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2章 生日快樂,我不會後悔

9月8號,周末,果然下了雨,淅淅瀝瀝的綿密雨絲透過鋼絲網淋着季厭手指,那些潮濕刁鑽地滲進季厭身體裏,很快就籠住了他整個身體。

外面天還沒亮,青黑的天幕低沉,馮石已經被季厭支走了,丁雲來打掃病房時,季厭還隔着鋼絲網在摸雨,他又從丁雲嘴裏聽了幾個醫院裏的最新消息。

昨天下午有個志願者被醫院裏的病人襲擊,手臂骨折了,那個志願者的幾個同學來了,還鬧了一通。

醫院裏又來了一個實習生,剛畢業。

唐眉已經向醫院提交了辭職申請,她也徹底拒絕了一直追她的梁興,梁興最近郁郁寡歡,走路總是低着頭,人看着無精打采的。

“對了,你跟周醫生怎麽樣了?”丁雲說夠了外面的,又開始好奇眼前的,拖完了地也不着急走。

季厭還背對着她站在窗邊:“我們?你是問我們什麽?”

丁雲笑笑,低聲問:“當然是問你倆的地下戀情啊。”

季厭收回手,關了窗,也回答了丁雲的問題:“我們很好。”

周離榛來310的時候,季厭已經重新洗了澡,正在吹頭發,他走過去,從季厭手裏抽走了吹風機。

季厭聞着那淡淡的好聞味道就知道是誰來了,唇角彎着,閉着眼乖乖讓周離榛吹頭發。

周離榛手大,掌心撥弄兩下就能蓋住他整個頭頂,吹風機把發絲吹到臉頰上,又熱又癢,季厭擡手撩了下。

吹幹頭發,周離榛用手把季厭頭發理了理,沒等季厭睜眼,手指貼上他眼底那片淡淡的黑眼圈。

“昨晚沒睡好?”

季厭昨晚确實沒睡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就算他的計劃每一步都預想到了,真到了眼前還是緊張,他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從容鎮定,心髒砰砰跳了一宿,夢裏也是光怪陸離的畫面不停變幻。

一會兒夢到被馬賽克擋住的男人的臉,一會兒夢到自己正在演出,一會兒又夢到他躺在周離榛房間裏,睡着那張定制床墊。

季厭點點頭:“失眠了,淨想着今天該怎麽給周醫生過生日呢。”

他說完就睜開了眼,眼睫掃過周離榛手指,黑漆漆的瞳孔裏只映着一個人,無論是黏稠的語氣,還是晶亮的眼底,都帶着生香的暗示。

周離榛接收到了季厭的暗示,但又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随手在季厭頭發上摸了一把,轉身給自己倒水去了。

中午樂谷冬帶了飯菜跟蛋糕,三個人吃了飯,吃了蛋糕,吃了長壽面,樂谷冬送了生日禮物,拍了照,因為下雨,為了避開下班車流高峰,下午3點就開車走了。

晚飯後季厭照常吃藥,來的護士是唐眉,季厭聽說了她要走,跟她多說了幾句話。

“聽說你交了辭職信,準備什麽時候走?”

唐眉想到自己要離開這裏了,輕松了不少:“辭職信院方已經同意了,按照規定,一個月後就能離開。”

“後面準備去哪裏?”

“我準備去朋友的診所幫忙,在那之前先休息一段時間,”唐眉舒了口氣,“到處轉轉,看看山水,先換個心情。”

“好好玩一玩,”季厭說,“離開挺好的,在這裏工作太壓抑了。”

“是啊,太壓抑了。”

唐眉不知道季厭什麽時候能離開,反正她現在要走了,沒頭沒腦順着心裏想的就說了。

“我在網上看過你們樂團的視頻,你不該在這裏。”

“我會離開的。”季厭說得篤定。

唐眉說:“等你回去了,我一定去看你的演出。”

“好啊,”季厭笑了,“謝謝你,唐眉,一切順利。”

“還有一個月呢,”唐眉也笑,“我們還能相處一個月,也說不準你能在我離開前先離開呢。”

唐眉離開310的時候,餘光掃過一直坐在窗邊的周離榛,轉身把房門關好,把他們隔絕在另外的世界裏。

這天一切都順利,沒有任何意外情況發生,季厭的計劃被一雙無形的溫柔的手推着往前,一直推到天擦了黑,推到雨越來越大,推到只剩他跟周離榛。

周離榛按照往常一樣,想等着季厭洗完澡上床躺好後就離開,但最後他沒能走掉。

季厭睡前的流程一樣,放着音樂,嘴裏哼着小曲兒,先把窗簾拉好,找出換洗衣物就進了浴室,周離榛坐在桌邊整理下周的治療方案。

半小時後浴室門開了,周離榛坐的位置一擡頭就能看見季厭,季厭手還握着門把手,身上穿着黑色蕾絲長衫,搖晃的衣擺貼着大腿,裏面的黑色內襯有一搭沒一搭,镂空的設計不知道從哪一塊就往外透着細嫩肉色。

周離榛甚至不知道季厭是什麽時候把衣服拿進去的,他剛剛明明一直看着季厭,鏡片後的眼睛半眯着,看了他很久。

季厭被看得不自在,手扯着衣擺往下拽了拽,剛想邁步走出去,就聽到一聲淩厲的聲音。

“別動……”

兩個字,沉重有力,季厭腳一頓,又收了回去,站在浴室門內,沒有再動。

跟那天一樣,周離榛拖着椅子走到監控牆邊,準備脫白大褂的手停住了,光蓋着監控攝像頭還不夠,他站上椅子,手臂一用力,直接打掉了監控後的線頭,攝像頭一歪,像被斬首的頭顱,重重垂了下去。

監控室的保安睡得正香,什麽都不知道。

在周離榛想蓋住攝像頭的時候,季厭心裏還在想,攝像頭可能還會錄到聲音,在周離榛徹底打掉監控之後他知道,他的計劃又往前邁了一步。

只要過了今晚,過了今晚就可以了。

季厭很乖,周離榛讓他站那別動,他就真的一動沒動,乖到周離榛有種錯覺,好像他想做什麽都可以。

周離榛身體裏沉睡了7年多的猛獸被徹底激醒,張牙舞爪,蠢蠢欲動。

猛獸不知道的是,乖乖站在那裏的季厭,身上織着無形的網,離他越近,越無法逃離。

周離榛走到門邊,手指伸進季厭腰·側 镂空的布料裏,勾起一條黑色帶子。

“說過了,不許穿。”周離榛嗓子裏藏了團火。

季厭不怕被燒,迎着那團火:“也說過了,只穿給你看。”

周離榛另外一只手撐着門框,是主動的禁锢姿态。

季厭仰着頭,手一擡,摘了周離榛鼻梁上的眼鏡,拇指食指捏着鏡腿轉了轉:“周醫生今天生日,我還什麽都沒送你呢。”

“不用送。”沒了眼鏡,周離榛的視線也沒了阻擋,直直看着季厭。

“那不行,我在很認真追人,不送怎麽行?”

季厭不轉眼鏡了,疊好鏡腿放在洗手池臺面上,手指沾了臺面上的水珠,抓着周離榛的手腕時,抹了一把涼。

“你要想好,沒有後悔的機會。”周離榛揪着黑色帶子,捏着玩兒。

“我想好了,那周醫生準備好接受我嗎,”季厭并不是在問,也沒等周離榛開口,“可我不想再等了。”

季厭的手指細白,還握着周離榛的手腕,說完就慢慢蹲了下去,他袖口的蕾絲邊刮着周離榛手腕內側的皮肉,又從皮肉直接刮進他魂兒裏。

季厭畢竟沒經驗,大戲開始的前奏他一步一步,妥妥貼貼鋪墊到聚光燈下,當他被周離榛裹挾着入場時,腦子裏一片白,什麽都記不得什麽都看不清了,只有喉嚨裏噴薄的熱度是真的。

周離榛丢了魂兒,他已經不願給季厭反悔離開的機會。

黑色蕾絲長衫被白大褂遮住了一大半,鏡子裏的人一站一蹲,季厭腦後也被白大褂蓋住了。

被周離榛撈起來時,季厭耳垂上除了滴血一樣的紅之外,還有幾點白膩,周離榛牙尖碾着:“季先生,現在就算你想後悔,也已經來不及了。”

季厭還剩最後一絲理智,抹了抹生疼的嘴角,從混沌裏抽出自己的聲音。

“周醫生,生日快樂,我不會後悔。”

這個雨夜太長了,季厭被不停地溺在水裏,求生的本能讓他想抓住什麽,水浪太大,他終于摸到了一根浮木,但最後只摸了一把濕漉漉的木屑,浮木又從他指尖滑落,他抓了個空,只能由着那些浪潮把他高高抛起又重重砸回深海裏。

不能呼吸了,又能呼吸了。

季厭好不容易從水裏逃脫,又被摔下山崖。

窗簾被扯開一角,呼出的水霧模糊了玻璃,玻璃窗又被拉開一條縫隙,燥熱的雨霧糊了季厭一臉,只有星星點點的光在眼睛裏閃。

季厭手指晃動着往窗外伸,想碰一碰外面的世界,心裏有個聲音在響,只要他的手指能撕開鐵絲網,他就自由了。

馬上了,馬上就要自由了,季厭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要碰到那些冰冷的鋼絲孔洞了,眼看着就能撕開了,最後還是被周離榛抓了回來。

“別抓,小心受傷。”

周離榛貼着耳邊的聲音,讓季厭又想起了馮石的手指被周離榛杵進鐵網裏的那一幕。

是了,肉體凡胎撕不開鋼筋鐵網,只會骨頭折斷,鮮血淋漓。

季厭的幻想沒走太遠,周離榛就把他拽回現實。

三樓不高,槐樹葉子被雨點拍得直顫,擦了綠意的水珠從葉片上滾落,又落在地面的泥潭裏。

泥水被拍亂,也越積越深。

整個世界都是潮濕的,季厭有一刻真正明白了潮濕的作用,潮濕的環境可以提供養分,鮮活的東西在瘋狂生長,先是深深紮進泥土深處,貪婪地汲取養分,水分。

生長,再生長,長成參天模樣,長得枝繁葉茂,遮天蔽日,再把他狠狠捆住。

無人踏足過的潮濕雨林,最嬌嫩的秘密裏也迅速爬滿了還在不斷生長的根莖,又順着縫隙往深深幽谷裏鑽,試探,深入,也癡迷,兇又貪婪地巡視每一處即将被攻陷的領地,碰到要害,又猛地一刺。

季厭雙眼空了,又很快滿了,滿到溢出來,淌了滿地都是。

“周離榛,我是不是要死了?”山谷裏季厭的聲音四處亂撞,在密林裏回蕩着,仔細聽還有細細回聲。

“不會死,”周離榛在危險處依舊穩穩托着季厭,吻着他,“如果要死,我陪你一起。”

“我不要死,”季厭抽出最後一點力氣,“我不要死在這裏,周醫生帶我離開吧。”

還有一絲清醒,他哭着祈求:“周醫生帶我離開這裏。”

“周醫生……帶我離開瘋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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