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9章欠我的承諾,我來跟你讨

季厭燒香拜佛,沒有從佛祖那裏得到任何指引,神明也沒有給他任何心理上的安慰。

醉酒那晚,手機上後半夜多了一條三個多小時的通話記錄,電話是對面打過來的,季厭早上迷迷瞪瞪撥過去,對方接得很快,聲音沙啞像是沒睡覺,只是沒“喂”完,就被季厭掐斷了尾調,挂了電話。

不是朋友,不是季林風,不是詐騙,不是推銷。

季厭确定,是周離榛的聲音。

季厭自欺欺人,不敢再去翻通話記錄,只當那條通話記錄是在他喝斷片兒之後的神經錯亂,但是懦夫的逃避心理,并不能阻止各種亂糟糟的猜測。

周離榛給他打電話了,半夜12點打的,通話記錄有三個多小時。

是不是周離榛打錯了,但怎麽會錯得那麽巧,巧到他這裏來,所以一定不是打錯了。

周離榛是怎麽知道他手機號碼的,給他打電話做什麽?他們說了什麽?

一頓酒讓季厭醉了很久,這些問題也繞着他纏了很久。

季厭還沒徹底想明白,就跟着寧子瑜他們一起去了京市。

樂團年前的最後一場演出,周六周日在京市連續兩天。

京市在北方,正是四九寒冬,下午陰沉沉的天兒冷得要命。

車開到大劇院門口,季厭一推車門,兜頭一股冷風順着鼻子往他肺裏紮,北風針尖兒似的刮得他鼻梁骨生疼。

季厭怕冷,身上裹着長到小腿的羽絨服,圍巾一半圍着脖子一半包着臉,下車後還往上扯了扯蓋住鼻根。

後排車門打開,季厭接過燕子手裏的化妝工具箱:“我幫你拎着。”

“太冷了太冷了。”

燕子還穿着高跟鞋,跺着腳下了車,裹着衣領挎着季厭胳膊,兩個人往大門方向跑。

“讓你多穿點兒你不聽。”

“我尋思反正不在室外待,沒想到這幾步路都這麽冷,風太大了。”

寧子瑜跟晁南還有七哥在後面的車,他們還沒到,兩個人從員工通道過了安檢,在一樓大廳裏等他們。

他們幾個人沒有跟着樂團大部隊一起,因為偷偷帶着季厭,訂的也是提前半天的機票。

後面的三個人十分鐘後也到了大廳,寧子瑜給季厭拿了個臨時工作牌。

“你拿着這個,一會兒挂着這個工作牌去哪兒都方便,票你帶了吧?”

季厭把工作牌挂在脖子上,塞進羽絨服裏面:“票帶了,在我兜裏呢。”

“6樓618房間是貴賓休息室,沒人會進去,你先在那邊休息,晚上結束後也在618等我們就行。”晁南說。

“行,我知道了,”季厭說,“你們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燕子接過化妝工具包,先去化妝間準備去了,寧子瑜跟晁南兩個人都背着自己的大提琴,也先走了。

還有四個小時才開始演出,七哥帶着季厭去了休息室,工作人員進來給他們倒了茶。

季厭搓搓慢慢發熱的手,端了一杯茶給七哥,一擡頭發現七哥盯着他看。

“怎麽了七哥,”季厭坐回沙發上,“怎麽這麽盯着我看。”

“你跟之前不一樣了。”七哥笑了下。

“怎麽不一樣了?”季厭其實知道七哥說的是什麽,但還是找了個輕松的借口,“就是比之前瘦了,再過個一年半載的就吃回來了。”

“不是胖瘦,是你心裏有事兒,裝着人了。”

季厭以為自己僞裝得很好,至少他在朋友面前沒有表現得太明顯,寧子瑜跟晁南也沒說過這個話題,所以他就以為別人都不知道。

被七哥這麽直接點出來,季厭一下就沉默了。

“那天你喝多了,說了不少醉話。”

“我……那天是喝醉了。”季厭捧着杯子,低着頭吹了口熱氣,水還燙,抿着唇喝了一小口。

七哥手機響了,有人找他,七哥說一會兒就過去。

“七哥你去忙吧。”季厭催他。

“等音樂會結束,回去之後我們聊聊?”

“七哥,你別這麽嚴肅,”季厭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一點,“你想跟我說什麽,現在就說呗。”

七哥喝了口茶:“看你緊張的,當哥的跟弟弟說兩句話還不行了?”

聽他這話,季厭徹底松了口氣,他知道七哥的想法,團裏也不是沒人借着開玩笑的機會撮合他們,但感情的事不是撮合就能撮合成的,這麽多年,他一直當七哥是哥,七哥也從來沒點破過那層窗戶紙,他也就當不知道,他不想在團裏把關系弄僵,也不想連朋友都沒得做。

“你休息會兒,”七哥握着手機站起來,“我先去忙了,結束之後過來找你。”

季厭歪在沙發上眯了會兒,演出時間是晚上7點半,他定了入場鬧鐘,他身上有工作牌,直接從工作通道進了觀衆席。

他來看演出的事,團裏就他們四個人知道,沒人知道季厭來了。

他的座位不是最前面幾排所以也沒那麽顯眼,但為了不讓人認出來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季厭還是戴了口罩跟帽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臺上都是季厭熟悉的人,寧子瑜跟晁南坐在一起,七哥背對着觀衆席,拿着指揮棒,轉身找到季厭的位置,沖他示意了一下。

季厭還是第一次當他們樂團的觀衆,這個視角跟回憶裏舞臺中央的位置完全颠倒。

音樂會準時開始,旋律是刻在季厭身體裏的,搭在腿上的手指跟着節奏一起在動,慢慢閉上眼,試圖找回以前上臺的感覺。

一曲結束,季厭慢慢睜開眼,眼睛無意間往觀衆席上瞟了眼。

自己左前方觀衆席第一排正中間坐着一個男人,身形跟背影跟周離榛有幾分像。

觀衆席光線很暗,男人身邊有女伴,側頭跟女伴交流的時候,季厭從一個側臉暗影就确定了,那人不是周離榛。

真是魔怔了。

季厭隔着口罩搓了搓臉,注意力重新聚回舞臺上。

光影把舞臺跟觀衆席割開,一明一暗,季厭想到了自己在安康醫院裏畫的那幅畫,他站在舞臺上,觀衆席只有周離榛一個人,他在臺上占了畫面一半,周離榛在臺下占了畫面另一半。

季厭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把他從畫裏震了出來,他眨眨眼,掏出手機看了看。

屏幕上的來電號碼沒有備注,是那個他刻意忽略的通話記錄的號碼,手機在手心裏震,號碼也在手心裏震,酥麻感順着掌心四散流淌。

季厭沒接,一直等到震動停止,屏幕變黑。

他也沒把手機揣回兜裏,就那麽攥在自己手裏。

音樂會9點半結束,季厭手裏的手機沒再震動過,樂團謝幕離場,他忘了身上有工作牌,随着人群排隊離場。

一直走到大門口,手心裏的手機又開始震了,季厭心髒一踉跄,猛地把手機一擡。

是子瑜的電話,季厭接了。

“你在哪兒呢?休息室沒看見你。”

“我出來透透氣,在外面呢。”

寧子瑜偏頭跟人說季厭在外面,又問了季厭的具體位置。

七哥先出來的,手裏還捧着一大束鮮花,走到季厭身邊就要把花遞給他。

季厭沒接,七哥直接把花塞進他懷裏:“想什麽呢,是你粉絲送的,你不在,工作人員就拿到後臺去了。”

季厭一聽,這才捧緊了花。

七哥說樂團的人一會兒要去聚餐,問季厭要不要趁這個機會直接回來,季厭想了想,還是說過段時間等狀态好一點之後再回。

季厭想自己打車回酒店,但七哥堅持送他回去。

季厭還沒吃晚飯,七哥先帶季厭去買了吃的,然後才送他回去。

買東西的地方離酒店只有兩百多米遠,兩個人是走回去,季厭手裏捧着一大束花,七哥拎着幾個打包袋。

昨天夜裏京市剛下了一場暴雪,路邊積了厚厚一層清理出來的積雪,北風一吹,雪沫就直往臉上撲。

雪沫迷眼了,季厭站在路邊,用手背蹭了蹭,脖子上的圍巾也被風吹到肩膀後面去了。

七哥站在風口的方向,幫季厭把圍巾理了理,給他圍好裹緊。

“眼睛怎麽了?”

“好像進沙子了。”

“我幫你看看。”

季厭眨眨眼,感覺了一下,不疼了:“好了,沒事兒,估計是雪。”

送季厭回了自己房間,七哥把東西放下,說了一句有事給他們打電話就走了。

季厭剛把羽絨服脫掉,門鈴就響了,他以為是七哥又回來了,沒看貓眼就開了門。

“七哥,怎……”

季厭話沒說完就卡住了,哪怕他只看見了一片黑色衣角,也知道外面的人不是七哥。

門縫開到一半,大衣袖口裏落出來的男人手腕跟雕塑一樣,青筋輕凸,又長骨節又分明的手指攥着行李箱拉杆,熟悉的味道裹着冷氣從門縫裏撞進來,沖擊力是夢裏的十倍百倍。

季厭垂在褲邊的那只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很疼,不是夢,也不是喝醉了。

外面的人是周離榛,門縫不再打開,周離榛自己把着門邊推開了一點:“你在等七哥?”

周離榛聲音比那聲“喂”還啞,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感冒了,聲音裏的冷意不少于外面的北風。

季厭被凍在原地,肩膀靠着牆,被頭頂落下來的陰影全方位包圍着,四面八方都沒有退路,他甚至說不了話。

“不讓我進去嗎?”

周離榛嘴上雖然在問,但腿已經邁進來了,身體一側,拖着行李箱從門縫裏擠了進來。

兩個人一進一退,周離榛進一步,季厭就往後退一步。

周離榛的視線從季厭頭看到季厭腳,皺着眉問:“長了幾斤?”

季厭深吸口氣,嘴唇動了動,終于發出了一點聲音:“三斤。”

“還是太瘦了,黑眼圈這麽重,睡不好?”周離榛又問。

季厭沒說話了,周離榛打量完季厭,又掃了一圈酒店房間,單人間很整潔,行李箱立在窗邊,桌子上放着打包的飯菜,旁邊是一大束鮮花。

等周離榛把季厭跟房間都看完了,在兩個砰砰的心跳聲裏,季厭才又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周醫生,你怎麽來了?”

周離榛的視線重新回到季厭身上,季厭身上穿着一件米色圓領毛衣,毛衣裏面還有一件白襯衫,襯衫衣領翻出來蓋着毛衣領,周離榛手一擡,把襯衫領子勾了起來。

周離榛的手指連帶着襯衫領子在季厭脖子上擦了幾下,季厭癢得縮了縮肩膀。

季厭雖然穿着衣服,但他覺得自己此刻從裏到外都被周離榛看光了,他出門前換了好幾套衣服,最後還是決定把襯衫穿在毛衣裏面。

看周離榛現在的反應,很明顯他已經認出來了。

他要怎麽解釋,現在還偷偷穿着周離榛的衣服。

“穿着我的襯衫,收別人的花?”

周離榛聲音低,季厭離他又近,甚至聽到了周離榛胸腔的震動。

他立馬否認:“我沒有……”

周離榛捏着襯衫領子的手指往上一挑,松了衣領,直接捏住了季厭下巴,捏得他不得不揚起脖子。

周離榛強迫季厭看着自己,不給他再躲的機會。

季厭已經離開了精神病院,抛開那層把他當成救命稻草的關系,周離榛一直在等,他以為只要給了季厭時間,給他足夠的自由,就能等到他主動想通,所以他不想逼季厭。

只是這個時間需要多久?

一天,兩天,一周,兩周,一個月,兩個月……

季厭現在連個電話都不敢接,周離榛等不下去,去他媽的自由跟時間。

他不想給季厭時間了。

周離榛加重了捏着季厭下巴的手勁兒,是不容人後退的力量:“你說我來找你幹什麽?小騙子,你欠我的承諾,我過來跟你讨,一樣都別想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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