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冬。
賴小川在可見度只有50米的白霧中用力的蹬着自行車的腳踏,好像不管她怎麽用勁,自行車的車輪還是慢慢的蠕動。她喘着大氣,黃色毛線帽的邊上已經結成了毛線冰絲,躲在框架眼鏡後面的兩只眼睛上的睫毛,也被冬日的白霧裹上了白色薄冰。
賴小川擡起一只手,隔着手套擦了擦眼睛片上的白氣,邊擦邊哆嗦着凍得發紫色的嘴巴,她抖着嘴巴大聲喊道:“凍得我想死!”
騎着自行車的方圓從後面快速的追上了正在吶喊的賴小川,擡起胳膊就往賴小川的後背拍了過去,賴小川回頭看了一眼方圓,方圓呼着大白氣,面目僵硬的問候:“早上好”(日語)。
賴小川:“能不能正常點!”
方圓想了想又說了一句:“早上好!”(法文)
賴小川:“這個也不行!”
方圓:“你教我的我總得好好複習呀!”
兩人正說着,前方的出現一個推着自行車的熟悉背影。
方圓嘲笑道:“甄子平同學,你作為我們班的體育委員,快一米八的男子漢,你居然會被寒冷給打趴下,你的腹肌現在不頂用了!”
甄子平斜眼反諷:“你這一身的圓潤雖然跟胖子比不了肥,但跟我們這樣的瘦人比那還是有厚度的,現在你的優勢就出來了,抗凍呀!小賴,你說是不是?”
賴小川咧嘴一笑回答:“有點道理!”
方圓生氣的看着賴小川:“趨炎附勢!”
甄子平支起的自行車,雙手交叉夾在腋下吸溜着快流下來的鼻涕說:“我真的扛不住了,這霧大的鬼出來都能現原形,我們等霧散了在去學校吧?”
方圓一臉驚恐的看着甄子平回道:“我們仨,一個班,一缺缺三。”
甄子平看向賴小川:“小賴,你投個票。”
方圓:“我不參與投票。”
賴小川:“我也騎不動了!”
賴小川和甄子平同時轉頭看向方圓。
方圓:“你倆看什麽看?不好意思,我成績排在你們後面,我……搞不起事情!”說完,方圓推着自行車如烈士版的離去。
公路邊不遠處的石橋下,甄子平撕下幾張草稿紙,劃燃了一根火柴,點着紙,紙的熱度瞬間讓三人感覺到了自己還存活,甄子平把燃燒的紙放在撿來的枯樹葉和樹枝下慢慢引着火往樹葉和樹枝上燃去,甄子平低着頭悠悠的吹着氣,好讓火趕緊燃起來,賴小川和方圓坐在石頭上兩人也不約而同的吹着氣。火慢慢的大了起來,火焰跳的越來越高,跳的越來越活躍,樹葉和樹枝被燒發出了‘吱吱喳喳’的聲音,為三人的溫暖做着最後的犧牲吶喊着自己最後的價值。三人六手靠近火焰,手心手面的用力搓着手。
賴小川和方圓朝甄子平看去,倆人嘴裏同時發出‘哼’的一聲奸笑。
甄子平繼續引着火,就問:“你們倆‘哼’什麽!”
賴小川和方圓互相給了對方一個眼色,方圓吸了吸清水鼻子問道:“甄子平,你這随身帶着洋火柴幹嘛?”
甄子平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方圓繼續說道:“你是不是吸煙了!”
“沒有!”
“那你帶火柴幹什麽?”
“你們兩有完沒完?”甄子平急赤白咧的大聲說。
“完……了!”方圓搖着頭說着。
賴小川湊近甄子平問:“你真抽啊?”
甄子平沖着賴小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賴小川回過身也搖了搖頭。
“別說啊!”甄子平沖着倆人喊道。
濃霧消散成薄霧,三人的又行駛在公路上,自行車流暢地拐了個彎,騎了約莫兩百米,三人下車,推着自行車來到學校門口,鐵栅欄門被鐵鏈子纏繞了三圈,用拳頭般大小的銅鎖緊緊的鎖住。
甄子平轉頭看向旁邊的小門,小門也被鎖着。甄子平擡頭看了看鐵門最上方,一排整齊的像箭一樣鐵器鋒利的直聳入天。在往上看去“杏鎮中學”四個大紅字堅強敦實的豎立在鋒利的鐵箭的上方,此刻在三人的心理像極了面目猙獰的鐘馗先生。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要從某個人口中得到什麽好解決辦法。
鐵門內左邊的校警室內飄來校警家賣的一毛錢兩串的串串香味,濃郁的豆香包裹着蒜味和蔥香味絲絲的飄向三人的鼻子裏,三人同時吸了吸鼻子。
校警穿着厚實的校警服,雙手夾在腋窩下,八字步踢着腳,晃着魁梧的身體走到了鐵門前。他眯着眼笑着,用那地道的河南話說道:“香吧?進來可以到我媳婦那買。”他這句話剛說完,臉的表情立馬變得六親不認呵斥道:“那個班的?叫什麽名字?班主任是誰?”
校警雖是看門的校警,他有時候似乎能成為“優秀”“三好”的絆腳石,只要他登記某個學生名字,把登記冊交到校長室,那他就成了絆腳石下的坑,讓你跌進去,站起來後就是一身稀泥。當時的年代,個個中學為了強化校風校紀是無所不用其計,即使是食堂蒸飯的大爺,也會雙眼盯着你是否是有禮貌的。對于校警是愛恨交加,愛的是他開在校警室的小賣部和串串,恨得是他是遲到、早退的捕快。
校警從腋窩下拿出冊子,把別在冊子的筆取下:“報一下班級、姓名、班主任。”校警低着頭,把筆尖對着紙準備開始記錄。
三人一直低着頭站成一排,不想讓校警認清自己的臉,似要把自己的臉埋入那還沒發育好的胸膛裏,各自扶着的自行車的車把,六只手在手套內用勁攥着各自的車把。
校警微微一笑說道:“沒人打個頭是吧?好吧!我來幫你們,那個大個子先報。”校警看向甄子平。
一米八的甄子平站在賴小川和方圓的邊上,顯得那麽的突出、咋眼。
“快點!”校警用筆尖不耐煩的點了點冊子的紙。
甄子平低着的頭瞥向方圓,方圓瞪着自己的大眼睛對甄子平說道:“我又不是大個子。”
甄子平又看向賴小川:”小賴!”
賴小川皺着眉頭:“我也不可能這麽快就長的比你還高吧!”
“你先報,求求你了!”賴小川低着頭一臉死狀,她閉着眼咬了咬下嘴唇。
校警終于不耐煩的吼道:“你們仨是集體失聲了嗎?那是該去殘疾學校。你們這頭能擡起來嗎?”
校警用更大的聲音喊道:“報完進校上課去。快點……!”
這一聲“快點”把仨人吓的頭更加低了。
“小賴,你先說吧?”甄子平說。
“賴小川,初三,三班。”賴小川小聲說道。
“聽不見,再說一遍。”校警昂着頭看着賴小川。
賴小川擡起頭閉着眼睛扯着嗓子喊道:“賴小川,初三,三班。”
校警漫不經心的記下了,“班主任的名……”沒等說完,初三三班的班主任劉紅梅踩着她那低跟的黑色皮鞋,黑色皮鞋聲音在冷冽的冬季顯得格外的刺耳。劉紅梅用那細聲柔氣略顯尖的聲音喊道:“你們仨給我滾進來!”
劉紅梅走到校警旁邊,嚴肅又不失風情的說道:“麻煩開一下門,讓他們進來。”校警似乎被什麽擊倒,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大串鑰匙,從中間拿出一個用透明膠帶粘的白紙,白紙上寫的“大門”的黃銅鑰匙,往大門纏着鐵鏈的大銅鎖“屁股眼”上一插,鎖“嗒”的一聲幹脆的崩開了,鐵鏈“嘩啦啦”的摩擦着鐵欄杆被校警利索的拽開。
三人低着頭,快速的搗着腳下的小碎步,劉紅梅頂着那順滑烏黑到耳垂的齊肩發轉過身,整齊的劉海挂在眼睛上方顯得眼神陰森犀利。劉紅梅帥氣的将雙手插入紅色短款棉襖口袋裏。
校警微笑轉頭看向劉紅梅,用那地道的河南式的普通話喊道:“劉老師,沒登完……!”
劉紅梅面無表情抿着她那薄薄的紅嘴巴,好像沒有聽見一樣領着三個低着頭的學生,快速的往校園裏走去。
仨人同時解脫般的看向班主任劉紅梅的背影。仨人正看着劉紅梅的後背,劉紅梅忽然轉身,三個人被劉紅梅吓得的視線慌亂的上下左右亂串一通。
劉紅梅:“怎麽了?你們仨是同時患上神經性頭部抽搐?”
劉紅梅:“你們仨晚在自習前寫份檢查交給我,就今天的曠課給我一個說法。你們已經是初三的學生,不是三年級的學生。自己想想,內部消化,在腦子反省思考過濾一下。”說完她就拐彎走向教學樓。
班主任劉紅梅是個犀利不好惹的已婚且稍有姿色的中年婦女,她無需賣弄姿色,姿色就有。她的丈夫是初三整個年級的政治老師,當然自古有說鮮花插在牛糞上,現在社會“鮮花”和“牛糞”是非常匹配的,只要這牛糞的營養價值和他的內涵足夠,那鮮花和牛糞就是一家人,這個“牛糞”老師,不對,是政治老師,他真的是有價值和有營養的老師,他教書的方法是其他老師效仿也無法效仿的,笑中最後讓你帶淚的把知識全背下來,最差的手段也不外乎站到學校升旗的旗杆下,面對中國,面對黨,面對鮮紅的五星紅旗,含羞覺得對不起祖國,在體罰過程中含着責任背下來。他所帶的政治課班級到了全縣期中、期末的統一考試時候,某個班級若奪得第二好成績,對于他來說這個班級都是恥辱。
劉紅梅對與賴小川、方圓、甄子平曠半天課,就只讓其仨人寫檢讨的懲罰而不是讓家長來見,是基于三人在全縣前五名的成績排名裏,他們仨是随意切換排名。換成其拖班級後退的學生,那就是踩着黑皮鞋停在學生前面兩秒,等自己身體找到重心後,一腳就踢過去,然後讓家長來見。所以劉紅梅對學生是有區別對待的。聽聞有混混似的學生被劉紅梅一腳從講臺上踢到了門外的傳聞那是真是存在的,踹的距離沒有歷史考證,但是踹的力度對于賴小川,方圓,甄子平來說是有目共睹的。當然最後混混學生還要伴着家長道歉,學生低頭說着自己為什麽犯錯誤。
班主任剛走,甄子平就不好意思的說:“小賴,我今天中午請你吃肉包子。”
賴小川白了甄子平一眼。
方圓調侃:“真的是養豬大戶呀!有錢!”
“對,我家每一條都跟你一樣圓潤!值錢!”
方圓扯着嗓子道:“你真是一位貧道!貧死了!給我趕緊滾!”
方圓和賴小川推着自行車拐進了通往女生宿舍的通道。甄子平呵呵大笑的推着自行車繼續往前行走,空中傳來“方圓,你比較圓潤可以滾,像我這麽瘦的只能行走,哈哈……”
方圓:“和他交流,真的有損我的氣質!”
賴小川:“你是說……你的大隊書記家女兒的官僚名媛得氣質?還是……什麽的氣質?”
方圓白了賴小川一眼:“你和他是一夥的吧?”
賴小川:“當然不是!”
通向女生宿舍的通道是水泥地,水泥地連着一面紅牆交叉處留出了一尺寬的通水道。沒有漆水泥高高的兩面紅磚牆,把只有一米多寬的路嚴嚴實實的包裹着,似要人透不過氣來。視線盡頭是一高高的垂柳,佝偻着身軀,老态的傾斜到一邊。柳樹垂下的柳枝,密的像是民國時期男子梳的大背頭的腦後的長長的發絲一樣,彎曲順滑。依着柳樹的粗粗樹徑是兩排破的、新的、有簍子的、沒簍子的、有鈴铛的、沒鈴铛的、有前蓋的,沒前蓋的,各種各樣的二三十輛自行車。走過長約一百米陰森的紅磚牆通道就是一排五間女生宿舍,五個黑裏混着些許紅的木門和五扇有鐵欄杆的玻璃窗戶的宿舍隐藏在學校的最深處,似要把女生好好的保護起來。柳樹旁邊是一高約三米的水泥牆,水泥牆頭上鋪滿了各種形狀和顏色的玻璃渣渣,玻璃渣渣上空就是帶刺的纏了好幾條鐵絲,沒有人知道通電還是沒通電。
賴小川和方圓把自行車紮在了柳樹下,兩人背着書包從簍子裏各取下一袋有食物和飯盒的布袋子,轉身進了同一個宿舍。
食堂外,倆人戴着手套端着飯盒站在水池邊,盯着懸挂在水龍頭下已結成冰條的水滴。賴小川用飯盒把懸挂的冰渣敲掉,打開水龍頭開關,水龍頭管子內也凍得夠嗆,一開始跟吃壞肚子拉肚子一樣,可憐的“噗噗”的噴着,當然是噴的是水花,慢慢随着管子內水花的不斷沖擊,水龍頭終于流暢的淌下水來。兩人一只手拖着鋁制飯盒,另一只凍得通紅像雞爪子一樣的手指洗搓着涼水中的大米。兩人龇牙咧嘴随便淘了幾遍後,就蓋上蓋子進了食堂。
食堂裏濕噠噠的混着燃燒煤炭的味道,高臺上的大大四四方方的蒸籠正冒着煙。帶着皮護袖、圍着皮圍裙瘦瘦高高的食堂大叔正拿着蒸籠蓋準備蓋上籠子。
賴小川:“老板,我倆!”
食堂老板催促道:“快放上去!”
對于賴小川來說,每次上蒸籠臺放飯盒,走進煙霧缭繞的鍋邊的瞬間,腦海裏總會腦補自己下火海入油鍋的畫面。
兩人上了蒸籠臺上,把刻有自己名字的飯盒放在了刻着別人名字的飯盒旁邊。食堂老板雙手擡着一米多寬的正方形蒸籠,蓋子嚴絲合縫的合了上去,冒煙的蒸汽瞬間被蓋住,留在在外面的蒸汽,也因為沒了源頭,很快消散開來。
賴小川拿出了一塊錢遞給了老板。賴小川:“買一塊錢飯票。”
老板抽開破舊的發黑的木盒子上的木蓋,從裏拿出了十張飯票遞給了賴小川。
方圓從兜裏拿出一張飯票丢在了食堂老板的木盒子中,挎着賴小川的胳膊離開了食堂。
中午,賴小川端着盒飯從一樓食堂走上二樓的就餐區。環視了一周,劉璇的小身板出現在她眼前。她立馬坐了過去,擡眼看劉璇,劉璇只顧低頭吃飯,對于出現在對面的賴小川則一點反應都沒有。
賴小川嚼着嘴裏的海帶絲,皺着眉頭的問道:“劉璇,我有個疑惑,這個疑惑我一直……一直不解。”
劉璇低頭吃飯,面目表情的也不看她回道:“你的疑惑真多!”
“你能不能回答我的疑惑?”
“不能!”
“我們能不能好好說兩句話。”
“已經是好好的了!”
“能不能更好點?”
“學渣和學霸能更好嗎?”
“你這是離間這兩個群體。”
“這兩個群體不需要離間,本來就不是同一層面的,你上,我下。”
“我可沒從你口氣中發現上下,你那滿滿的不在乎任何人的優越感是你上,我下把。”
“四眼田雞?你能別叨叨叨的,真的跟母雞一樣!”
賴小川撫了撫眼睛:“你這攻擊力量太大!”
劉璇:“我不是公雞,我沒力。”
賴小川被劉璇的回答逗得笑了起來:“不錯,你這口才被我練出來了!”
劉璇:“神經病!”
賴小川:“我覺得我們音樂老師給你打菜量總是很多,而且挑最好的給你。”
劉璇臉色一變:“你是嫉妒我這種差生也能得到不同待遇呢?還是……還是覺得你會漢、法、日、英語言,就認為自己了不起,認為別人就該對你友好對待,你就認為自己是萬人迷了?”
劉璇忽然擡頭,盯着賴小川的雙眼,賴小川被劉璇忽然一看,不好意思的臉紅了起來,用雙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劉璇翻了個白眼:“切!神經病!還臉紅!”
賴小川:“劉璇,你不得了,這麽小就會對人放點,長大估計會禍害好多姑娘吧?”
劉璇犯了個白眼:“神經病!”
賴小川:“還有……你這顆痣長得也魅氣十足!”
“你對我真是觀察甚微啊?”
賴小川笑着回:“不敢不敢!”
對于是同班同學且成績很差的劉璇,他不想和賴小川這種成績好的人多說一句話,是他這種差等生根深蒂固的心結。但對于長相很是吸引人的劉璇,賴小川見到劉璇,那就回奮不顧身的撲過去,霹靂吧啦的亂說一通,甄子平曾深深的懷疑是不是賴小川比自己還情窦早開,但之後發現根本不是,賴小川只是對劉璇有好奇心。
坐在不遠處吃飯的班主任劉紅梅揮手向賴小川喊道:“小川,到這來一下!”
劉璇瞥了眼坐在不遠處吃飯的的班主任,回過眼說道:“三好同學,好好表現。”
賴小川‘切’了一聲,端起飯盒走向班主任。
劉紅梅和坐的筆直的賴小川對立而坐,賴小川雙手放在雙膝上一臉嚴肅的的看着班主任的語重心長的面龐。
“期中考試從全校第一名掉到了第三名,你可要注意了。還有就是你學畫畫別耽誤了自己的學習。”
賴小川點了點頭。
劉紅梅繼續敦敦教誨道:“這成績不能忽上忽下的這麽突然,很危險,是不是?”
賴小川又比上次多點了兩次的頭,以表班主任的說法是正确。
“我們要穩定住自己的水平,‘一’和‘三’是有區別的。不是嗎?”
賴小川再次點了點頭。
從劉紅梅旁邊走過的劉璇聽到了班主任說的話後“噗呲”一下笑了。
班主任和賴小川同時看向劉璇,他看勢頭不妙,加快步伐趕緊溜走。
“我看你經常和劉璇呆在一起?”班主任忽然話鋒一轉,直接的問道。
賴小川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面帶笑容嘴裏脫口而出:“嗷!就是我喜歡沒事找他聊兩句!”
劉紅梅滿臉驚訝的幹咳的兩聲。
賴小川察覺到自己說的欠妥當,立馬把老師最擔心的主題給拉到了倆人的面前:“劉老師,你別擔心,我下次就把名次給追上來。”
劉紅梅點了點頭:“嗯嗯,有這個決心就好。不是‘給’追回來,而是‘一定給’追回來!行不行?”
賴小川一臉稚嫩的嚴肅回答:“行!”
那日化學課上,白色粉筆頭在一黑色濃密蓬松的短發上‘嗒’的一聲幹脆的彈了出去,劉璇的手摸了摸自己濃密的頭發,睡眼惺忪的擡頭看向講臺。
劉紅梅雙手撐在講臺上,怒目的看向被自己用粉筆扔的劉璇,班級裏誰都沒有注意到倆人四目正電光和火雷般的交戰。劉紅梅瞪着眼睛,點了下頭以示別睡了,劉璇順了順自己的蓬松的頭發,稍稍正了正自己的坐姿。
學校的晚自習就是寫試卷,對于坐在最後一排成績差的學生就是煎熬,不是拿着筆撓頭,就是用筆把貼在桌位上的‘還珠格格’、‘紫薇格格’爾康爾泰們的大頭貼圖照片進行二次創造,女的畫胡子男的加長頭發,最後整個桌上的偶像,就成了他們筆下的摧殘的對象;有的變成“阿摩西人”;有的變成“蒙娜麗莎”,最後實在無聊,就把書本堆得高高的,當做抵擋“敵人”視線的堡壘,俯在桌上聽着錄音帶,抄着歌詞。
不知道是劉璇點背,還是引人注目,劉紅梅的雙眼再次對焦到劉璇的方位,在賴小川的心裏的解讀是‘劉璇活着就很顯現,但那裏都顯眼,做不了壞事。’站在老師那個位置就完全明白什麽叫‘一覽縱山小’的感覺。你站在講臺上,講臺下的什麽都看看的清清楚楚,簡直就是如來佛祖看世間,一清二楚。
劉紅梅面無表情站在高高的講臺上,眼如利箭的穿過‘堡壘’,盯着帶着耳機,正快活一句句的抄寫歌詞的劉璇。賴小川擡眼順着劉紅梅的視線看了過去。埋在了高高的書本下,坐在最後靠牆的劉璇有旋律的晃動頭和肩。
賴小川用手敲了敲坐在後面的甄子平的桌位底部,用筆指了指劉璇,甄子平瞥了一眼筆的方向,也同樣搗了搗後面的同學桌位,用筆也指了指劉璇的方向。坐在劉璇前面的學生似乎非常明白前方傳來的消息,也鬼使神差的搗了搗劉璇的桌位,然後拿着筆指了指劉璇;賴小川和其他同學被坐在劉璇前面的腦癱同學的一系列做法搞得哭笑不得。
就在這時候,抱着胳臂站在講臺前的劉紅梅點了點頭,大聲喊道“對,就是他!”
劉璇聽見了劉紅梅的聲音後,本能的摘下耳機,沒等摘下第二個耳機,劉紅梅已走到他的桌位旁邊,沒等劉璇站起來,劉紅梅已經一腳把劉璇踹到在地,對于瘦弱蒼白的男子——劉璇來說,劉紅梅也只需要用三分之一的腳步戰鬥力量,便可以讓他伏地。劉璇就扯着耳機線,抱着小小的随身聽屁股連着板凳側躺在地上。
劉紅梅厲聲道:“劉璇同學,你以為跟我同姓劉就行了嗎?你以為你帶着耳機,你就隐形了嗎?掩耳盜鈴,你小學就學過了吧?忘了呀?你……給我抱着你的随身聽和耳機……給我滾出去站着!看看随身聽能不能給你溫暖。”劉紅梅說完轉頭走向講臺。
正在看這悲慘一幕同學們,在劉紅梅擡腳走回講臺的時候,頭齊刷刷的轉了了過去,繼續低頭假裝寫着試卷。
雙手夾在腋窩下,站在教室走廊下的瘦弱劉璇在寒冷的夜瑟瑟發抖,時不時的看向窗內。
劉紅梅站在講臺上對着全班同學說道:“我讓劉璇同志感受一下冰棍的滋味,讓他凍成冰棍。”
講臺下,同學都笑了起來,劉紅梅也被自己說的話給逗樂了。笑對于班主任劉紅梅這個冷面皇後來說簡直是稀有表情,方圓用手碰了下旁邊的賴小川:“這可比‘烽火戲諸侯’還艱難。”
窗外的劉璇凍得直得瑟,可憐哀求的眼神透過玻璃直送到劉紅梅老師的眼前。
劉紅梅突然對外面的劉璇招了招手,示意其進來,劉璇似得到救世主的恩賜般的笑了起來。
劉紅梅:“趕緊進來吧,嗓子要凍壞了,我就成罪人了!”
這種事情時常有發生,不同老師有不同的處理方式,當然這并沒有讓劉璇停止對音樂的追求。
賴小川和方圓才發現甄子平手裏火柴,察覺到可能是吸煙。當天晚上甄子平和同班的人集體在宿舍抽煙就被劉紅梅逮個正着。
幾人在熄燈十分鐘後,甄子平偷偷拿出一包黃鶴樓,幾人圍了一圈,一人叼着支煙,開始抽了起來;正在幾人吸得的真過瘾的時候,宿舍門和燈同時打開了,甄子平六人圍着圈蹲在煙霧缭繞的空地上。宿管大叔笑了笑,從後面走出劉紅梅來,劉紅梅問道:“還有煙嗎?”
甄子平幾六人頓了頓,甄子平以為劉紅梅女士也要抽煙,因此趕緊掏出煙,拿出一根,遞給了她。劉紅梅用手擋下,對着全屋的學生說:“喜歡抽煙呀?”
“我今天就讓你們好好的抽!”劉紅梅站在幾人的面前,甄子平幾人手裏一人夾了一支煙,蹲成了一排,每人前面放了個鐵皮垃圾桶。此時,門口慢慢聚齊學生來。
劉紅梅:“我說你們做!”
劉紅梅:“把煙點上。”
六人神色慌張的把煙點上。
劉紅梅嚴厲的說道:“把桶套在自己的頭上!”
六人一臉疑問的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慢慢的把鐵桶套在自己的頭上。
外面的學生開始捂着嘴巴嘻嘻哈哈的笑起來。
劉紅梅嚴厲的繼續說道:“誰要把那個鐵桶摘下來,我明天就直接叫家長。現在,你們就在鐵桶裏,把整只煙給抽完,抽不完就別想拿下鐵桶,我就讓你們嘗試一下什麽叫‘醉生夢死’”
這幾個初三三班的男學生,在鐵桶裏被煙熏的眼淚和鼻涕混合交替着流着,直到把整只煙抽完才滿眼通紅的取下鐵桶。
六人拿下套在頭上的鐵桶,紅紅的眼睛被煙嗆得直流眼淚,外面傳來看笑話男學生的笑聲。
劉紅梅:“這煙是誰買的?”幾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說話。
劉紅梅綿裏帶針說:“都不說啊,那我再去買兩包煙,讓你們繼續抽!”
幾人吓的同時擡眼看向班主任,劉紅梅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
五個人同時擡起右手指向蹲在最左邊的甄子平。
甄子平帶着哭腔看着旁邊五根同時指向自己的手指,忽然“啊”的一下狼嚎了一聲,把旁邊的劉老師和指着自己的五個同學吓了一顫。
甄子平真的眼淚順着臉流了下來:“不是說威武不能屈嗎?”
劉紅梅:“甄子平,數數你手裏還剩幾根煙?”
甄子平揉了揉紅紅的眼睛,可憐巴巴的一根一根的數着:“1,2,3,4,5,6,7,8,。”。
甄子平:“八根”
劉紅梅:“把桶套上,把這八根抽完!”
甄子平:“是抽完就沒事了嗎?不用叫家長?
劉紅梅:“看表現!”
甄子平點上煙,套上了桶。
三天後,甄子平被熏得紅腫的雙眼才慢慢消了下去。
甄子平事後告訴賴小川,說這是他這輩子,這十幾年過得最漫長的一夜,每根煙燃燒時間最長的夜,就感覺每抽一支煙就像抽了一個世紀,怎麽抽都抽不完。從那以後甄子平再也沒有碰過香煙,只要想起來,就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