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顧延山，我們什麽時候結束？”
當沈君緣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顧延山覺得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明明已經擁抱在一起了，可是他卻感受不到一點溫暖。
“不結束。”
顧延山捧着沈君緣的臉，想從他的眼裏找到玩笑的意味。
但什麽也沒有。
沈君緣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卻是空蕩蕩的，像是沒有什麽能挽留他似的。
他垂眼猶豫了一會兒，用很輕的聲音說：“我們沒有永遠。”
“謝謝這些天對我的照顧，可是我覺得我是時候離開了。”
明明剛才沈君緣還在向他靠近，可這一秒他卻轉頭逃離他。
來來往往的人，沒有一個在他們身上停留目光，都處在自己的世界，充滿着快樂。
顧延山卻被這快樂染上悲傷。
他紅着眼抓住沈君緣的手，擔心面前的人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商場上空綻放着煙花，引得人們擡頭望去。
顧延山在這樣的喧鬧聲中啓唇，幾乎是用盡全部力氣對沈君緣說：“我愛你。”
“我不希望你走，不想看到你離開我。”
顧延山哽住，繼續說：“我愛你啊，你別走好嗎？”
他的頭低下來，幾乎是佝着腰求沈君緣。
實在沒有辦法了，他想不到能用什麽辦法能把沈君緣留下來的。
所以他抛棄了所有的高傲，那些值得他驕傲的東西，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示給沈君緣。
他眼裏閃爍着淚光，那裏裝滿了不舍與難過。
沈君緣靜靜看着他。
他眼神平淡，甚至還能看出一點溫柔。
最後沈君緣還是敗下陣，自暴自棄似的嘆了一口氣。
“……好了，我不走。”
顧延山抱着他，把頭埋在他的頸窩裏。
可是他還是覺得不滿足，于是吻住了沈君緣的唇。
失而複得的感情太過強烈，顧延山整個人都在發抖。
之後兩人沒能吃成火鍋，回家後顧延山煮了點面條，打的雞蛋全不全部盛在沈君緣的碗裏。
餐桌上，沈君緣用筷子挑着青菜，想着用什麽理由可以不吃青菜。
顧延山大口吃着面條，餘光裏瞥見沈君緣的心不在蔫。
畢竟他也跟沈君緣生活了一段時間，怎麽會不知道後者此時在想什麽，冷酷地提醒他：“必須把青菜吃掉。”
沈君緣聞言癟嘴，不情不願地把那一小塊青菜送進嘴裏。
明明這個人剛向他告過白，現在卻在這兒兇他。
顧延山後知後覺，察覺到自己語氣不太好。
他是太擔心沈君緣的身體了，總怕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寥寥草草地把什麽東西都随便應付過去。
于是在洗完澡後，顧延山脖子上搭着一條毛巾，從門外探出頭小心看着坐在床上看書的人。
沈君緣向來不記仇，那點小事早就忘幹淨了。所以當餘光裏瞥見顧延山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扒門看他，臉上露出疑惑。
他猶豫着開口：“延山哥？”
顧延山頓時洩了氣，雙肩聳拉着小步挪到床前，然後就勢躺下。
沈君緣還想提醒他會把床單浸濕，卻被抓住了手腕。
“你就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嗯？”
“就是……”顧延山不好意思說，“我說我愛你，你就一點反應也沒有嗎？”
沈君緣愣住，然後斟酌着開口：“我以前好像也向你告白過，但是你讓我滾……”
“祖宗，是我錯了！”
顧延山一骨碌爬起來，捂住沈君緣的嘴。
他不知道沈君緣什麽會一臉平靜地說出那段痛苦的往事，但他知道自己的面子快掉到太平洋了。
沈君緣被他捂着嘴并不反抗，反而睜大眼睛無辜地看他。
顧延山覺得他可能帶了個假的沈君緣，真的那個早就被醫生藏起來了。
正當他想賴皮去親沈君緣時，放在櫃子上的手機突然響了。
顧延山忍住罵人的沖動，咬着牙拿起手機，想看看是誰在這時候來打擾他的好事。
然而他來電顯示的是他母親，即使打擾了他的好事，顧延山也說不出來了。
他接了電話，面無表情聽顧苑在電話那頭笑。
“顧、苑！”
顧延山幾乎快把牙咬碎了，正準備問問她到底想幹什麽時聽見顧母說了一句“快叫你哥來接我們”。
顧延山愣住。
“哥，我們已經下飛機了，你快來接我們。”
“你們在哪？”
顧延山覺得自己的耳朵壞了。
他保持把手機放在耳邊的姿勢，回頭看了一臉疑惑道沈君緣。
“半個……一個小時到。”
顧延山下床穿上衣服，匆忙之中不忘囑咐沈君緣在家等他，讓他哪也不要去，拿起鑰匙出了門。
沈君緣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能讓他這麽慌張，但還是點點頭，然後将注意力回到書上。
不到一個小時，顧延山就到了機場。
顧苑正坐在行李箱上，把行李箱當作滑板車扭來扭去。
顧父垂首翻着手機，只有顧母一直張望四周，生怕錯過顧延山。
“怎麽不叫司機來接？”顧延山走到跟前，從她手裏接過行李。
“大晚上的，太打擾李叔。”
顧母笑了一下，伸手拍了下還在玩手機的父女二人。
“叫哥的話就不算打擾。”
顧苑最懂什麽是添火加柴，說的每一句話都精準落在顧延山的怒點上。
然而從長期經驗裏積累的教訓，顧苑知道下一秒他就要來揍她了，于是提前多到顧母後面，嚷着“我哥要打我”。
“別鬧了，”顧母臉上挂着笑，輕輕拍了拍顧苑的手。
顧父年輕時全身心投入工作，娛樂活動少的可憐。明明是一個大公司的總裁，卻連智能手機都用不利索。
如今他因年齡退居二線，又在顧苑的帶領上，成功沉迷手機網絡，甚至到了廢寝忘食的地步。顧母為此沒少說他，有時帶着顧苑一起說。
現在見到幾年沒見的親兒子，顧父才舍不得似的擡頭看了一眼顧延山，說的相當自然：“來啦？”
“哎給我！”顧母氣不打一處來，一把奪過手機，“今天你別想再看了。”
然後轉頭臉上又挂上笑：“走，回家。”
沈君緣要準備睡覺可顧延山還沒有回來。
他費力眨了眨眼，強打精神看着手中的書。
顧延山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見沈君緣抱着書頻繁點頭，馬上就要貼在書上了。
“困就睡吧，幹嘛等我啊。”
顧延山從他手裏把書拿走，發在旁邊的櫃子上。
“唔……你回來啦。”
沈君緣揉揉眼睛，然後就聽見客廳裏的動靜頓時清醒了。
“我父母回來了，”顧延山小聲解釋，像怕打擾到他似的，“沒什麽事，你先睡。”
“不行，”沈君緣掙紮着起來，“我……”
還沒等他說個所以然，顧苑猛地推開門，喊了一句“哥媽叫你”，然後就看見她哥蹲在床邊，拉着床上的人都手，樣子很是親密。
她短暫愣了一下，然後響快喊道：“嫂子！”
沈君緣不明所以，看着她靠近自己，然後擠走旁邊的顧延山，一臉期待地對他說：“嫂子你長的真好看啊，你和我哥是怎麽在一起的？是他追的你嗎？不過我猜也是。那你們現在是住在一起了嗎？你不會離開吧？”
她說的極快，沈君緣還來不及聽清她在說什麽就被問了這麽多問題。
“一邊去，”顧延山威脅她，然後轉頭對沈君緣溫聲道，“要不要起來喝點水？”
跟顧母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顧苑想別人還總誇她和顧母長的像，現在看來顧延山才是。
“……好。”
沈君緣呆愣愣的，在想怎麽回答面前這個目不轉睛盯着他的姑娘的問題。
可仔細想了一下，沈君緣發現那些問題他一個都答不上來。
于是他只能對她笑了笑。
“啊——”
顧苑捂着心口，覺得此生無憾。
“……”顧延山實在沒話說了。
此時顧父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玩着失而複得的手機。
而顧母在來時的路上就聽見顧延山說沈君緣還在家裏，等回去了把他叫出來給他們看看。
她早就沈君緣的身世有所耳聞。
十八歲被父母趕出來，靠自己的努力考上北京最好的大學……
顧延山本想把他對沈君緣做的那些事掖着，但他最終瞞不過她，只好一五一十坦白。
她越聽越心疼，想這孩子得吃多少苦啊。
顧母在車上紅着眼瞪了他一路，說當初怎麽敢這麽對待人家。
正當她想着和沈君緣怎麽說他們之間第一句話時，一擡頭就與從卧室裏走出來向她小心瞥她的沈君緣對上視線。
雖然他不是她的孩子，但顧母還是在見到沈君緣的那一刻還是心髒一顫，忍不住落淚。
“伯父伯母好。”
沈君緣小聲問好。
“哎，好。”顧母不知道自己的為何哽咽，強忍着淚拉過沈君緣的手和他坐在沙發上。
“這麽晚還把你吵醒了，真是對不起啊。”
“沒、沒關系。”
沈君緣本以為對方會不喜歡自己，現在看來好像是他想錯了。
他有些慌張，畢竟好久沒有接觸這麽多人了。
顧母看出他的不自在，主動握住他的手輕聲安慰他，顧父也在一旁說不要害怕他們，當成一家人也行，然後轉頭和顧苑讨論這個游戲怎麽玩。
我還可以有家嗎？
沈君緣迷茫地想。
他不敢期待，因為害怕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