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
夏焰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讓顧長庚進的門。
這個人現在就坐在餐桌的另一邊，開始把食物一盒盒擺上桌。
“油膩辛辣的你別吃了，”他瞄了一眼桌上的另一套餐食，将它挪到自己跟前，“我來吃。”
夏焰不說話，低頭小口喝粥。溫熱而軟糯的粥水熨貼着食道和胃，她覺得自己的反酸緩解了一些。
顧長庚也沒有特別撩起話題，兩個人就這麽相對坐着，安靜地吃飯。
夏焰覺得這種專注于食物的時刻，好像真的不多。不在吃飯時開會、回信息、接電話，也不用應酬什麽人，做着什麽表情管理。
全部的KPI，就只有好好把飯吃完。
突然想起耳石症那一天，顧長庚折返回來給自己帶飯，又想起前兩日，帶自己去吃煲仔飯。夏焰莫名觸發了奇怪的笑點，忍不住嘴角勾了一下。
是因為Galaxy當初說他，不給自己吃飯嗎。
“在想什麽，這麽好笑？”顧長庚在餐桌對面，看着自顧自對着碗粥笑得出神的夏焰，心情突然有點好。
“就……你追女孩子是不是只有一招，就是給她吃飯？”
他愣了一下，抿了抿嘴：“不是的。”
目光從她未施粉黛的臉上細細掃過，微濕的劉海，烏黑的眼眸，有些蒼白的臉，溫潤的唇，和小巧的下巴。
“人要吃得飽、睡得好，心情才會好。如果你心情不好，我做什麽都是白做。”他看進她眼裏，緩緩地講，“所以要先保證最基礎的，再去想別的。”
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他身體微微前傾，離對面的她更近了些：“還想問什麽嗎？”
夏焰反應過來，低頭把剩下幾口粥和菜吃完，含糊着回答：“沒有了。”
她在心裏暗暗罵自己：幹嘛引火燒身。
“但你提醒我了，”顧長庚手肘支着桌面，掌心松松地虛抱着拳頭，食指指節微屈抵在唇邊，認真地說：“我應該弄一個to-do-list。”
夏焰有點囧：“我只是随口說笑，你不用記。”
而他卻鄭重其事：“我記住了。”
完蛋。
“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你要吃飽睡好，”他心裏仿佛真的有個打鈎的小本本，一件事都不能落下，“所以你吃完，就趕緊去睡。”
她的心漏跳一拍：難不成他還要盯着她睡嗎？
“你說你最近睡得不太好？”顧長庚起身收拾碗筷。
“唔，其實我好像入睡不難，但覺得腦子一直在轉，整個晚上好像經歷了很多事，但醒了又不記得是什麽。有種睡了也沒睡的感覺，起床後特別累。”她說完，便去浴室刷牙吹沒有幹透的頭發。
“那就是深度睡眠不夠，”他走過去，單手撐着門框看她吹頭發，“我覺得你還是別靠吃安定，先試試別的辦法。”
“哦？有什麽辦法？”她頭發吹好了，柔軟地耷在肩頭，轉過身來，恰恰對着堵在門口的他。
顧長庚低頭看她，頭頂的碎發松松地蓬起，讓人好想摸一下。
他輕咳了一下，立起身子放下手，從褲袋裏掏出手機：“你睡房有藍牙音箱嗎？我連一下。”
“有的，”她越過他走出去，吹完頭發整個人暖暖的，更顯疲憊，“你是要給我聽歌？”
“不是，”他在手機上搜索些什麽，一邊跟在她身後走。夏焰好奇，伸過頭去瞄了一眼他在搜啥。
顱內高潮。
她猛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低頭還在劃拉菜單的他。突然又想起今天會上，他那一番正兒八經關于獲得性高潮快感的學術解釋，頓時血液沖上耳廓。
顧長庚感受到她那異樣的眼光，擡起頭。
雖然她一句話都沒講，可是眼裏全是：你這個變态。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個，”他頓時明白了，回了一個眼神：你這個文盲。
“那是什麽？”
“你聽過ASMR這個縮寫嗎？”
诶？這題好像會。
“好像是……白噪音相關的？”夏焰有點恍然大悟，“什麽篝火聲、敲缽聲、溪水聲……那些博主還蠻火的。”
“ASMR是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的縮寫——自發性知覺經絡反應，也稱顱內高潮。”顧老師又開始科普了，“通常人們聽到或者看到一些愉悅的聲音和畫面，會引起後腦勺刺癢或震顫，這種滿足感可以幫助減壓和助眠，甚至可以減緩疼痛。你說得對，白噪音是一種。”
真奇怪啊，每次對着夏焰，顧長庚都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話痨。
“ASMR會讓人更快進入‘入定’的狀态，就好比冥想。5分鐘的高質量冥想抵得過一小時深度睡眠，”他在手機裏找到了一個評分很高的ASMR助眠博主，準備連她房間內的藍牙音箱，卻擡眼看她靠着牆，一動不動安靜地看着自己。
“你……聽懂了嗎？”他被這種安靜的對視引得心頭微顫，指節蹭了一下鼻尖。
“嗯，聽懂了。”她點點頭，笑了笑。
他将視線挪開，落在她床上的枕頭，不由得皺了皺眉：“你的枕頭怎麽這麽高？”
“唔？高嗎？”
“別睡太高的枕頭，你今晚試試不用枕頭，或者拿一條毛巾疊起來。”
她聽話地照做，枕頭放到一邊，疊好了毛巾。
音箱裏低低地傳來沙沙聲，像是有人在一個大冬天裏鏟雪。
一鏟，一鏟，緩慢、認真、又重複。
沙沙，嘩嘩嘩，沙沙，嘩嘩嘩……這聲音仿佛順着脊椎一路爬上後頸，再漫進耳朵裏，頭皮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他看着她睡上床，蓋了一張空調被。
“你睡吧，我走了，”他低頭看着她烏黑分明的眼睛裏，有了一絲淺淺的倦意，沉聲道：“晚安。”
轉頭走的時候，她輕聲喚了他一句。
“顧長庚。”
“嗯？”他又轉過來。
“晚安。”
關上她的房門，顧長庚走出客廳，拿起外賣垃圾準備出門。看到餐桌上夏焰的手機，才想起自己手機連着藍牙音箱擱床頭了，怕是今晚只能放她這了。
方才真沒想起，用她自己的手機來連。
算了，就放她這吧。
他正準備走，突然夏焰的手機微微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是一個系統信息。
“9:30pm：Mr.Polaris已上線”
是Horae的預約提醒。
顧長庚微微皺眉：原來，她今晚約了人。
他看着那扇關閉的房門，又看了看手機暗下去的屏幕，想了兩秒，提起兩個外賣袋子離開。
晚安，夏焰。
顧長庚回到家，洗了個澡，卻睡意全無。
于是便坐在書桌前，打開了一個文檔，認認真真地打下了幾個字。
To-do-list。
就在這時，電腦屏幕右下角彈出來一個淺灰色的對話框。
他看到了一個名字，蹙了蹙眉，點開。
「10:30pm
Mr.Polaris：上線，我們聊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