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因為第二天顧延山還有工作,所以顧母他們簡單聊了兩句就去休息了。

顧延山關上卧室的門時看見沈君緣盯着那個床頭燈,眼睛亮亮的。

“早點休息吧。”顧延山從背後環住他的腰,把下巴.抵.在.沈君緣的肩上,就着這樣的姿勢說。

沈君緣不習慣這樣的姿勢,但還是保持不動,任由顧延山抱他。

等第二天他醒來時顧延山早已離開。

其實顧延山很忙,但是這段時間為了陪他,總無緣無故“曠工”。為此沈君緣沒少見他的助理打電話過來埋怨。

想到這兒,沈君緣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他就收回笑容,把頭往被子裏埋了埋。

“起來啦,那快過來吃飯吧。”

顧母坐在餐桌旁,面前放了杯牛奶。

她沖沈君緣招招手,然後讓做飯的阿姨把早餐端上來。

顧父和顧苑早已吃完飯出去散步了,顧母本來也是要跟着去的。但她怕沈君緣一早起來發現家裏沒人會傷心,于是決定待在家裏。

她等沈君緣在他坐下時把面前的牛奶推向他。

“簡單吃點,等會兒帶你出去玩,晚上我來下廚。”

她一副哄小孩的樣子,卻讓沈君緣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他也不想這樣,平白無故就為點噓寒問暖感動。

但是沒有人這麽對他啊。

沈君緣喝着牛奶,悶悶的“嗯”了一聲。

下午六點。

顧延山推開門,換了鞋放下包就上樓找沈君緣。

今天他開會的時候顧母斷斷續續給他發了好幾張照片,全都是關于沈君緣的。

照片上的沈君緣腼腆地看着鏡頭,不自在地擺出剪刀手的姿勢。

背景有的是動物園,有的是游樂場,甚至還有足浴店。

常年把泡腳當成養生習慣的顧女士終于忍不住對沈君緣下手了。

顧延山在覺得好笑的同時也能明白她為什麽要帶沈君緣去這些平平無奇的地方——她想讓沈君緣得到他小時候應有的快樂。

即使那快樂來得有點遲,但終歸是來了。

所以當他回家時,第一件事就是想看一看沈君緣在得到這種快樂的話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果不其然,還沒推開卧室的門他就聽見房間裏傳來沈君緣的低笑聲。

顧延山愣住,因為這是沈君緣患上抑郁症以來,第一次能笑出聲音。

在此之前沈君緣也笑過,但那只是個表情而不是真正的開心。

而現在沈君緣終于能夠不用壓抑自己的情感,放聲笑起來。

然而當他推開門看見顧苑沒拖鞋直接躺在床上來回打滾嘴裏還說着嫂子你也試試的話時,顧延山突然覺得頭疼。

他上前揪起來想拉着沈君緣一起作案的顧苑,一字一句的問她:“好、玩、嗎。”

“……哥,你聽我解釋。”

顧苑本就知道她哥有潔癖,自然做賊心虛,縮着頭像個小雞仔似的被顧延山拎到一邊。

“嫂子我先撤了,我怕他打我。”

她說的快跑的也快,随手還把門關上了。

不知道顧苑講了什麽笑話,顧延山看沈君緣眼角都笑出淚來了。

“這一天過的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顧延山随手抽了一張紙擦着沈君緣的眼角,溫聲問道。

“過的很好,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沈君緣說的很慢,像是把一整天都回憶了一遍,“伯母帶我去了好多好玩的地方,給我拍了好多照片。”

“是嗎。”

顧延山擡手摸他的臉,沒有告訴他已經收到照片。

“下個星期……”顧延山斟酌着用詞,試探問他:“還去不去醫院?”

因為醫生說沈君緣很配合治療,但在顧延山看來,沈君緣的反抗情緒很強烈。

即使他也沒有說,但從他的表情和行為都可以看出。

沈君緣認真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我想恢複正常。”

我想恢複到正常人的狀态,不想再讓情緒無緣無故崩潰,也不想讓記憶出現空白。

“你就是正常的,你只是……只是病了。”顧延山與他額頭相抵,“所以要感覺好起來知道嗎?”

過了一個星期,顧父顧母告別顧延山和沈君緣,帶着顧苑回到國外。

“伯父伯母他們是在國外定居了嗎?那你也是在國外長大的嗎?”

沈君緣的話比以前多了些,這是病情好轉的體現。

“嗯,我小時候跟他們以前搬到國外,到了十幾歲時又回到北京上高中。”

顧延山望着天空中劃過的飛機,悄悄握住身邊人的手,決定永遠不會松開。

他要陪他走完接下來的日子,走過北京的每一個冬天。

他要陪他去看想看的,陪他到想到的地方。

顧延山呼出一口,轉頭看着沈君緣。

我會用餘生來贖我對你發下的罪,所以沈君緣你可以不要走嗎?

傷口終究會結疤,然後愈合。

即使留下淺淺的傷口,再次撫摸時卻不會感到痛。

感到痛的只會是對傷口形成的回憶。

沈君緣迎着陽光,擡起那個布滿傷痕的手腕,然後仔細看着。

這時候顧延山就會出現在他的視線裏,輕輕吻那個傷痕。

沈君緣覺得癢,想把手收回來躲他。

“讓我再抱抱你。”

他們之間有太多苦澀的淚可言,所以在相擁時會十分珍惜。

一轉眼,北京又迎來下一個下雪的季節。

沈君緣下班的時候翻看手機,發現有很多人給他發了生日祝福。

他一一恢複了謝謝,然後到花店買了花打車到墓園。

“哥,”沈君緣把花放下,然後輕輕拂墓碑上的照片,“我來看你了。”

“你在那邊還好嗎?你不用擔心我,我現在有了穩定的工作,很好很自由。”

“我很想你,也希望你不要在那邊忘記我……哥,我永遠是你的家人、你的弟弟。”

沈君緣半蹲着又說了好多話。他眼裏閃着淚,但還是在笑着。

“哥,明年再見。”

沈君緣站起身拍了拍膝蓋,離開墓園。

他還有好多話沒有說,但是人們不是向來報喜不報憂的嗎,所以沈君緣沒有告訴沈檐忱他生病的事。

其實我的病已經好很多啦,藥物已經停了,脫敏治療不用進行了,我每周只要按時去檢查。

一切都在變好,不是嗎。

沈君緣如釋重負,顫抖嘆了口氣。

當他回到家時,鞋還沒來得及換,就見顧延山火急火燎跑過來捂住他的眼睛。

“有驚喜。”

顧延山的聲音有些雀躍。

沈君緣被他從背後捂住眼睛,然後在他的帶領下摸到廚房。

“生日快樂。”

随着他放開手,黑暗中那點點星光愈發亮眼。

“這是……給我的?”

沈君緣紅着眼小心詢問。

他仔細看着桌子上的蛋糕,把這一幕永遠記在心裏。

然而還不等他思索,就覺得手上一涼——是顧延山給他帶上了戒指。

“我……我還沒答應呢。”

這是一句埋怨的話,可沈君緣的聲音卻有些哽咽。

“你會答應,我知道。”

顧延山滿足地抱着他,然後把另一枚戒指帶在手上。

為贖罪而發出的忏悔最終得到的寬恕,滿目瘡痍的心髒也被縫補填實。

沈君緣吹滅蠟燭,在願望中得到了救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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