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8章 你确實需要贖罪
季厭一覺睡到天黑,雙腳從崖邊踩了個空,身體一哆嗦,整個人直接從有周離榛的夢裏摔回現實。
房間拉着窗簾,眼前漆黑,季厭想起來自己上一秒還在陽陽書房裏看書等他睡醒,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躺到客房床上來的,現在他也管不了那麽多了,趕緊爬起來去了隔壁。
陽陽早就醒了,撅着小屁股趴在地毯上正在拆飛機模型,聽到開門聲,小屁股往裏挪了挪,扭頭看向門口。
“季老師,你醒了。”
季厭還有點兒懵,使勁兒眨眨眼,走到陽陽身邊:“抱歉啊陽陽,季老師睡着了,你什麽時候醒的?”
“我被尿憋醒的,3點多就醒了,”陽陽一骨碌爬起來,“季老師,剛剛你做夢了,一直在說夢話,喊周醫生。”
季厭一下又跌回夢裏,飄在天上的雲裏,暈暈乎乎說:“是做了個夢。”
“周醫生是季老師什麽人?”陽陽問。
“他……”季厭不知道該怎麽定義這個關系。
他的主治醫生?可他沒有病。
他的朋友?也不對。
他在安康醫院裏的時候,跟周離榛說過這個話題,他們算什麽關系?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過了,他也說過,他們算正經的戀愛關系。
可這是建立在謊言跟利用基礎上的關系,季厭也被自己制造的假象迷了眼,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他幾乎每晚都會夢到周離榛,第二天醒的時候,還總想再重新睡一次再夢一會兒,但是想到周離榛曾經說過,控夢有危害他又不得不放棄。
有時候他走在馬路上,看到身形差不多的,也會把人誤當成是周離榛,追上去扒住路人胳膊,等那張臉轉過來,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過後季厭也認真想過,他不可能認錯周離榛,哪怕只有一個背影或者一個側臉。
不正是因為心裏知道那個路人不是周離榛,他才敢追上去抓人胳膊的嗎?
如果真是周離榛,他還敢上去抓他胳膊嗎?
季厭不敢,路上追人的勇氣,是他用來偷偷緩解身體深處欲望的幻象。
而安康醫院裏關于周離榛的真實記憶,成了幻象之上的遙遠妄想。
季厭最後選擇了一個折中又違心的答案,回答陽陽:“他是我的……朋友。”
“是女朋友嗎?”陽陽問。
“不是女朋友,他是男的。”
“那是男朋友嗎?”
季厭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在陽陽家吃了晚飯,幾乎是逃着離開的,陳岳斌要開車送他也被他拒絕了。
季厭走得太急,手機忘在陽陽書房裏,想掏兜用手機叫車才發現自己沒拿,又折回去拿了手機。
在陽陽家睡了一下午,季厭晚上睡不着,頭也沒上午那麽疼了,自己在琴房裏待了兩個小時,他沒拉琴,就一個人坐在那,手還捂着胸口,盯着窗外發呆。
第二天上午子瑜跟晁南來了,拎了一大堆火鍋食材跟酒,還買了個涮火鍋的鴛鴦電鍋。
這次他倆不是自己來的,七哥在他們身後,停好車也拎着大堆東西上了樓。
七哥昨天晚上才知道季厭已經出院了,一個人住在寧子瑜爸媽的老房子裏,這事兒還是寧子瑜在樂團休息室跟晁南聊天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被七哥正好聽見了。
七哥問他們是怎麽回事兒,寧子瑜還想蒙混過去,但被七哥堵着門問了個清清楚楚,他昨晚就想來看看季厭,但被晁南給攔住了,說大半夜的,季厭肯定已經睡了,明早再去也不遲。
七哥早上還在生他倆的氣,電話裏約着一起出門買東西的時候說話還沒什麽好氣兒。
七哥雖然叫七哥,但年紀也就比他們大幾歲而已,算是他們團裏性格最沉穩最好的一個了,對誰都很溫柔,還是頭一回生這麽大的氣。
寧子瑜跟七哥解釋了半天,這事兒他确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因為季林風那邊一直在找季厭,而且有幾個保镖經常去樂團裏找人,團長還報警驅逐過那幾個保镖,所以寧子瑜跟晁南兩個人才誰都沒說的。
見到季厭了,看着人好好的,七哥的火氣才收了一點。
“起碼也要跟我說一聲,我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季厭笑着給他倒了杯水:“好了七哥,你別生氣了,是我讓子瑜誰都不說的。”
七哥盯着季厭,季厭彎着眼睛笑着賠罪,很難有人還會對着笑臉的季厭再有怨氣或者發什麽脾氣。
他嘆了口氣:“怎麽不回團裏?”
私事上,季厭不想給其他人惹麻煩,還有就是他現在的狀态,也回不了團裏,季厭抿着唇沒說話。
晁南岔開話題,說不着急,先讓季厭好好休息,調整好後再回團裏,他又給季厭拿了張樂團的演出門票,是他們樂團過年前最後一場演出,在京市。
四個人吃着火鍋,喝着酒,幾杯下肚,那點事兒都不算什麽,說開後還跟之前一樣。
季厭酒量不行,喝了兩罐啤酒就高了,臉頰紅撲撲的,反應也慢了半拍。
寧子瑜說他喝醉了,季厭摸摸自己的臉,嘴硬說:“我沒喝醉。”
喝醉的人都說自己沒醉,季厭也一樣,又拿了一罐啤酒要拆。
寧子瑜拿走他手裏的酒瓶,不讓他再喝:“還不知道你,給你拿兩罐,因為你只有兩罐的量,別喝了。”
“小看我,還想喝一點。”季厭試圖讨價還價,現在酒勁兒還沒完全上頭,他還有些理智,推了推寧子瑜肩膀。
晁南買了不少果汁,想給季厭倒,季厭推開果汁不要。
七哥倒是沒攔着季厭喝酒,三個人都在這陪着呢,哪怕喝多了也沒事兒,最後都擰不過季厭,又給他拿了一罐。
季厭喝完酒之後不會安安靜靜睡覺,反而精力會變得異常旺盛,以前他們聚餐,季厭有次喝多了,扯着他們三個人在劇團裏拉了半宿琴,一群人還看了場日出。
火鍋從10點吃到大中午,季厭又喝了兩罐,結束後非要拉着他們三個去爬山,他還說想去廟裏燒香拜佛。
“你不是不信這個嗎?”寧子瑜已經開始穿外套了,他們都是了解季厭的,這時候說什麽都沒用,季厭得把身體裏的勁兒都耗完才會安靜,反正也沒事做,就陪着他去爬山拜佛好了,而且都喝了酒,出門透透氣也好。
“我以前是不信的,”季厭已經穿好了外套,站在門口等他們,“現在想信了,我聽說,那家廟特別靈,還有個許願樹,跟佛祖燒完香,再把自己寫的願望簽挂在祈願樹上,就會靈驗。”
七哥緊跟着季厭走出去,問他:“小季有什麽願望?”
季厭搓了搓發紅的眼睛:“有很多。”
“都有什麽?”
季厭想了想,很認真地搖搖頭:“不能說,說出口就不靈了。”
快過年了,爬山的人不少,去廟裏燒香祈福的人也比平時多。
季厭喝過酒一身的牛勁兒,他爬得也最快,把身後的三人甩在後面,扭頭看不見人了,停在半山腰上等他們。
太陽最高的時候,悠遠的鐘聲一聲聲入耳,季厭站在青石板階梯上,擡頭往上看,山頂寺廟紅牆金瓦,古樸神秘又給人希望,就落在大片陽光裏。
好像只要上去了,虔誠地燒柱香,拜拜佛,佛祖會滿足他所有的願望。
喝醉的季厭就是這麽想的。
四個人爬到廟前,剛走到大門,季厭就雙手合十拜了拜。
廟前五色方塊布經幡被風吹出呼呼的聲音,燒盡的香火煙霧繞着古樹。
季厭以前也只是聽本市的人說過,這家寺廟靈,自己從來沒來過,燒香的時候按照旁人的引導,一步步跟着指示做。
人在迷茫的時候,很容易就會想到拜佛求神,試圖從佛祖身上找到答案,或者求得什麽指引。
季厭捧着點着的竹簽香,虔誠地跪在蒲團上,對着頭頂莊嚴的金身佛祖拜了三拜。
他眼睛直直的,心無旁骛極其認真,下山前又在祈願樹上挂了自己寫的願望簽,落款寫着季厭。
寧子瑜跟晁南寫完了自己的,想去看看季厭寫了什麽,季厭捂着自己寫的,不給他們看。
山爬了,佛也拜了。
晚上回去,季厭徹底放縱自己,幾個人又繼續吃飯喝酒,最後季厭沒吃藥,累到極致直接睡了。
其他三個人也都喝了不少,都沒走,反正房間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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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離榛那天下午是突然從陽陽家離開的,樂谷冬在雪山拍照,不小心踩空摔下了山,他接到電話的時候,樂谷冬正在搶救室裏。
周離榛立馬買了機票,第二天晚上到的時候,樂谷冬剛剛醒,人還很虛弱。
醫生說沒有生命危險,小腿骨折外加腦震蕩,還得住院觀察。
“榛榛來了。”樂谷冬鼻子上還插着氧氣管,說話聲音很虛弱。
“媽,你感覺怎麽樣?”
“我沒事兒,”樂谷冬拍拍周離榛的手,“不用擔心。”
“以後別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拍照了,”周離榛想起來還後怕,“等你出院之後,休息一段時間,然後跟我回國。”
“行,”樂谷冬笑笑,“聽你的,正好回去過年,得給你爸上墳,而且我也想看看季厭了。”
樂谷冬很虛弱,沒一會兒就又睡了。
陳岳斌也給周離榛打了個電話,問了問樂谷冬的情況,知道她沒事之後才放心。
陽陽在他爸說完之後,把手機拿過去,也要跟周離榛說話,說着說着就說到了季老師身上。
挂了陽陽的電話,周離榛給樂谷冬蓋了蓋被子,坐在床邊陪了會兒,不放心季厭,又到走廊上撥通了那個新存不久的號碼。
電話快挂斷了那頭才接,季厭聲音迷迷糊糊的,聲調裏還拖着小舌頭的尾音。
“你,好……”
“你好。”
“是周醫生?”季厭哪怕醉着,也能聽出是周離榛的聲音,又說,“我好像又做夢了。”
“不是夢,”周離榛聽出季厭應該是喝多了,“喝酒了?”
“喝了一點。”
“喝多了?”
季厭用力呼出一口帶着酒氣的呼吸,繼續狡辯:“我沒有喝醉。”
周離榛順着他的話:“好,你沒有喝醉。”
季厭喉嚨發幹,含含糊糊跟他說白天的事:“周醫生,我今天去廟裏燒香拜佛,我去跟佛祖許願了,我也跟佛祖贖罪了。”
周離榛被他貓爪一樣的聲音撓得不輕,問他:“為什麽贖罪?”
季厭胃裏難受,翻了個身,手機從手裏滑到枕頭上,又趕緊撈起來重新貼在耳朵上,怕手機還掉,手指用力壓着:“我犯了錯,所以要贖罪。”
“你犯了什麽錯?”周離榛問。
手機貼得太緊太近,季厭覺得,周離榛說話的聲音不像隔着聽筒,倒像是周離榛的唇就貼着他的耳朵,周離榛之前就很喜歡貼着他耳朵說話,就差直接鑽進他身體裏說了。
還有,他們倆在做的時候,周離榛也喜歡貼他耳朵,最後的喘/息聲像浪潮一樣直接往他耳朵裏灌,會讓他忘掉自己在什麽地方,忘了自己是誰,忘了他們是怎麽開始的,只專注在眼下快樂的事上。
“季厭?”一直沒聽到季厭說話,周離榛叫了他一聲。
聽筒裏的聲音帶着震動感,季厭想到了在山裏聽到的寺廟鐘聲,好像是從很久遠的以前傳過來的。
“你說說,你犯了什麽錯?”
季厭開始細數自己的罪過:“害你丢了工作,很抱歉,騙了你的感情,很抱歉,利用你離開瘋人院,很抱歉……”
季厭停了,周離榛手指在手機上敲了敲,咚咚咚三聲敲過來:“你的罪過遠遠不止這些。”
沒等季厭繼續反思,周離榛又問他:“那你許了什麽願望?”
“我希望周醫生,前程似錦,平平安安,萬事順意,還有,感情上……”
感情上希望他什麽?季厭不說了,呼吸也越來越重。
“還有感情上什麽?”周離榛問。
“還有……”
“還希望我感情順利,是嗎?”周離榛補充了季厭沒說完的話。
“對,”季厭唇角動了動,“希望周醫生感情順利,希望你……”
希望你以後能遇到真心相愛的、不會騙你的人,因為周醫生值得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去愛他。
季厭心裏是這麽想的,下午拜佛的時候也是這麽跟佛祖祈願的,可是季厭此刻怎麽都說不出口,他一想到周離榛以後要跟其他人在一起,整個人就難受得要碎了。
他甚至想去寺廟裏把自己寫的祈願簽拿回來,他不要周離榛找其他人,他想重新燒香,重新寫祈願簽,重新跟佛祖許願。
很長時間沒聽到對面的聲音,季厭握着手機的手慢慢松了,意識也開始跑遠,跑到了白天的寺廟裏,手機快滑下去之前,周離榛的聲音又從聽筒裏傳過來。
五色經幡還在風裏飄揚,背景音是悠遠的鐘聲,季厭鼻子裏還有竹簽香正在燃燒的味道,頭頂莊嚴的金身佛祖變成了周離榛的模樣。
“季厭,你确實需要贖罪,但不是跟佛祖贖罪,佛祖不能替任何人原諒別人的錯誤。”
“還有,佛祖每天都很忙,他要處理的願望實在太多,你今天許的願可能排到犄角旮旯裏去了。”
“季厭,你想要什麽,就自己去争取。”
【作者有話說】
來了寶子們~
這裏說一下,文案裏說的是半年,但是寫的時候發現中間還有個很重要的春節,按照周醫生的個性,過年不可能讓我們小季一個人過,所以文案裏的半年就得改一下,年前他就會找上門(文案提交了修改,審核老師周一才會進行審核,請忽略一下原文案)
然後,下一章倆人就面對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