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0章 離開瘋人院(二更)

(二更)

孟經藝出院之後,季厭的心思也跟着他飄了出去,想離開瘋人院的念頭達到了又一個巅峰。

晚上洗過澡,季厭沒立刻上床躺下,打開唱片機聽着音樂,坐在桌邊發呆,腦子裏虛虛實實想些有的沒的。

他幻想自己跟香妃一樣,變成了一只蝴蝶飛走了。

哪怕不是蝴蝶,變蚊子變甲殼蟲變螞蚱變螞蟻都行,只要自己能從窗外的鋼絲密網裏飛出去或者爬出去。

只要能離開這裏,怎麽都好。

從幻想中抽離,季厭看向坐在他對面的周離榛,自從他知道了勒索路萱的人是周鴻安之後,季厭就越來越等不了了,能幫他的只有周離榛,也只有周離榛。

周離榛握着手機正在跟人發信息,手指不停敲着屏幕,鼻梁上的眼鏡在臉上投下一片暗影。

白大褂從桌子底下被揪住的時候,周離榛敲屏幕的手一頓,他不知道季厭是什麽時候蹲下去的。

“周醫生,”季厭蹲在他腿邊,仰着溫順又誘人的臉,眼睛裏水蒙蒙的,“你還在忙嗎?”

周離榛捏緊手機,最後直接甩在桌子上,掌心貼着季厭臉頰,用力蹭了蹭:“怎麽了?”

“我就是有點兒羨慕小孟跟尹醫生,”季厭脖子一轉,張嘴在周離榛虎口上叼了叼,“羨慕他們自由了。”

“你也快能離開了,”周離榛知道他在着急什麽,“再等等。”

周離榛說快要離開了,但季厭等不了,咬上周離榛手指:“周醫生,我們現在算是什麽關系?”

周離榛發麻的手指一點點膨脹,深吸口氣:“你說我們是什麽關系,就是什麽關系。”

“我們什麽都做了,算正經的戀愛關系嗎?”季厭引導着話題。

“你覺得算嗎?”周離榛摘了眼鏡,那雙眼睛又深又沉,也有迷亂。

“算,”季厭沒有猶豫,“當然算。”

關系确定了,季厭才能更有理由提自己的要求。

周離榛說了不抽煙,但兜裏還是揣着煙盒跟打火機,叼了一根煙點了火,第一口下去就抽了小半截,冒紅火星子的煙紙被一點點吸盡,灰色煙灰聚了一大截,顫顫巍巍挺了兩秒鐘,最後都落在了白大褂上。

季厭蹲在桌子底下,自始至終都擡着眼,眼眶越來越紅,眼淚順着眼角往下淌,觀察着周離榛的反應。

除了那回,季厭很少這樣,還是生澀,不得要領,用着最直接的蠻勁兒。

一根煙抽完又點了一根,周離榛夾煙的手貼着季厭頭發,想抓,但還是忍住了,只是用煙蒂在他眼尾上擦了擦,像在蹂躏一個脆弱的布娃娃。

“再吞一吞……”雲裏霧裏,周離榛眯着眼吐出最後一口白煙,頭皮一陣陣發麻。

缭繞的煙霧在季厭滿紅的臉頰上晃晃蕩蕩,此刻的季厭豔的紮人眼,鼻梁上沁出了汗,周離榛夾煙的手指從他眉心一直滑到鼻尖,收回手指之後舔了舔。

鹹的,還帶着煙的辛澀味。

心跳砸下去,煙霧還在往上升,那股不真實的感覺又來了。

但眼底的季厭是有溫度的,能摸到,也能碰到,不再隔着屏幕。

那張平時什麽都不做安安靜靜的唇是有肉感的,現在像突然綻到最大的花兒一樣,被撐薄了。

最後煙柱都燒完了,周離榛手指還夾着被他快咬爛的煙蒂。

季厭抓着周離榛白大褂,偏頭咳嗽了好半天,用手背擦了擦沾了白的嘴角,喉結不停在動,所有的都咽了下去。

喉嚨漲疼,舌頭也是麻的,季厭張嘴試圖說話,一開始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好不容易出聲了,也啞得撓人,一句一句急切地往周離榛耳朵裏鑽。

“周醫生,我愛你。”

“我等不了了,帶我離開瘋人院吧。”

“只要帶我離開這裏,你想做什麽都行。”

周離榛把季厭抱起來,手指貼着他的喉結,揉了半天才說:“好,我帶你離開,就這幾天了,好嗎?”

自打辦公室被撬,監控視頻丢了之後,周鴻安每次看見周離榛都沒什麽好臉色,更氣的是,華京醫院的人竟然明目張膽到直接來安康醫院挖人。

華京醫院的人還跟周離榛在食堂吃了頓飯,這事兒被周鴻安知道了,當天晚上就把周離榛叫去了自己院子,做了一桌子菜,又把他留下了。

周鴻安說來說去,無非圍繞着兩件事,一是季厭,另外一個就是華京醫院。

關于季厭,周離榛沒什麽好跟周鴻安說的,至于跳槽,也直截了當說了自己不會跳槽。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跳槽,”周鴻安一副什麽都知道了的表情,“不管是多大的醫院,多好的待遇,你都不會跳槽,因為安康醫院裏有季厭。”

周離榛索性承認了:“是,因為這裏有季厭。”

周鴻安往前坐了坐:“離榛,你跟二叔說個實話,你當初來安康醫院,是不是也是因為那個季厭?”

周離榛沒說話,周鴻安又問:“那個監控你看過了吧,有沒有什麽想法?”

“什麽監控?”周離榛假裝聽不懂,只是夾菜吃。

周鴻安舉着酒杯悶了口酒,笑得意味不明:“除了你倆做的好事兒之外,我勸你再好好看看監控裏的季厭吧。”

沒能在季厭吃藥時間按時回去,這次周離榛也不着急,今晚值班的護士是唐眉,他來之前已經跟唐眉說好了,晚上如果回不去,季厭的藥就先放在護士站,等他回去之後再拿給季厭吃,唐眉也答應了。

周離榛吃過飯就要走,周鴻安沒再留他,還特意送他出了門,推了他一把,讓他趕緊回去看看。

周鴻安喝多了,站在門口一直往A區病房方向看,像是在期待一出好戲。

周離榛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加快腳步離開,後來直接往回跑。

從周鴻安院子跑回A區用了五分多鐘,兩部電梯都停在8樓,周離榛直接從樓梯往上跑,心裏越來越慌亂。

這個點各個病房的人都應該睡了,走廊盡頭聚了好幾個人,都是穿着制服的醫生跟護士,有人喊去叫周醫生,有人喊去拿鎮定劑。

周離榛眼皮重重一跳,路過護士站,往裏看了眼,沒有人,唐眉也不在。

310病房裏一片混亂,季厭站在窗邊,瘋了似的在砸那個他很喜歡的唱片機。

病房裏的凳子椅子都倒了,反應快的護士正在把凳子椅子各種危險品往病房外拖,那些書也被季厭砸了一地,那本《演員的自我修養》被他撕碎,滿地滿床的紙屑,衣櫃門大開着,裏面的衣服扔得到處都是,還有一件白襯衫挂在窗縫裏,被風吹得亂晃。

“周醫生,你可算來了,10床的症狀好像又加重了,晚上吃過藥之後一直在鬧。”說話的是晚上的值班醫生趙偉,看起來有些頭疼。

周離榛也顧不上去問唐眉,他剛剛路過護士站的時候,分明看見了臺面上放着一個紙包的藥粒,說明藥不是唐眉給季厭吃的。

季厭頭發都是濕的,一捋捋貼着臉,雙眼通紅裏面都是紅血絲,已經不認人了,嘴唇一直在動,念念有詞,但周離榛聽不清他在說什麽。

“季厭,別怕,我回來了。”周離榛慢慢往季厭身邊走。

季厭完全沒有反應,又在被砸的稀碎的唱片機上踩了幾腳。

值班的醫生趙偉離季厭更近,張開手臂想去摁季厭,但季厭力量驚人,一下子就把他推開,趙偉踉跄了幾步,扭頭喊周離榛幫忙。

“我們要摁住他,給他打一針鎮定劑,他現在是躁狂發作。”趙偉說。

“周醫生回來了,”唐眉還在試圖跟季厭好好說話,“季厭,你看看,是周醫生回來了。”

周離榛看出季厭不正常,他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他猜他晚上吃了不該吃的藥。

看着季厭現在的樣子,周離榛只有後悔,為什麽一定要通過正規方式,一定要想着正大光明地把季厭帶走,為什麽一定要跟周鴻安正面對着幹,為什麽當初不直接把季厭帶走。

心髒一陣陣發抽地疼,周離榛恨不得直接把安康醫院炸了才好。

這個鬼地方,這個鬼地方。

但現在不是憤怒的時候,周離榛讓自己冷靜下來,伸手想去拉季厭,但季厭的力氣出奇地大,身上的瘋勁兒讓他的反應也很快,一下子就掙開了周離榛圈過來的手臂。

周離榛其實沒用多大力氣,他怕傷到季厭,已經拽到季厭衣角了,最後季厭還是從他手心裏滑走了。

“我是周離榛,季厭,我們冷靜一下,你看看我。”周離榛試圖跟他說話,想喚醒季厭。

“我不是瘋子,你們憑什麽關着我,我不是瘋子,”季厭尖着聲音吼,“你們都想害我,你們一個個都想害我,我要離開,我要離開這裏。”

“我帶你離開,”周離榛趕緊說,“我現在帶你離開這裏。”

季厭什麽都聽不進去,抱着耳朵開始尖叫,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

“唐眉,去拿鎮定劑。”周離榛扭頭催。

“陳璐已經去拿了,”唐眉都快哭了,“她應該馬上就要來了。”

季厭亂跑亂砸,趙偉圍着他抓,周離榛則是擔心季厭會受傷,動作小心再小心。

季厭為了躲開趙偉抓他的手臂,後腰不小心撞到了床腳,疼得他一下子脫了力,趙偉不管季厭會不會受傷,瞅準機會,直接撲上去把季厭摁在了地上。

周離榛一把掀開趙偉,拖着季厭後頸跟腿把他抱了起來。

護士陳璐拿來了鎮定劑,但季厭躺在床上一直在掙紮,根本無法下針。

周離榛知道,現在語言沒有任何作用,他讓其他幾個人摁住季厭的身體。

季厭哪怕再有力氣也沒用,一個人抵不上一群人,有人摁着他兩條腿,有人摁着他胳膊,有人壓着他胸口。

他快喘不上來氣了,只能張着嘴大口大口呼吸,往肺裏灌氣,摁着他胸口的手好像被人拍掉了,沒有那麽疼了,呼吸稍微順暢了一點。

眼睛被眼淚糊住,淌出一層又很快聚了一層,他想,怎麽他身體裏這麽多眼淚,怎麽就流不幹呢?

他想看看周圍摁着他的到底是什麽人,他想看看那些魔鬼長什麽樣。

隔着模糊的眼淚,季厭有了些意識,但他只認出了周離榛,是周醫生來了。

“唐眉,打鎮定劑。”周離榛說。

皮膠管勒住手臂,冰涼的消毒棉球在手臂上擦了擦,季厭想動胳膊,但被人死死壓着,他動不了。

給誰打鎮定劑?

季厭反應很遲鈍,是給他嗎?

周離榛也跟那些人一樣,要給他打鎮定劑。

可他不是瘋子。

鎮定劑很快見了效,季厭慢慢不再掙紮,雙眼微微眯着,脖子小幅度左右晃着,瞳孔渙散沒了焦距。

周離榛一直握着季厭手,擦着他臉上的眼淚,等到季厭閉上眼睡了,他一一掃過身後穿着制服的臉:“晚上是誰給季厭吃的藥?”

周離榛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新來的護士陳璐被他吓得一哆嗦:“是,是我,我。”

“誰給你的藥,誰讓你給他吃藥的?”

“是,是是是院長給我的,院長中午直接把藥拿給我的,”陳璐往後退了兩步,“說是重新給季厭調整了用藥,讓我晚上的時候單獨拿給他吃。”

“吃了什麽藥,吃了多少?”周離榛聲音裏夾着刀子。

陳璐支支吾吾說了幾種藥名跟藥量,都是精神類藥物,周鴻安把劑量正好卡在最大的用藥量上,但又不至于發生死亡或者休克之類的醫療事故,不管誰來了,他都有合理的理由,對于那些長期服用精神類藥物或者症狀嚴重的精神病人來說,這麽用藥沒有太大問題。

但周離榛知道,季厭不行。

唐眉壓根兒不知道陳璐給季厭拿藥的事,她晚上給其他病房發完了藥,因為周離榛沒回來,她幹脆沒去310病房,把季厭晚上要吃的藥裝在紙包裏,就放在護士站,也沒留意到陳璐去了310病房,還給季厭吃了藥。

陳璐縮着脖子,周離榛摘掉眼鏡捏了捏眉心,他知道陳璐只是護士,她只是聽院長的話而已。

“你們都出去吧。”周離榛擺了擺手。

趙偉也不想處理突發的麻煩事兒,既然季厭的主治醫生在這裏,他說了兩句就走了。

唐眉沒走,站在病床邊:“周醫生,抱歉,晚上我……”

周離榛握着剛洗的毛巾,正在仔細給季厭擦臉:“我知道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給季厭擦完臉,周離榛又讓唐眉給季厭抽了血去做化驗,其實他心裏有數,化驗結果還沒出來,他就開好了給季厭注射的藥,還有後面需要吃的藥,大概是兩周的用量,開好藥單他又讓唐眉去拿藥。

化驗結果跟藥唐眉同時拿回來了,周離榛先看了眼化驗單,折了折放進裝藥的袋子裏,又把藥袋紮好,裝進旁邊的行李箱裏。

唐眉問他:“現在不給季厭注射嗎?”

“現在不注射。”

周離榛已經收拾好了季厭的東西,所有證件,珍珠項鏈,還有那些大膽的衣服,行李箱立在病房裏,像是尹州那天來的時候一樣。

他讓唐眉在病房裏看一下季厭,自己先把行李箱拎下樓放進車裏,不敢耽誤時間,快速折回病房。

周離榛給季厭穿上襪子,換了條厚一點的長褲,扶起昏睡過去的季厭,給他身上加了件外套,又扯了件大衣蓋在他身上,捂着季厭的頭跟脖子。

入秋了,晚上的風有些涼,季厭剛剛出了不少汗,如果出去碰了風,很容易生病感冒。

周離榛做這些的時候,唐眉就在旁邊看着,也不問他到底要做什麽,其實她已經猜到了什麽。

把季厭嚴嚴實實包好,周離榛抱起他,看向唐眉:“明天如果有人問你,你就說,以為我帶季厭去了9樓,他們不會為難你。”

唐眉愣了愣,反應過來後先去給周離榛開了門,站在門口說:“恐怕他們想為難我也沒有那個機會了,今晚是我值的最後一個班,明天上午的飛機,我去歐洲度假。”

“謝謝,假期愉快。”周離榛對着唐眉點點頭,抱着季厭大步離開了病房。

去他媽的一切,他現在只想帶季厭離開。

【作者有話說】

今天長長啦,離開瘋人院後,就是文案的後半段啦~

寶子們求個作者專欄收藏呀,鞠躬感謝……

vb:久陸久陸,來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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