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倒計時
人販子不斷念叨,仿佛在說服自己當年扔下孩子是正确的。
劉影聽完全程,估摸着後續便是沈珮撿到季雅雯,給她打藥等一系列事件了。
錄音完成,他将事先準備好的聲明書拿出,是一封承認錄音完全自願、內容絕對屬實的文件。
“這裏,按手印。”
保镖摁着人留下證據,随後收工。
整件事來龍去脈已經摸索清楚,關鍵證據都在,就差江明竹和季雅雯的鑒定報告了。
可千萬別出岔子。
他将資料整理好,收進文件夾。
保镖駕着車駛離這破落的小村莊,人販子佝偻的身影逐漸湮沒在揚塵中。
正如季雅雯為數不多留存于世的痕跡,在劉家刻意隐瞞下被一一抹去。
若不是當年參與研究的人員忍辱負重,留下了寶貴證據,恐怕他們也難将事件真相完整還原。
在他們聯系上季成林一家,準備最後的告發工作之前,還有一個坎。
那就是後天回日本,給他的生物學父親提供最新的實驗細胞。
一想起來,後背就開始隐隐作痛。
不過好在,這次他有人陪着。
出于理智,他應該拒絕顏佳琪陪同的提議,一個人默默走完這一程。
但感性上,他一直都期望這條孤寂、黯無邊界的路上,能出現一抹彩色。
這抹不同的色彩,将填補以往暗色的背景,将他本失去生機的時光注入活力,支持他繼續前行。
一個人熬習慣了,偶爾依靠下別人,無可厚非。
只希望自己不要太早陷入混沌,他要清醒的看着罪魁禍首走在他前頭。
會熬過去的。
兩日後,XX國際機場,安檢通道。
盡管事先做了喬裝,但畢竟顏佳琪和劉昭的話題熱度還未過,預料之中有狗仔發現了他們倆。
機場照片很快流出,當事人發聲明撇清關系後不久又被拍到機場同行,吃瓜群衆幾乎要默認兩人的關系。
#塌房愛豆現身機場,戀綜女友陪同左右
#劉昭顏佳琪
#劉昭攜女友回本家
媒體極盡誇張詞彙,已然将兩人打上“結婚預備役”的标簽。
前段時間看熱鬧的人們意識到這居然是場連續劇,紛紛加入讨論,不斷有路人跑進明星超話,詢問是否真實。
【朋友,然後單獨帶她回家,哇】
【好一個“朋友”】
【還是異國的家哦】
【不偏聽不偏信,靜待劉昭本人回複】
【劉昭站姐沒拍到過嫂子嗎?太失敗了】
【我怎麽記得,之前還有個嫂子】
【對,選秀時談的那個】
【愛豆粉絲心髒真強大,這都不脫粉】
【別問,問就是rapper,跟愛豆割席】
【內娛定律:結婚因為孩子。這倆急着見家長,不會是……】
【很有可能哦】
猜測越來越離譜,劉昭自己劃拉評論區都想笑。
“你們倆一走了之,留我一個人在國內憑空挨罵。現在好了,還不能輕易出門,免得被拍到,更加說不清。”
經紀人消息快把手機轟炸了,劉昭根本不敢回,他得裝死。
內心默默給承受一切的經紀人道歉,他決定晚點兒再告訴對方冷處理。
沒事的沒事的,熬過黑暗一周,他們倆就回來了。
到時,可千萬要抓住熱度,将影響力擴散到最大。
季成林需要這波熱度還女兒一個公道,劉影也需要這波熱度脫離劉家控制。
拜托拜托,一定要萬事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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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落地,劉家有專人來接劉影。
見到他身旁的顏佳琪,來人神情十分戒備。
因聽不懂日語,顏佳琪并不知曉二人聊了些什麽。
不知劉影用了什麽理由說服他,顏佳琪順利陪着人上了車。
那人直接将兩人送到劉家的私人醫院。
“看不出來身家如此雄厚,劉少爺。”或許是劉影表情太過嚴肅,顏佳琪有意逗逗他。
“嚴格意義上來講,這是我舅舅的財産。不過他英年早逝,無兒無女,我父母就接手了。”劉影見她實在好奇,邊走邊解說,意外地消散了不少緊張情緒。
電梯直達頂樓,那裏是劉沛民與弘钰鶴的研究基地。
“在外面等我,二十多分鐘我就出來了。”劉影拉住想要上前的顏佳琪,将她安置在走廊的座椅上。
顏佳琪主動牽上他的手,緊握,将手心溫度傳給他:“加油。”
“……好。”心跳不受控制加速,劉影不敢回頭。
我的臉一定紅透了。他想。
虹膜識別成功後,他進入這個二十年間踏足多次的研究所,內裏藥劑味道一如既往難聞。
令人作嘔。
“あの子は誰?”
“彼女だ。”
“還以為你對這方面沒有興趣,都快死的人了。”劉沛民嗤笑一聲,拿過用具。
劉影将衣擺拉高,同樣冷眼以對:“那你最好祈禱,在我死之前,研究出解藥。”
消毒,上麻藥。針尖刺入腰椎,抽取脊髓液。
“腦損傷不可逆,你母親已經無藥可救了,研究解藥沒有意義。”劉沛民将樣本保存好,不再看他,“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盡量減少實驗藥劑副作用。”
“只可惜,可以觀察的對象太少。就我已掌握的幾個案例,體現出的副作用都是致命且必發的,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劉影抓着椅子扶手借力,他頭腦發脹,視線模糊,但仍不肯在此人面前展露狼狽的一面:“呵,失敗的實驗,失敗的藥劑。
劉沛民,你始終無法正視自己這失敗的一生。”
“活下去再說吧,失敗的實驗品。”劉沛民被戳中痛處,臉色更加陰郁:“不過比你那失敗的哥哥晚十來年出現異常,真以為自己進化了?”
“沒有那劑藥,你都沒有出生的機會。”
“寧可當初胎死腹中,也不至于讓你們貪欲膨脹至此。”不願與劉沛民多廢話,劉影強撐着起身,打開實驗室大門,走出。
門另一邊,是臉上寫滿擔憂的顏佳琪。
見他額頭冒汗,眼睛無法自動聚焦,僅憑着身體記憶在行走,顏佳琪幾乎是立刻就将人抱住,任由他卸了力靠在自己肩頭。
有溫熱的液體滑落,混雜着一絲腥氣。
“劉影?”懷中人沒有回應。
“天,你流血了。”顏佳琪扶着人不知所措,這一層沒有醫護。
“我帶你去找醫生。”她把劉影一側手臂架在肩上,摟着人的腰,費力地去按電梯。
走廊盡頭匆匆跑來一中年男子。
“劉さんの彼女ですか。こちです。”
“啊?我聽不懂。”此時此刻,顏佳琪只恨自己沒學幾句日語再來,完全沒料到劉影會暈在這兒。
“中國人?跟我走。”萬幸,對面會講中文。
兩人合夥将劉影搬進特殊病房,男子熟練地給劉影輸液。
“他、要不要緊?”顏佳琪看出各種藥品都是事先備好的,推測這人應該是專門照顧劉影的醫者,心不似剛才那般跳得厲害。
“出現頭疼、出血都是正常現象,觀察就好,七天內無異常基本可以放心了。”
“那他什麽時候會醒?”
“不出意外馬上就醒了。不過這還是劉影第一次暈倒,看來他身體狀況惡化比原本計算地還要快。”男子在本子上記錄着,順帶回答她問題。
“惡化?他生了很嚴重的病嗎?”邱阿姨沒有提過,劉昭也不曾。看劉影平時沒事人一樣,她還以為不過是些小毛病。
至少,也該等到沈珮阿姨那個年紀再發病才對。
“嗯?你是他對象他沒有告訴你麽?因為實驗藥劑過量,加上頻繁抽取脊髓液,他的器官正在衰竭。保守估計,五六年吧。”
五六年?!
這還只是保守估算。
剛才他說什麽?劉影惡化速度比預測的要快。
那豈不是,可能連五六年都沒有?
“你也別太傷心,能在生命盡頭遇見相愛之人,于他而言算是短暫生命中不多的幸福。陪他走完最後一程吧。”就是對這女孩來說不大公平。
顏佳琪定定望着劉影仍在沉睡中的臉,忍不住去輕輕觸碰。
指尖下的皮膚是柔軟的、溫暖的。
她頭一次清晰地感知到,這就是活着。
心髒還在跳動,身體沒有發冷,靜靜躺在那裏,但依舊活着。
活得那麽痛苦,那麽孤獨。
劉影才從眩暈中恢複,費力睜開眼,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照進眼簾。
熟悉的是顏佳琪這個人,陌生的是她此刻心疼、悲傷的眼神。
嘴唇被她咬得發白,一定是用盡力氣,才忍着沒有出聲吧。
“別哭,沒死。”
本意是俏皮話,奈何顏佳琪已經知道了原委,心底只剩悲涼。
他們就這麽靜靜對望,任由悲情化作一灘水,淹沒兩只交握的手。
中年男子悄聲離開,摁亮對講機:“應該就是他對象。我把零號的情況告訴女生了,她難過得讓我都有點不忍心。”
“好,驗過就好。突然帶個人回來,要多注意。她是不是不會講日語?”劉沛民還是很提防外人的。
“嗯,剛才零號暈倒,我特意試探,她确實一竅不通。”
“那就好,聽不懂也不會說,就不會有任何隐患。等零號生命體征平穩後,來實驗室幫忙。”
“好。”
對講機指示燈熄滅,中年男子捏緊手中記錄本,在監控拍不到的角落,撕毀上一張,重寫:
“零號進入生命倒計時,不具備再次實驗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