰解安全帶卻不放手的人,是他。
那個帶夏焰去看動畫片的人,是他。
那個跟夏焰一起吃爆炸糖卻嘴硬的人,是他。
那個出現在夏焰夢境裏的人,是他。
……
還有,那個to-do-list,有滿滿當當的三十多條。
為她唱一首歌
為她煮一頓飯
陪她喝酒
非常鄭重地告白
送一條項鏈
送一束紅玫瑰
一起去游樂園坐摩天輪
一起去海邊放煙花
……
還有,他們經歷過的所有事,有甜蜜相擁、有馬路狂飙、有勾指相伴、有并肩作戰、有生死一瞬。
……
顧長庚的太陽穴突突地疼,他緩緩地走到鹦鹉面前,微微顫抖着擡手撫了撫它的腦袋。
“原來你的名字……是我起的啊。”
那鳥兒脖子一伸,用盡全身力氣把最後一句話喊完:
“我愛你,夏焰,我愛你!”
顧長庚,你真的是一個,大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