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因為短時間內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落腳,因此一行人借住在一戶農家裏,鄭珰也有幸見到了淩爸爸的廬山真面目。
如果說淩涯是一縷溫潤的清風,那麽淩絕就是一座巍峨的大山。他與淩涯有七分相像,只是五官輪廓很深,穿着黑色的常服,整個人顯得堅毅威嚴。
就連解信見了他都老鼠看見貓似的,說話時聲音都低了幾個度。
只是以淩絕的年紀來說,他看起來太年輕了,與淩涯站在一起說是兄弟恐怕都有人信。而且他處事雖然沉穩老練,但卻沒有那種老一輩的固執,很多事情也會詢問他們的意見。
按鄭珰的話來說,那就是看着吓人,其實一點也不可怕。鄭珰與面癱季琛相處過不少時間,此時心裏的那點忐忑立刻就沒了。
經過幾天趕路,離落星城越來越遠,而距離下一個城鎮仍有一段路,大家已經在荒郊野外露宿了幾天。
這天下午,大家趕了一天路,又接連幾天沒有好好休息,即便有武功在身也吃不消了,精疲力盡,就連精力旺盛的解信此時都有些恹恹的。
“老爺,少爺,前面似乎有一家客棧?”靈雎面帶遲疑的說。
衆人精神一振,凝神朝靈雎口中的方向看去,果真見一座房子伫立在路邊,一面破舊的旗子豎在門口迎風招展,上書“一間客棧”四個大字。字跡歪歪扭扭,可見寫字的人極不熟練。
說客棧那是客氣的說法,像落星城裏的客棧,不說全是如福安客棧那般雕梁畫柱,至少也是美觀大方。而面前這家,估計也只有“大”能拿的出手了。
不過如今這地方,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能有一間客棧已經是大家的意外之喜了。客棧的大門半掩着,衆人在門前下了馬,淩絕這次沒有在馬車內,而是跟大家一樣騎的馬。
靈雎上前敲了敲門,“店家在嗎?”
屋裏安靜了片刻,“誰啊?”随着一道略顯不耐的女聲,大門被拉了開來。門內的女人約摸四十左右,身姿婀娜,即使穿着一身粗布長裙,也難掩她本身的風情。
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
看見門口站着的淩涯等人,女人沒有露出半分驚訝的神色,随意的招呼道,“進來吧。”然後便轉身往裏去了,“當家的,有客人來了。”
嗯,也是一家有故事的客棧。
女人口中當家的的是一個高壯的大漢,眉毛上一道指長的刀疤為他增加了幾分匪氣,他抓了抓自己粗硬的亂發,哈哈道,“我是這裏的老掌櫃,姓錢,幾位客人有什麽需要的?”
幾人對視一眼,自然發現了這裏的不同尋常,但大家也不是易與之輩,這點陣仗,還沒有放在眼裏。
靈雎站出來與大漢交談,定下了幾間客房,但是卻遇到了麻煩。女人無聊的撥着算盤,“只有六個房間,其中三間是上房,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大漢呵呵笑着沒有反駁。
三間上房,但是他們卻有四個人,靈雎與另一個小厮自然是住下房的,這意味着要麽他們其中一個去住下房,要麽兩個人睡一間上房。
“我去住下房。”鄭珰說。大不了晚上他再變回狐貍和淩涯睡好了。
系統:這才是宿主的目的吧……
鄭珰:看穿不說穿。
解信暗暗松了口氣,他平時嬌生慣養的,要住這種破破爛爛的客棧還能忍,但是要他去住下房?他受不了。對于主動站出來的鄭珰,解信萬分感激,以後再請你喝花酒啊兄弟!
淩涯皺着眉要說話,卻不想有人先他一步開口,“下房濕冷,你身體單薄,恐怕會受不了。”
鄭珰頓時星星眼的看着淩絕,淩爸爸對他可真好。他受寵若驚道,“沒關系的,我身體好着呢!”像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一樣,說着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後他破天荒的發現,淩爸爸似乎笑了?
“他與我睡。”
淩絕側身看着淩涯,淩涯目光不閃不避的與其對視,被夾在中間的鄭珰一會看看左邊一會看看右邊,不明白兩父子怎麽突然就對峙起來了。
就在他們糾結房間分配的時候,門外再次走進來一個人,四十出頭,臉頰瘦削,顴骨突出,穿着灰色長袍,腦袋上頂着一個發髻,胳膊裏還抱着一把扶塵。
很顯然這人是個道士,由于鄭珰自己身份特殊,所以對這類人格外敏感,因此這人一進門就忍不住放了幾分注意力在他身上。
只見那道士目不斜視的走到櫃臺面前,“老板,一間下房。”說着便從袖口裏掏出一串銅錢放在櫃臺上。
女人拿起來數了數,瞟了鄭珰幾人一眼,然後點點頭,“行,你的房間,喏,”她指了一個方向,“右拐最後一個。”
得,這下不用争論怎麽睡了。
聞言,道士整了整一絲不亂的衣服,朝自己的房間去了,路過鄭珰他們時腳步頓了頓,竟然停下來對他們點了點頭。
靈雎有心想要找老板娘理論,怎麽能把房間讓給別人,但看見他們自己也還沒商量出個結果來,又熄了這個想法。
兩父子的對視中終是淩絕退了一步,“時辰不早了。”淩絕說完這句話後便轉身上了樓,挺拔的背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緊接着解信也跟着回了自己的房間,他現在渾身不舒服,想趕緊洗個熱水澡。而靈雎則是去安置他們的馬匹,老板娘帶着他們出去了。
轉眼間樓下就剩了淩涯鄭珰兩個人,“剛剛怎麽了?”鄭珰疑惑的問。
淩涯摸了摸他的頭,像安慰小狐貍一樣,“沒事,上去洗洗吧,等會下來吃晚飯。”
說到吃的,鄭珰眼睛又亮了起來,哼着小曲兒歡歡喜喜的回房間去了。淩涯含笑看着鄭珰有節奏地一蹦一跳的身影,心中卻是有些沉重。
他擔心的事情終于成了事實。
父親,大概是知道他與當當的事了。雖然父親半個字都不曾提起,但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在逼着自己承認。
但他有什麽辦法呢,淩涯眼中有些無奈,總不能讓別人把當當抱進懷裏,他也更不可能讓當當跟別人睡。
罷了罷了,既然父親現在沒有說破,那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只是心裏卻把組建自己勢力的打算往上提了提。
鄭珰一直以為這家客棧只有三個活口。大漢、女人以及一個廚子,但現在他發現不是。
他是幾個人中最先洗完的,其實他以為最先洗完的會是淩爸爸,畢竟淩爸爸表現的非常威嚴,不像是那種喜歡一直泡在水裏的人。
原來淩爸爸喜歡洗澡麽?鄭珰莫名覺得淩爸爸有點可愛。
咳咳,話題扯遠了,現在我們來說這家客棧的第四個活口。
最先洗完的鄭珰閑的無聊,無意中繞到了客棧的後面,後面開墾出了一片地,裏面種着小菜。而後門還拴着一只狗。
沒錯,是狗,一只普通的土狗。這樣一只有客人來都不會叫的狗,鄭珰一出現卻立刻舔着臉圍在鄭珰腳下打轉。
鄭珰覺得他在那張狗臉上看出了幾分二哈的感覺,難不成這位狗祖上還有二哈血統?
一腳将咬着他衣服下擺的狗踢遠了點,當然是控制着力度的那種,鄭珰面無表情的想,這狗是不是聞出他身上同類的味道了?
畢竟就算現在是人形,但他本質上還是一只狐貍,這只好色的狗,肯定是看中原主是一只漂亮狐貍了。
“怎麽,不喜歡動物麽?”淩絕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洗完澡十分放松的原因,鄭珰覺得淩爸爸的語氣有幾分慵懶。
鄭珰搖了搖頭,“也不是,我就是覺得這只狗,有點太殷勤了。”說完後鄭珰自己都尴尬。
要是解信在這肯定要嘲笑他想多了,一只狗還知道殷勤?但是淩絕竟沒有反駁,而是順着鄭珰的意思玩笑般的說了句,“原來你喜歡有氣節的。”
鄭珰頓時就樂了,心裏對淩爸爸的好感又蹭蹭往上冒了點。
“那你認為我兒如何?”
樂極生悲,鄭珰心裏咯噔一下,這個問題得好好回答。“淩兄學識過人,并且見多識廣,我與淩兄相識以來學到了不少道理。”
淩絕沒有說話,鄭珰于是又道,“當然,淩兄如今能如此優秀,肯定與伯父的教導分不開,說到底還是伯父厲害。”
說到後來鄭珰是真心覺得佩服了,他想起淩涯與他說的淩爸爸當初鎮壓叛亂家族的事情。
當時淩爸爸剛剛接手家主之位,年紀不過十七,就已經能滴水不漏的将所有事情處理幹淨,直到現在仍是被各大家族用來教導後代的範例。
或許是鄭珰臉上的崇拜太過明顯,淩絕臉色柔和了些,“那到底是淩涯有氣節還是我有氣節?”
問出這話幾乎都有自誇的嫌疑了,但淩絕臉上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鄭珰斬釘截鐵,“淩兄有氣節,伯父更有氣節!”反正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兩人說話間淩絕往前走了幾步,此時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變得很近了,淩絕比鄭珰高些,鄭珰站在他身前像是依偎在他懷裏一般。
鄭珰倒是沒注意到這一點,他覺得仰着頭跟淩爸爸說話有點難受,于是往後退了幾步,“伯父認識剛剛那個道士嗎?”
“哦?怎麽會這麽問。”淩絕挑了挑眉,這種略帶痞氣的動作由他做來竟是說不出的性感。
“我就是覺得剛剛那個道士好像是跟伯父打招呼來着。”
淩絕扯了扯嘴角,看得出來他不常笑,所以這個笑容并不明顯,“你倒是觀察的仔細。”
“在與你們相遇之前,我确實與這道士有過一面之緣,”淩絕将放在遠方的目光放到面前的人身上,“當時這道士叫住我,說我的兒子恐怕被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
“一只狐貍精。”
他從來不信這些,因此根本沒把它放在心上,後來那道士又說了許多話,全是一些除了他沒有第二個人知曉的事情。
他将信将疑。
正好他要去龍門走一趟,是以才有了途中的試探。
淩涯的反應讓他對道士的話信了大半,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只狐貍精會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