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初雨,暮春三月,正好相宜。
看着湖面綻開的漣漪陣陣,正如詩中所言:應邀約這是初晴雨後,念去去,點點水珠綻碧波。雨後,湖面上仿佛蒙了一層薄霧一般,令湖面上的景物若隐若現,一種別開生樣的神秘浮現出來。
而我在潇湘閣之上抱琴而立,望向了面前與薄霧融為一體的湖面,那是閣中唯一的人工湖,湖面之大,可見閣主可是投入了大手筆,光光是這個湖面就花了半年之餘,且不說周圍的綠樹景物,所有的景色都是閣主當年一手辦置的。
而我是琴女,和那些賣笑賣藝的女子不同,她們大多沒有我來得自由,平日裏能夠聽到我彈琴的多為有緣人,閣主也極少強迫我為他人彈琴,全憑我的意願來去。大多時候都是有人願意千金買我一曲,可我卻是不屑一顧,不為名利,不為金錢,只為緣分。
望着水汽朦胧的湖面,心中三三兩兩地想着心事,剛剛想到我如今也是小有成就的時候,我摸了摸我的臉,嘴角已是微微地揚起,果真是因為現如今的到的成就令我動心了嗎?
我連連搖頭,只想把這可怕的想法甩掉,想想也是,我只是一個稍微漂亮點,會撥弄兩下琴弦的平凡女子而已,那麽多的身前生後名也不過是大家高看了我。
這對我來說又有什麽重要的呢人活一世,名氣財富只不過是過眼雲煙,唯有緣分才是永恒。
剛剛準備好了演奏的小曲,當我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隐隐約約能夠聽見我臭不要臉的侍女秋飒在妖言惑衆,究竟是該聽呢?還是不該聽呢?
猶豫之間門內的對話五一不傳入我的耳中,只聽見秋飒好似經驗豐富一般對着那些公子門一一言道:“我們這兒的木淺姑娘雖然是千金難求一曲的,但是幾位公子看過去面善,待到木淺姑娘來時定當好好地誇獎自己一番,說不定就能有幸聽到咱們木淺姑娘的一曲小調了。對了,千萬別一直盯着木淺姑娘看。”
說來也是,我生平最讨厭一直盯着我看的人了,也難不枉怪秋飒與我認識那麽久,她倒還記得我的喜好。
只是……她說要各位公子們一個勁地誇獎自己一番,到也難怪每個來聽我曲的人都是硬生生地把自己誇上了天去。
無論如何也到是先見見再說,有沒有緣分聽到我今日為他們準備的“淺雨潇湘”全憑他們的運氣。
想罷,我從懷中拿出了塊面紗,雖然我不醜,但是我很會故弄玄虛,見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所以很多人從未聽我我的琴音,卻好似聽過一般對外人誇誇而談。
推門而入,将琴小心放着案上,我将面前的三人掃過,左起第一人,站在窗口,一襲墨衣,氣度不凡,那個便是墨池了,他可是天天都來看淳瀾的,不知為何,今天卻有興致來聽我的曲子。
中間的白衣潑墨,山水氣暈朦胧之間又好似忽遠忽近般讓我看不透,乍一看就如遠遠的湖面一般,吸引着我,配着我的潇湘初雨也很是剛好正怡。
最右邊的青衣公子,一直看着我的臉,似乎想從我臉上的那塊白紗之下看出個所以然來,當他開口時我就已經開始有着些許反感,且不說他的态度,但是他說的話我就覺得俗不可耐。他語氣輕狂,道:“姑娘,在下略通音韻,可否為在下單獨演奏一曲,就算姑娘要萬兩白銀,在下也是願意買姑娘一曲的。在潇湘沒人不知道我,若我說我不懂曲子,那麽久更沒人敢稱自己懂了。不知美人可願為在下演奏一曲”
看着他的眉宇之間已經有着八分的自信,看來是他覺得我肯定會接受他所言,對于我來說好像并不虧,而且開出的價格很誘人,但是他忘了我的性格,我最讨厭的不過語氣狂妄之輩。我淡淡地看着他,雖然我不是很喜歡他,但是還是很盡力地表現出一副恭敬的樣子,道:“實在抱歉,公子與木淺無緣。”
“木淺姑娘,在下乃莫循,想必姑娘應該早有聽聞,正逢雨後初晴,在下只想與木淺姑娘聊聊景色,撥撩三兩琴弦。”他只是看了我一眼,就望着我的琴,倒也還算尊敬我,可是我并不想為他演奏,不是因為他與我無緣,而是我的好奇心全在了墨池的身上。
“若論各項,自然是公子今日與我最是有緣,今日木淺乏了,可否來日再為公子演奏一曲”我淺笑着回答,其實我真的有一點想為他演奏這首屬于他獨特氣質的曲子,可是卻很是不巧。
“莫循,我們走。”墨池從我的茶幾旁站了起來,轉身就想離去。他表現的很冷淡,顯然是陪人來的,可是越是這樣就越是蹊跷,按理說他此時應該看着淳瀾跳舞的,可現如今倒有着這閑工夫來看我,越發令我不理解。
可是這樣的人我也不是頭一回見了,究竟是真的漠不關心,還是,欲擒故縱
我故意沒有發話去挽留他,因為我想看看他的表情再做決斷,我覺得以墨池的性格肯定是有求與我,要不然他不會閑着沒事幹跑來聽曲。遠的,這所有的一切都來源于我和淳瀾平時聊天對墨池的了解,近的,我推開了雕花木門,站在外面剛好到腰的欄杆上,望向了最中間的舞臺。
只見淳瀾再偌大的舞臺之上翩翩起舞,手上的飄帶揮舞自如,淺粉色的衣袖時不時地揚起一下,好似花叢中的粉蝶撲閃着翅膀一般的柔美。而臺下的墨池只是看着,看着,他的眼中似乎對于其他的外物沒有任何餘力,眼裏完完全全被她所占。
對于我的猜測,我覺得現在已經有着八分不确定了,因為他,并不是很關心是否被我所拒,總體上我還是蠻失落的,不是因為我的魅力不足以使他念念不忘,而是因為我一直以為我可以猜透人心。
對于這件事情,我仍是不甘心,便喚了秋飒來。秋飒本來還在為為什麽我的有緣人如此之少捶胸頓足,轉眼之間一聽說我要為別人彈琴就馬上喜笑顏開。我吩咐她将我的請帖遞給墨池,而我也沒閑着還是站在樓上看着他。
靜靜候着他看到我的請柬的那一剎那,我看到的是沒有表情的墨池,冰冷的氣質好似萬年不化的冰川,不知對着淳瀾是否也是一樣。他依舊入神地望着臺上的淳瀾,好似根本沒有注意到我的請柬這一回事。
良久,淳瀾一曲舞畢,芳華落盡,他拿起了我的請柬,仍舊是一臉的淡然,似乎對我會為他彈琴并不意外,聽聞淳瀾說墨池心思細膩,對于他會做出這番舉動,倒也是情理之中。但是我仍舊不甘心,真的有人不會被我的琴音所吸引嗎?真是近日裏也少有的事情。
不過,他仍舊是收下了我的請柬,我與他相約的時間約莫為一盞茶後,而我看到他如此後,便轉身回屋着手準備着。既然是我相約他也不能太寒碜,拿出了我平時約客的雨前龍井,順便換掉了這身沾着水汽微微寒涼的衣服,随身摘下面紗,反正墨池又不是第一次見過我的面貌,我坦然地說:“不如我們來品茶吧。”
他不領我的人情,依舊是心高氣傲的嘴硬,他說:“只怕是沒有那麽多的時間,那麽好的興致,那麽對的人。”
“不靜心而談,有哪來得那麽多的不對午後飯畢,此時品一杯芳澤正怡,至于墨池公子和淳瀾玩的甚好,與我應該也算的有緣,有我琵琶相邀,又何來的沒有興致公子此言差已。”說來我的房間也算得上是依山傍水,外有美景想陪襯,山水好似畫卷一般徐徐展開,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的是一種波瀾不驚的氣息吐納。正直午時,卻有着淡淡清涼的春意,此時品茶倒也不失一番風韻。
他将我準備的青瓷盞洗淨,又用一旁的剛剛用碳火煨好的熱水沖泡這茶葉。我順手拿起來桌邊的琵琶,随手撥了幾個音,覺得适可後方才開始我的彈奏。潇湘初雨,落雨随着我的琵琶一滴滴一點點地落了下來,伴随着午後難得的寧靜,無論是他還是我都沉醉其中。
直到我最後一個音完美結束他才将泡好的一杯茶給我,淺淺的茶色映着碧綠的青盞,有着與衆不同的見解,流轉的茶色在杯中蕩漾。
他在把茶盞遞給我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對上我的面容他還是一震,我的面容雖不是傾國傾城之資,但卻生的素雅安靜,雖然骨子裏沒有這分氣質,但還是時不時地讓人感覺到寧靜,以上是閣主的評價。“怎麽,嫌我醜”
“是有點,但是卻有種不同的感覺。”他回過神後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态,他對我笑了笑,臉上露出了兩個淺淺的小窩,大概是他從來都沒有對我笑過,所以我從來都沒有注意過他的臉,也未見過如此流光溢彩。
他做到如此,必定是有事求我,從他來之前的冷漠看來,估計是剛剛才打算要求我的,不知他所求之事是不是很難。不過不論簡單與否,我都會拒絕的:“抱歉,在下只買藝,至于其餘的千金買。”
他知道我誤解了他的意思,笑的越發的厲害,“你且聽我說完,其實很簡單,我只想知道淳瀾姑娘的喜好,你剛剛也說了平日裏你跟她玩的甚好,我想贈與她生辰禮物卻不知該送些什麽。”
話畢,他斂眸看着面前的青盞。
我雖然不是很喜歡她,但是看在他對淳瀾那麽好的份上我還是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他,為他仔細地想了想,“約莫是喜歡胭脂之類的吧,畢竟她經常上臺,也常常聽她喃語,總是心心念念着南煙閣的胭脂,卻不知道怎麽才能弄好一盒,像這樣千金難求的東西真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他頓了頓,好像在思量着什麽,猜過去應該是在想怎麽才能得到胭脂奪得美人歡心,他也跟淳瀾一樣喃語着南煙閣,可沒過多久他就繼續問:“你認識她多久了?”
“不久,也不短,兩年。自打我在潇湘閣起就認識她了。”他似乎是在質疑我對淳瀾的熟悉,我對于他的質疑表示不屑。
他點了點頭,好像并沒有聽進去,讓他在意的好像并不是我和淳瀾認識了多久而是淳瀾本事,他緩了緩:“她喜歡什麽樣子的衣服喜歡花嗎?”
“她常常上臺,所以都是穿着閣中為她準備的舞服,可是很多時候,她更喜歡墨衣。那日,我看見她一襲緊身墨衣,在臺上舞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是刺客,沒人會覺得她是個舞娘。想來應該是喜歡花的吧,畢竟天下沒有哪一個女子可以免俗。”想着想着便陷入了回憶,對于淳瀾,我好像知道的真的只是表面而非她的全部,淳瀾在我的記憶裏沒有來歷,更沒有過往,我只知道她是潇湘閣最美的舞娘,以及她是否真的喜歡這些東西就不知道了。
“舞劍……還是沒有變啊。”他小聲喃語。
看過去墨池陷入的回憶似乎比我更深一層,他的一舉一動盡收在我的眼底,給我一種他很早便于淳瀾相識的感覺,甚至……比我還熟悉。他擡眼,正好對上了懷疑的目光,不覺之間他将所有的感慨都收了起來,只剩下了笑意。
“多謝,這是雨前龍井權當做我的謝意,相信你一定會喜歡的,你泡的茶很好喝。”說罷,他起身,離去,只剩下桌上用着精致的青瓷罐裝着的茶葉。
我笑了笑,這位墨公子看了早就算計好我了,連這我喜歡什麽都估摸得一清二楚。可是他厲害的卻不僅僅是這一點,論手段少人比得過他的欲擒故縱,論心思只怕也是極少人能夠比得過他拿捏別人的心思的本領。只是……他會露出那樣令人懷疑的表情……看來他跟淳瀾的關系不簡單。若非如此以他的心性,難啊。
想了想又想不通,幹脆不想了。任由他去吧,至于事情的結果或許從某一方面而言早就已經是有所注定,但我卻從不妄想着去改變他,因為我知道有的事情順其自然反倒來的更好。
收了收桌上的茶具,我的目光凝聚在了那一小瓶雨前龍井上,打開瓶子,放在鼻尖嗅了嗅,當真是好茶,只是……要想得到這茶必也下了一番功夫。
雖然我并不想管這件事情,但是他對淳瀾的态度讓我興趣倍增,我想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但是我卻不會幹涉。想了想,要想知道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定是不能直接問淳瀾的,而現如今在閣中,能讓我問的也只有閣主臨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