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帶我走的時候,我不敢回頭看任何人,只聽到柏林在後面喊:“妹子,咱媽好得很!”

她明明是在哭的。

我用帶着手铐的手背,狠狠擦掉臉上的淚痕,回頭,精準地對上柏林的一雙淚眼,露出有生以來最燦爛的笑容,用屬于我們之間的眼神做着交流。

我們其實離得很遠,柏林哭并笑着。

是的,她知道我最放不下的是什麽,唯有自己的親娘啊。

看着手上的這副手铐,說實話,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戴着它進了監獄,還是顧容親自所賜,那個我最愛又深愛的男人。

眼淚打在那無情的鐵面上啪啪作響,仿佛在給我敲響警鐘。

我是該把心思從顧容身上收回來了。

在監獄裏的第十天,郝休過來了,就他一個人。

我知道,真正坐牢的時候,家屬就能來探望我了,我以為會是柏林,畢竟我們現在是姐妹關系。而郝休之所以能來,是不知道他從哪裏弄來的假結婚證。

他有點尴尬:“希望你別介意,你的事比較複雜,我怕柏林來了做不清楚。”

的确,他考慮的也在理。

其實,我倒是無所謂。

“謝謝你了小郝總。”我朝他笑,“這次給你添麻煩了。”

“沒事,其實我什麽忙都沒有幫上。”他很是慚愧,“你那麽信任我,我還是讓你進來了。”

我笑着搖頭:“如果沒有你,我恐怕也不會減刑。我知道這事棘手,咱們慢慢來吧。”

郝休點頭:“我們已經準備提起上訴,具體的,我作為家屬不能跟你談案件的情況,等方律師過來,他會詳細跟你溝通。”

“我知道了。”

郝休看着我,還是囑咐:“這裏面不比外面,你要照顧好自己,缺什麽就跟李管教說,她會跟我講的。”

其實我什麽都不缺,在看守所的時候,郝休就給我準備了許多東西。正好看守所的領導他認識,我倒沒受什麽難。

一個富二代,一個公司總裁,竟也有這麽細心的時候,還為我做這麽多事,真是難得。

是不是這次以後,我們就可以成為真正的朋友了?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我發現郝休真是有很大的變化,感覺好像成熟了不少。

監獄裏的日子說好過也不好過,說不好過也好過。

對我來說,最難的就是兩件事,第一是用冷水洗澡。

我這人怕冷,從小就是這樣,好像體虛,怎麽調理都沒用,我媽試了各種辦法,還說我是個怪胎,說她自己都不這樣,生個娃怎麽就成這樣了,就是來折騰她的。

還沒到真正冷的時候,我就要泡上熱水袋了,我媽說我是貓投胎的,手腳一天到晚都冰涼,那麽怕冷,比老人還老人。

所以你想啊,洗冷水澡,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每次我洗澡的水都是很熱很熱的。

我以為我咬咬牙就過去了,可事實上,有很多事,不是咬咬牙就能過去的。

現在天氣還算熱,我能挺,也不知道,我會待在這裏多久能出去,也許到冬天的時候我已經練出來了呢。

可離冬天也就幾個月的時間了。

然而,最難熬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有時候人就是奇怪,我已經盡量不去想顧容了,可只要眼睛一閉,腦子裏就全是顧容,他的好,他的壞,都一股腦兒地湧過來。

其實白天的時候還真的挺好過的,放放風,洗洗衣服,做做事,再看看書什麽的,一天基本就這麽過去了。

可一到晚上,就感覺那幾個小時特別難熬。

我忽然就想到了甄善美,其實,我跟她的遭遇還挺相似的。

她也是被顧容親自送上監獄。

我想,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比如現在,她是不是也跟我一樣,在想着顧容?想着他為什麽會對自己這麽殘忍?

明明我們都很愛他。

這份愛,真是錯付了真心啊。

這一刻,甚至在更早的時候,她是否就已經後悔?

“紀小離。”

靜夜中,突然有人喊我,我眼睛繃了一下。

這聲音我不熟,可以說,我來了也有一個月了,對我這個號子裏的人的聲音都很熟。因為我平時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在聽她們說,所以,這個不熟的聲音,一定出自那個叫夏螢的人。

她主動跟我講過一句後,是我進來後的第七天,她問了我的名字,同時也告訴我她的名字。

僅那一次,之後再沒聽過她說話。

她跟我一樣,在這個號子裏,是基本不說話的人,有時我們的眼神相撞時,也會淡淡的離開。

“嗯。”我應了一聲。

郝休交待過我,現在監獄裏不像從前有打架鬥毆的現象,但還是會有個別老級別的人,個性比較跩的,讓我凡事別沖着來就行。

她有些煩躁:“別嘆氣了,我都被你吵醒了。”

夏螢算不上是什麽跩的人,但從她平時幾乎不與人交流來看,也是個特別的人。

越是不說話,我越是不能夠了解,所以,我更加不能逆着她來。

況且,本來就是我不對。

“嗯。”

我淡淡地應了一個字。

就因為她這句話,我老老實實地睡了。

第二天,有人來看她,她回來的時候,捧了一些吃的,尤其有好幾袋肉。

要知道,我們這裏邊的人都饞肉,從我來的那天起,兩個星期的一次自己點菜就停了。

每天吃的不是饅頭就是面條,沒油不說還沒菜,肉沫子都見不到。

你想啊,平常我們在外邊的人,兩天不吃葷就受不了,更何況這裏面長年累月幾乎是沒肉吃呢?

就算一個星期的出去代購,也就是泡面鹹菜什麽的,也不會有肉。

而且家屬來探望,吃的東西也幾乎進不來。

所以這夏螢不僅帶了吃的,還帶了幾袋子幹肉,可想而知,她這家屬的關系打得挺好。

這年頭不就是這樣嘛,給人手頭哄好了,凡事就好辦得多。

“來。”

我沒想到,她扔了一袋給我。

雖然我整天心事重重的,可人是鐵飯是鋼,我也想吃肉啊。

看到面前的肉,帶精帶肥的,真是眼睛放光,跟個狼一樣。一點都不誇張地說,口水真是直往肚子裏咽。

雖然詫異,但美食當前,誰都經不了誘惑。

可我剛把手伸出去,就差那麽零點零幾秒的時間,那袋肉不見了。

我還在心裏嗯了一聲,擡眸一看,被同號子的乖姐給搶了。

要說這號子裏真有跩的,估計也就這乖姐了。

這一空間裏,除了我跟夏螢,其他人都叫她乖姐,她們也整天圍在一起消磨時間。

有好吃的,肯定得先給乖姐,乖姐得了吃的,也分給大家吃,當然,除了我跟夏螢之外。

看吧,她搶了肉,手速快就都已經撕開包裝了,正要咬一口,媽的,裏面居然還有一層真空包裝。

“停,你給我放下!”

喲,這是夏螢的聲音哪。

那會兒,我正還沒反應過來看着乖姐呢,因為她的動作太過一氣呵成,尤其在她打開外包裝後,我還在想,她會不會給她那些姐妹咬一口呢?

然後就看到眉頭一緊,罵了一句。

那一幕,真是超級搞笑。

聽到夏螢的聲音,我連忙看向她,此時她已經極為惱怒地來到乖姐跟前,就要奪過她手裏的東西,喊道:“這給你的?還不放?”

夏螢從未說過這麽多話,真的。

乖姐也真是夠跩,不僅不放,還擡手打了夏螢一巴掌。

這一巴掌響的,真是震到我們每個人心裏去了,聽着格外膽顫的。

從我進這裏來的一個多月,也是這一個多月的表面平靜算是過了,終于因為了一塊肉還要起腥風血雨。

夏螢也沒想到乖姐會直接打她,她頓時愣了。

可我不能袖手旁觀哪,畢竟,夏螢是要把我那肉給我的,如果她不給我,或許就沒這事兒了。

說起來,我還是個導火索。

不過,這乖姐上來就給人一巴掌,我實在看不得眼,馬上從地上爬起來,怒指乖姐:“你怎麽打人哪?”

跟許青後面學的那一套,現在被我發揮的淋漓盡致,真有一副大姐的範兒。

其實說白了,進了監獄的人,出來後不是個個都會變好的,有的反而會變本加厲。

為什麽呢?因為心理出問題了。

就像我現在,反正好壞我已經進來了,似乎也覺得出去無望,在這裏面惹點事什麽的,又有什麽大不了?

我跟你講,那心态,真是完全扭曲了,就是讓我現在拿把刀砍人,我也敢。

此刻,我并未動手,就是一根手指指着乖姐,氣勢已經夠了,眼神也是保夠的。

平時我不惹事,所以她們也看不出來我是個什麽鳥樣,現在見識到了,倒是有那麽一些些震驚。

整個號子裏都是鴉雀無聲。

“喲,我還以為你不會說話哪。”乖姐反應過來,抓緊那袋肉,對我更是仔細地瞧。

我哼了一聲,說:“想聽我說話可以呀,但前提得先把肉還給我,人家夏螢給了我,那就是我的。否則,你打她那一巴掌,我可要就不客氣地還給你了。”

“你敢?”乖姐橫起眉來。

我依然笑:“能進到這裏面的,你覺得能有幾個好的?你大可以試試我敢不敢。對了,順便告訴你一聲,你恐怕不知道我是怎麽進來的吧?我是殺了一個五歲的小孩進來的,連孩子我都敢碰,更何況是你呢?”

這話一出,號子裏可不得了,叽叽喳喳,說怎麽把一個殺人犯跟她們關一起了?

所以說嘛,這監獄裏沒外面說的那麽和諧,也沒有随着社會的進步而真的進步,該亂的時候,還是在亂着。

乖姐當然也是一臉震驚。

估計她渾是渾,但見血要命的恐怕也是少。

不過經驗在那呢,很快,她就恢複了鎮定,也可能是想試探我,或者,她壓根不信我講的,以為我是在忽悠她。

所以,她揚了揚手裏的肉,沖我挑着眉,咧嘴一笑:“我今天就當着你的面把它吃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麽樣。”

其實在我站起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準備,如果這肉她不給我,那一巴掌我鐵定要還給她。畢竟,這肉是夏螢給我的。

這麽多人她都沒給,偏偏給了我,那是一份情誼,可我還害得她被打,我當然不能坐視不管。

現在乖姐這麽想嚣張,那行,我在顧容那憋的氣正愁沒處花了,正好花在她頭上好了。

她這話一出,我就淡笑着看着她,身體早就做好了一萬分的準備,直直地睨着她,就看她下一步的動作了。

其實乖姐還是有點忐忑的,從她有那麽一瞬間的眼眸下垂就知道了。

但大話已經放出來,又如何能收得回去?

找着袋子上的開口,直接撕開,不管不顧地咬上去。

那一刻,我跟你講,我是心疼的。

多好一塊肉啊,就被她給報銷了。

她一邊咬着,一邊得意地看向我。

別說,她真有種吃到肉死也無憾的感覺。

好吧。

我們之間不過半步的距離,我伸出一只手就能夠到她的脖子,然後膝蓋一頂,直接頂在她的小肚子上。

她像被踢中男人的要害眼睛一瞪彎了腰,我順手一推,她就輕而易舉的倒地。

和,我以為,她有多能耐,不過逞逞嘴上功夫。

那一瞬,所有人都驚吓的叫了一聲,下意識地離我更遠了些。

膝蓋仍然壓在她的肚子上,一手扣着她的脖了,她剛吃進去的那塊肉就在嗓子裏不上不下。

我抄起她手裏不肯放的肉,得勁地往她嘴裏塞。

不得不說,那一刻,我是有些瘋的,也紅了眼,那種人被我騎在身下的感覺讓我感到特別暢快。

我似乎要把整塊肉都塞到她嘴裏才算完,咬牙切齒的。

呵,你不是要吃嗎?我給你吃,往死裏吃。

當然,那該還的一巴掌肯定是還給了她的。

別以為我那時候腦子裏是混的,其實我清醒得很。我在想,就這麽搞死你吧,然後我也跟着一起死了,這世上再沒有紀小離的時候,我身邊的每個人又會是怎樣?

恐怕,所有人都會哭,顧容只會笑着說,死的好,就該死。

他親自把我送進來,就是讓我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以證明他有多不屑于我,更證明我在他心裏毛都不算一根。

“啊!”

我雙眼叫出了眼淚,身體沒哪一處不在用力,乖姐瞪着白眼看我,我想,是不是已經死了,我心裏頓時有種釋然的感覺。

我瘋了,徹底瘋了。

“紀小離!”

我回頭一看,是夏螢啊。

她一雙眼睛紅紅的,眉頭緊蹙,扯着我的手:“把手松開,管教來了。”

其實聽到她的聲音後,我就冷靜了許多,直到她說管教來了,我微微垂眸,把手松開。

乖姐的嘴裏全是肉,一張嘴鼓鼓的,嘴四周全是碎屑,她非常難受,真的非常難受,難受得連一點戾氣都沒了,雙手捂着脖子,痛苦的不得了。

管教是個女的,估計也是好久沒見到這種情況下,當下就狠狠皺眉看了一圈,馬上叫人過來把乖姐弄走了。

要是在她手裏出了命,恐怕不好交待。

然後當然是一番詢問。

雖然是女流這輩,但在這種地方,那威懾力也是練出來了,眼睛朝我一眯,我就有種寒到骨頭裏的感覺。

頓時覺得,姜還是老的辣呀,畢竟,人是在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混出來的。

這裏面,什麽人沒見識過?這經驗得有多豐富?

肉雖然是個源頭,但真正施暴的人是我。

我被帶走,有了一個單獨談話的機會。

“紀小離,你知不知道你給我帶來多大的麻煩?”開口第一句就是這個,且,聲音不大,也就是不怎麽兇,我是真有些好奇。

我以為,她會上來就給我一巴掌的。

我想好了,如果她敢打我,我肯定要打回去,要死就死得光榮些。

只是她這種語氣一說,我一肚子裏的東西頓時沒地方安放了。

詫異地看着她。

她繼續說:“按你犯的事,你是不可能在我這裏的,但就因為我是郝休的小學同學,所以我才從別的管教那裏把你要過來。光這一個過程,我就要受到很多猜測。郝休還說你這人性子沉穩,我怎麽一點也沒看出來?”

原來,她跟郝休還有這麽一層關系。

我頓時蹙眉,身上所有的刺都暗暗地縮了回去。

同時也想,我這是給郝休丢了多大的臉。

關鍵是,這管教以後恐怕就更為難了。

所以她說,我給她造成了多大的麻煩,一點都不誇張。

“非常抱歉。”我是真的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莽撞。

同時也覺得自己特別好笑,既然我能想到我死在裏面顧容不會有半分動容,我為什麽要死的這麽沒有價值?又為什麽要死給他看?還想看他的反應?

多幼稚的行為。

一陣沉默後,管教說:“我跟你這麽直接開門見山,不是要你的一句對不起,而是讓你知道,在人生的每個圈子裏,所有人都不能左右你的方向,只有你自己的心念決定着一切。”

自己的心念?

還好乖姐沒什麽事,我心裏也好受一些。

她仍然跟我們在一塊兒,我親自跟她道歉,為了那天我過激的行為。她沒有原諒我,只會更恨我,但我無所謂了。

而夏螢呢,因為那日我的行為,也算是為着她,她對我很是愧疚,也不那麽高冷了。

可我仍然不想跟任何人多接觸,她們見到我就盡量遠遠的。

後來的一個月裏,我就這麽過來的,一個人,特別自在。

同時也有了更多思考的時間。想的更多的就是要盡快從這裏出去。

方律師當然來找過我,他沒問我前段時間鬧的事,不知道他是故意不提,還是管教沒跟郝休說。

估計是沒說吧,不然郝休肯定要托她帶話給我吧。

上訴的作用其實不大,案子停滞不前。

從方律師的言語中,我能感覺到這其中的困難。

而顧容就是那個橫亘我們前進的絆腳石。

郝休做的努力,都被他打破。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被通知可以出去了,正當我覺得詫異時,我看到郝休跟柏林都來了,柏林一雙眼睛紅紅的,我頓時就感覺不對勁。

“是不是我媽?”我盯着她的眼睛。

柏林點頭,眼淚忍不住再次滑下:“幹媽的狀态很不好,你趕緊去醫院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的,在車上的時候,柏林給我把頭發弄了下,還給我化了一個淡妝,讓我看起來不那麽糟糕。

趕到醫院的時候,我媽正繃着一雙眼睛,她看到我,眼睛一下放出了光。

“媽!”

我高興地喊了她一聲。

其實在聲音一出來時,我就哽咽了,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居然很牛逼地把所有情緒都憋回去了。

我媽微微笑着,跟我說:“媽終于把你盼回來了。”

其實在路上的時候,柏林就跟我說了我媽的情況。自從我進來後,我媽像是有感應般,雖然也醒了,但各項身體機能都在後退,而且速度驚人。

我媽的狀況非常不好,每天都說夢話,喊的都是我的名字。

每次醒來後她都會問柏林:“那丫頭什麽時候回來,就那麽忙嗎?我是真想她了,唉,就想見見她。”

郝休他們也試了很多種辦法,但我一個服役的犯人,是沒有任何權利回家的,除非我媽死了我才能被允許回家,而且還不能過夜。

我突然覺得,人活着真的好累啊。

這人心,怎麽都這麽硬呢?這法律怎麽就這麽不講人情呢?

我又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在小星的事上,我完全是被誣陷的呀。

可他們要的是證據,在沒有證據前,我就是個殺害幼童的大惡魔。

說實在的,我也憎恨那些殺孩子的人,那麽我不幸攤上這事後,又怎能責怪法律對我太無情?

我到底應該怪誰呢?

怪我自己嗎,不該跟顧容扯上關系。

你看現在,他又給我帶來了什麽?我媽都要死了。

柏林知道,如果真等我媽死了我才能回去,恐怕我這一生也就完了,甚至很可能會跟着她一起去,所以她求監獄裏的所有領導,這才換來我這麽一天。

只是可惜的是,本來已經不能說話的我媽,在看到我後,突然就能說話了。

我心裏一驚啊,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回光返照?

我媽跟我說了很多話,可我實在待不下去了,借口要接一個電話,趕緊跑出去,壓抑着自己哭出來。

雙手死死捂着臉,不讓聲音發出來,真是一手的眼淚水,感覺眼睛都腫得睜不開了。

可我不敢在外面多待,迅速到洗手間把自己洗幹淨,又給臉上了一點粉,尤其是眼睛那裏,又塗了點眼影,看着好多了。

可我沒想到,我好不容易平靜下去的心境,在回到病房看到我媽時又控制不住。

我媽知道她自己時間不長,跟我說的都是一些交待的話。

“小離呀,媽知道你很愛顧容,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啊?”

她最擔心莫過于此,因為這将會困擾我的一生。

我揚着臉上所有的笑,問:“媽,您希望我怎麽辦,我就怎麽辦。”

她寵溺地看着我:“傻孩子,你将來又不是跟我過,你是要跟你的丈夫過一輩子的。媽知道現在有很多困難,但媽就希望,你能跟着自己的心走。”

我點頭:“知道了媽,我知道您是什麽意思。”

跟着自己的心走,這是她經常跟我說的話,這句話在我的人生中真的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當遇到困難,難以抉擇的時候,它總是會響在我的耳畔。

默了良久後,我媽嘆了一口氣:“丫頭,媽這輩子做的最錯誤的事恐怕就是自作主張地給你張羅了你跟顧容的事,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啊。”

我深知,這件事壓在她心裏頭有多難受,尤其當馮雨柔回來後,她似乎也沒有更好的主意。

我摸着她的臉,真是老了好多啊,臉上的皮都松了,顯得特別滑,特別軟。

“媽。”我輕輕喚她,“其實我很感謝您當初那麽做,真的。因為我真的很愛顧容,能嫁給他是我最大的心願。如果您不那麽做,我恐怕永遠不會有那個機會。您應該知道,現今這個社會,能真正走到頭的夫妻真不多。就算以後我跟顧容會分開,我也沒有遺憾了,這才是最重要的,是不是?”

“你真是這麽想的?”我媽似是有些驚喜。

我連忙點頭:“您自己的女兒難道您還不了解麽?”

我媽終于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她心裏的石頭是不是就此放下了?

我媽走了,真的走了,在她要求我親她一口的時候走的。

很安詳,很寧靜。

我的嘴就那麽放在她的眼睛上不肯離開,直到聽到久違的聲音。

“紀小離。”

漠然回首,那人已成仇人般立于我一步之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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