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何元生診過脈,說是受了涼導致發熱,近幾日心中郁結解不開,喂過藥嘴裏還在斷斷續續哭喃,估計夢魇了。

無甚大事,醒來就好。

芮钰緊抿着唇,眉目間略顯煩躁,是半夜被吵醒的疲倦。何元生給華月紮了回針,收拾好東西,他起身,看到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芮钰,問她要不要去自己房間睡。

朦胧打瞌睡的雙眼格外的明亮,芮钰來了精神,淺淺地笑,故作嬌羞,出口的話倒是大膽,“和公子一起睡?”

何元生打了個磕絆,“當然不是!”

芮钰聽到這話仿若是遭人棄了的怨婦,委屈癟嘴,低低哦了聲,“公子嫌棄我?”

“怎麽會?”這如何說起,何元生忙道:“沒有。”

芮钰腦袋埋進臂膀,讓人琢磨不清神色,她安靜了好一會,何元生先是懊惱,而後解釋:“華月姑娘喝過藥,後半夜估計還是要吵鬧,我是擔心你睡不好,你去我房間裏能睡得安穩。”

“我留在這照顧病人。”

“你留在這?”芮钰忽而擡頭,不太高興眯了眯眼看向他,嘀咕:“當初我受傷時,公子倒是時刻記着男女有別呢。”

大夫眼中無論男女,他們只是病人而已。何元生卻不知想到了什麽,這話沒說出口,他也就沒再說其他讓她休息的話了,而是取出藥膏複又坐到她旁邊。

小心翼翼捉住她右手,上面是道深紅色的抓痕。他細細塗抹,低聲:“不疼麽?為何不與我說。”

何元生當時就注意到了,但卻沒說什麽,他只是在等,等她主動說與他聽;這別扭的想法讓他新奇,躺到床上輾轉反側,又覺奇怪。

他短籲了口氣,朝傷處輕輕吹了吹。手背上癢癢的,芮钰愣了愣,垂眸盯着手上紅痕,看了好一會,脖子有些酸,她背過去,頭朝另一側趴下去,臉頰擱在大臂上。

如此兩人便看不見對方了,芮钰眼眸輕輕阖上,就在何元生以為她睡着準備起身去拿衣服時,一句唔哝聲極輕極輕:“我不說,你也知道了。”

翌日清早,華月醒過來,睜眼望着承塵好一會,眼角酸澀。腦袋還有些腫脹,她坐起來揉了揉。

屋內不止她一個,華月看向趴在梨花桌上的芮钰,她輕手輕腳走過去,欲想撿起地上的披肩給蓋上去,這一動作猛然被制止。

她手腕被人捉住,力道很重,頃刻間一雙眼眸格外淩厲,直直盯着她,不由地身體瑟瑟。眼睛一閉,再睜開就又是她熟悉的漫不經心。

仿若剛才那一幕是她的錯覺。

“昨夜幸苦你,”華月見她眉間煩躁,于是輕聲細語道:“時辰還早,我出去買早食,你要不要去床上繼續睡會?”

芮钰動了下麻掉的手臂,輕嘶了聲,一張紙條從手中掉下來。華月幫忙撿起來,腦袋還有些暈沉,抻了下桌沿。

“再暈我可拖不動你了。”

芮钰丢下這句話,打開紙條瞅了眼,是何元生交代給華月的藥,囑咐她們醒了不要亂跑,羅裏吧嗦說了一堆。

最後一句:貼身錢物我已放于梳妝匣中,交由你保管,無需客氣,自用自取;久未歸,你且帶着華月去曹家,不用擔心。

什麽鬼?

芮钰皺了皺眉。

她走到梳妝臺,揭開匣子,大眼一掃便知這是何元生餘下的盤纏了。華月見狀,問了聲怎麽了。

芮钰看過去,忽而想到昨日見到的詭異花車,心中咯噔一下;匣子啪地一聲被她關上,思忖間又從中取了些碎銀出來。

她沖華月道:“想救你妹妹,是麽?”壓根沒等華月答,她迅速道:“那就老實待在這,按照我說的做。”

芮钰若無其事地從屋裏出來,腳步輕巧地繞到何元生屋子,推開窗利落墜地,很快走近一間成衣店,換了身全新不會引人注意的行頭。

出了黑水城,沿着昨日花車離去的方向,她抄從未有人走過的小山路,一路小跑,速度快到會叫人以為松鼠逃竄。

是她小瞧了何大善人。

是夜,城外十裏外的一間茶棚,此刻燈火通明。停靠在山崖底的花車門窗關閉嚴實,偶有帶刀布衣男人扔進去一袋子燒餅,會有纖細白皙臂膀從窗出來接住。

這番刻意,倒是像故意做給誰看的。

燈火昏昏,燭光搖曳不停,窸窣聲從四面八方靠近,下一秒茶棚的店家被打暈倒在地,緊接着一陣刀光劍影。

從山頭望過去,芮钰将打鬥看得清楚,同時她也看見了鬼鬼祟祟從花車後方繞着走的何元生。

路道間布衣男人不及何元生帶去的曹家護衛,正節節挫敗。

芮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戲,越看眉頭皺的越緊,布衣男人似乎有意讓手,将他們往一處引。

她複又看了眼花車。

不好!

芮钰撚起石頭置于彈弓上,在何元生推開花車門的瞬間,石子打中何元生腿彎,讓他躲過一刀。

好一招請君入甕。

花車裏只有一位所謂的舞姬,兩位帶刀布衣男子藏匿其中,刀刀致命。何元生呼喊不要戀戰,他們中計了。

花車裏根本就沒有人。

曹家護衛人不多,但招式狠辣,他們明顯被拖着撤離不開身,只好應戰。何元生朝遠處跑,保護好自己,不想拖後腿。

他們被人注意到了。

早在曹大當家欲言又止的勸解中,他就應當察覺的,這番誘他們出來是在探虛實,何元生一個晃神,右臂挨了一刀。

護衛攙扶着他,步步後退撤離。

芮钰盯着尚且存活的布衣男子,眼眸愈發冷冽。晚間時候,一夥人燃起篝火,上頭的交代就是将人引走,花車不停,一路北上。

之前從未受到阻攔,最多是些婆娘,手無縛雞之力殺了便是,這回倒是遇上些得力對手,幾人放松了警惕,正欲歇息再趕路時,火光晃了幾下。

一人暴斃身亡,花車裏被綁的舞姬親眼目睹,緊接着她被領着後領帶走了。

嘴上布料由人扯下,鋒利的刀在白皙的臉頰上來回,吓得她瑟瑟發抖,“別,別殺我……”

“其他人呢?”芮钰冷聲。

曹邦日子過得潇灑,看戲吃酒,和富家公子哥約出去打鳥鬥蛐蛐,差點忘了屋裏還關着個脾氣差的瘋女人,若非管家三催四催的,他早扔腦後了。

回到山寨,爹娘都回來了。曹邦一陣頭疼,他娘鐵定要與他唠叨一番,他還沒想好去哪躲躲時,就見幾路鬼鬼祟祟的護衛集合。

城中鬧賊了?

不至于吧。

他滿頭疑惑地回去,丫鬟陸續上菜,等齊了落座,“娘,爹呢,沒和你一塊回來?”

“他還有事,”曹夫人幾日不見兒子,想念不已,“我們娘倆先吃不等他。你和娘說說,你那屋子裏關着個姑娘,到底怎麽一回事?”

曹邦就知道逃不過,他頭皮發麻。

曹大夫人繼續念叨:“你姥爺想抱孫子是催你催得急了些,但你年齡也到了,酒樓招親是惹眼了些,不過在黑水城內,你爹說了,我們過我們的,無需忌憚。”

“但……”曹大夫人話頭一轉,“我聽王伯說,那些畫像你都沒看,這也就算了,你屋裏的女子是從何處來的?家住何處,父母是否健在,有無兄弟姐妹?”

“這些你可都知曉?我們這是明媒正娶,萬不可怠慢了姑娘家……”

“我說這些,你聽進去沒?”曹大夫人打了下心不在焉的兒子,真是叫人寵壞了,她嘆氣道:“罷了,這事你別管了。明日我讓管家帶她來我跟前……”

“娘!”曹邦當即搖頭,“不行,她,她她……”她不出個所以然來,曹夫人納悶,“還見不得人了?就算是醜媳婦也有見公婆的一天,再者說,我又不是什麽惡毒婆母,既是你們互相喜歡,我……”

曹大夫人說到這忽然愣住,她站起身,張了張嘴巴,“兒子,你總不能是搶了人家有夫之婦吧,這可不行呀……”

曹邦頭疼,啧聲:“娘你胡亂想什麽呢!”

大夫人辯駁:“那緣何不能見?若是府上準備的物件、衣着或是什麽的,你媳婦不滿意,豈不是怠慢了?”

都我媳婦了……曹邦扶額,腦海裏竟冒出那個咋呼的女人。

“行,見還不成?”曹邦夾了兩大口菜,憤憤塞嘴裏,“明日,明日我帶她來見你。不過說好了啊,婚事不急這一時……”

他們正說着話,外頭吵鬧起來,腳步聲雜亂,偶爾聽見請大夫來的聲音。

母女倆對視一眼,齊齊起身出去。

曹夫人走到郁氣沉沉的曹大當家身邊,“這是怎麽回事?”

曹大當家搖頭,吩咐人管家快去找大夫來。曹夫人看到了臉色蒼白,右臂外衫隐隐現出血跡來,她呼吸一緊,忙上前幾步:“受傷了?快快快,先進屋躺下。”

何元生抿唇點頭,将沾了血的往後藏了藏,怕吓着人。

“皮肉傷,沒什麽大事。”何元生勉強彎彎嘴角,道:“吓着夫人了,晚輩失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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