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梧州宮內,一身黑衣的女君蕭素端坐在棋盤前久久未下一子,直到門前有軟轎落下,黑子落下。
正襟危坐,幾乎是不眨眼的看着從軟轎上下來的慕挽辭。
見她徹底站穩後,方才起身迎上前去。
“你便是慕挽辭?”
“正是。”
慕挽辭微颔首,蕭素因為她這副淡定的扯了扯嘴角。
對方千方百計聯系她的時候,她還以為是什麽不長眼的人,可那信物做不得假。
“請…”
蕭素手一揮,引慕挽辭入座。
“聽聞殿下茶藝和棋藝俱佳,可惜東海簡陋,只能滿足其一。”
“無礙。”慕挽辭淡淡一笑,目光放在棋盤上的黑子上面。
身為女君,整個梧州島上皆是以她為尊,執黑子并未不妥,可被慕挽辭這樣盯着,倒是讓蕭素有些不痛快。
不過久居高位,蕭素自然不願低下頭。
她當做什麽都沒看到一樣,十分自然的坐下,把白子遞到慕挽辭的身邊。
慕挽辭并未有任何的異議,可接下來的對弈卻是殺她的片甲不留。
放眼整個梧州島,除了慕挽辭還從未有過人對她如此,蕭素呼吸起伏了幾下,可是想到對方拿出的信物,還是咽下了這口氣。
“紫霧書院多年來,都是以扳指為信物,殿下拿出指環來就不怕吾懷疑?”
“我若是怕你懷疑,倒也不會那指環來做信物了。”
聞言蕭素臉上一變,剛才那副自視甚高的表情收斂了許多,慕挽辭淡笑,新局落下最後一子。
她毫無讓對方的意思,正如要挫她銳氣一般。
世人甚少知道紫霧書院,而知道紫霧書院的人皆是以扳指為信物,幾乎無幾人知曉放扳指的底層還藏有一枚指環。
扳指可調遣紫霧書院的人,卻不能傳喚暗使。
淩駕于三國之上數百年,樹大根深,前世她得知此事的時候已經是被江肆軟禁在清漪殿之中。
多年返京,曾經跟在母後身邊的貼身宮女貌似相助,便在臨終前把紫霧書院的信物交于她,當時百無聊賴便研究起了此物,在最層除了指環之外,還有各地散落的紫霧書院家族暗使。
當時她,已經是強弩之弓,得此物也無法運作,如今從來一次…
“主上,有何吩咐盡管開口,屬下定然…”
蕭素的話打斷了慕挽辭的思緒,轉頭看她時,宮殿只剩下她們兩人,蕭素也右手掌放在胸前,躬身有禮。
沒有方才的桀骜,看向慕挽辭的眼神滿是敬重。
慕挽辭沒搭話,而是看向又一次被她殺的片甲不留的棋局,淡笑道:“女君,得罪了。”
了。”
“主上…”
“除你之外,并未有人知道我的身份,無需這麽喊。”
“越國長公主的身份更為好用。”
“是。”蕭素把腰彎的更低了些,看着慕挽辭的腳下,等着她繼續吩咐下來,可慕挽辭站了許久都沒回頭。
蕭素等得不耐,便小聲喊道:“殿下。”
“嗯…?”慕挽辭回頭,一雙眼有些不悅的看着她,蕭素不敢再接話,倒是瞧着的方向看過去。
苦纏她幾個月的人她是在前幾日才決定見一見的。
一方面是因為蕭琴的勸說,另一方面是因為…泸州島改變她看在眼裏,她并不是一個迂腐之人,對島民有益處的事情她并非不願意做。
而慕挽辭與江肆的糾葛,她也再清楚不過,若是…
“殿下若是不想留下此人,屬下可代勞。”
“本宮何時說過不想留下她?”
雖然知道前朝蕭家隸屬紫霧書院,可慕挽辭到底是第一次與蕭素接觸,若說全然信她,倒是不可能。
只是眼下。
她急需自己的勢力。
“她欲與你合作,你便欣然前往,無需如此的讓人難堪。”
“殿下?”蕭素滿是詫異的說道,雖然東海較之他國閉塞許多,可當初北境嘉靖侯納越國長公主為妾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如此大辱…
慕挽辭來之前她抱有懷疑,可如今她自是信了,更看不慣慕挽辭與江肆如此的關系。
東海之內,坤澤為尊便是以紫霧書院由來的規矩,蕭家歷代掌管此地,又是自小受到坤澤高于乾元這一思想的蕭素十分不能理解!
“本宮自有主意,無需你多言…”
慕挽辭氣勢十足,讓蕭素怒不敢言。
紫霧書院信物在她這一輩就只是個傳聞,雖說母親從小教導的便是遵從紫霧主上,可這一次她還是有了反抗的心思。
可慕挽辭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一般,眼中一片漠然的說道:“蕭素,留下她,你還沒那份本事。”
“亦或是,你想舉梧州島之力,只為一個江肆?”
“我…”慕挽辭說的對,梧州島也是幾百年才讓蕭家經營至此,江肆好聲好氣的談合作,蕭素敢與之抗衡或者像如今一般怠慢也無不可。
可若是真刀真槍的打仗,不說以卵擊石,梧州島也絕對得不到半點好處。
“屬下太過冒進,還請主上明示。”
“本宮說了,與之合作,接下來的事情順其自然。”
慕挽辭離宮時,江肆與之擦肩而過,是梧州島女君蕭素終于不再刁難。
可江肆卻沒了進這宮殿的心思。
她與慕挽辭對視了一眼。
幾番刁難,又在約見她時見了那般模樣的慕挽辭。
江肆不是傻,也能猜出其中有慕挽辭的手筆。
她上趕着許久,蕭素一直不放口,顯然是她太過急切,這下她慢下來就不信蕭素不急。
這宮殿,便不進也罷。
慕挽辭前腳離去,她後腳一揮手也衆人也跟着她一塊離去。
到了海岸邊上,江肆見到了慕挽辭乘坐而來那艘簡陋的船,把軟轎放下便再沒有什麽地方。
心中憤然又惱怒。
船開走之前,江肆走到了船邊。
慕挽辭聞聲看她,眼中晦澀難懂,聲音卻與方才的冷淡無異:“王爺不是有要事?為何跟着本宮?”
她沉着臉,回答道:“慕挽辭,你知道我為何如此。”
“本宮不知。”
晦澀的眼神又一次變的淡漠,江肆覺得那話仿佛不是對她說的,像是對一個陌生人。
“難道,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
在泸州島日日擔憂,事情雖小但每日變着法為慕挽辭做各種樣式的美食,無非就是想讓她心情好一些,身體好一點。
可如今,慕挽辭看似已經無礙,江肆卻覺得。
倒不如慕挽辭不好的樣子!
越想越想氣惱,江肆連看都不願意再看一眼便拂袖而去。
江肆所坐之船要比慕挽辭的船大,速度也快上許多,回到泸州島江肆先去了與慕挽辭居住的船上。
三樓還是那般熟悉,可江肆卻覺得有些陌生了。
推門到房間內,赫然看到昨晚她為慕挽辭做的飯菜。
她沒吃。
還有…
總之,她送來的許多東西都放在哪裏。
見到這些,江肆委屈不解的情緒更甚,呆愣的站在原地。
直到慕挽辭回來,她才有所反應。
可慕挽辭卻像是看不見她似的,坐在了茶椅上,直到感受了她的視線放在哪裏時,慕挽辭頓時怒瞪了眼睛。
“江肆,你在看什麽?”冷冷的質問傳來,江肆才看向她的眼睛,也不隐瞞的說道:“看孩子。”
她聲音比平時低沉許多,誰都能夠看出她的情緒十分不好。
慕挽辭對此敏感,更是下意識的撫在肚子上。
“江肆,退下…!”慕挽辭低聲喝斥,往後走了好幾步。
錯亂紛雜的記憶在她腦海中浮現。
慕挽辭狠咬着唇,直到一股熱流觸到舌尖她才回過了神來,捂着肚子低吼道:“江肆,離我遠一點!”
江肆卻是不動,直直的看着她向後退去。
退不可退時,她開始邁開步子走到前面去,一反平日溫柔的樣子,看着慕挽辭的眼睛十分受傷。
“慕挽辭,這麽久以來,你都是在耍我嗎?”
慕挽辭看到她一瞬間眼神柔和了下來,更是嗅到那股琥珀信香的時候有些茫然。
不是腥臭的…
眼神閃爍了幾下,慕挽辭輕聲的喊道:“江肆…”
殊不知在江肆的眼裏,更像是逃避。
“我在問你,你是在耍我嗎?”
因為憤怒,信香完全就掩蓋不住,慕挽辭更是被她捏住了的手腕。
很用力。
慕挽辭的掙紮完全…
毫無意義。
“江肆,你我…”
“就是個錯誤,不過是你從一開始便為了報複皇族而…”
慕挽辭閉着眼說出這些,像是在告訴江肆,更像是在告訴她自己。
被囚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牢當中。
被銀針刺入腺體之痛。
被…腥臭的信香灌入,又狠狠羞辱。
被…
被眼前的人,生生搶走了她剛出生的孩子。
又狠狠扼住孩子的脖頸…
不知道扔在了何處。
在一睜開眼的時候,慕挽辭滿目血紅,張口咬住江肆的肩膀,讓她吃痛松開自己的手腕。
可松開後,慕挽辭心窩子卻一片疼痛。
她跪坐在地,喘着粗氣說道:“今日我去了梧州島,日後你想要與蕭素如何合作,她都會配合你。”
“東海與內陸之間,會有如你所願的場景。”
“慕挽辭…?”
莫名其妙的冷漠相對她一句解釋沒有,卻無端的解釋起了去梧州島的事情。
簡直…
咣當一聲,江肆還沒想好要怎麽回答的時候,慕挽辭慢慢的滑到了地上,捂住小腹輕輕低泣着,聲音太小,江肆把她扶起來的時候,才聽清楚了是什麽。
許是因為疼痛,總之慕挽辭已經不再十分抗拒她,更是把頭靠在了她的肩上。
一聲聲的阿越,在她耳邊不斷的響起。
“阿越,娘親會保護你。”
公主就是恢複記憶了的,前世記憶也算不得多好,總要适應适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