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挽回你

劉昭從小就明白自己是被劉家放棄的存在,父母缺席的一生使他不相信人與人之間存在無條件的愛。

沒有感受過親情的小孩是孤獨的,即使身體習慣了,靈魂還是會因寂寞而發冷。

好像身邊有人就會好一點,那種被圍繞的感覺。

被擁擠的人群包圍,缺愛的孩子也能感受到愛的喧嚣。

後來,他學會了利用出色外表吸引異性,一個、兩個……不夠,都不夠。

身邊都是他人豔羨的目光,耳旁充斥着異性溫軟的關懷,可走出人群,他還是覺得空虛。

再後來,接觸到rap音樂,自由、灑脫、随性的創作及表演形式吸引了他。

他開始沉迷,幻想有一天自己能像歌詞裏描繪的那樣什麽都不在乎。

只要不在乎,就不會執着于得到認可。

幾經打磨,第一首歌曲自發布後引來了不少圈內人,圍着他的人比以前加起來還要多。

各種誇贊、溢美之詞充斥着評論區。

從那以後,只要他發歌就會聚起來一群人。

那些人都是為他而來,那些話都是為了誇他。

不被父母認可的自卑膨脹成自負,怕被傷害的懦弱扭曲成冷漠。

他變了。

當霍致遠借着結交好友的名義接近他時,他看出對方別有用心。

可他沒有拒絕。

霍致遠張開獠牙,吐着猩紅的蛇信子,扔下一枚誘餌:“我妹妹很欣賞你,你有沒有興趣見一面?”

得知霍知行身家如此雄厚,他腦中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得到她,我就有資本和劉家對峙。

一定要問清楚,為什麽,抛棄我。

霍知行是有能力的,從藉藉無名到能在娛樂圈有幾分存在感,都少不了她在背後推波助瀾。

可是這樣的進程太慢,rap終究是小衆圈子,要進入大衆視野擡高自身價值,還得往上爬。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更換賽道,大熱的選秀、受衆更廣的電視劇,哪裏能快速出圈,他就去哪裏。

明明他已經超越了最初的自己那麽多,為何如今再回頭,身後依舊空空蕩蕩?

就在剛剛,他得到了答案。

一如那張被他遺忘在角落裏的照片,曾經教會他什麽是愛的粉絲,也被他遺忘了。

原來我想要的,早已經到手。

選秀時,觀衆席那片獨屬于他的應援紅,那些竭力吶喊的身影,曾在多少個被情緒裹挾的夜晚将他拉出深淵。

只是人啊,得到的越多就越浪費,貪念指引着他與初心漸行漸遠,最後變成欲望的傀儡。

突然,他從巨大的內疚中抽離,意識到該去做什麽。

“我答應過她的,要改掉原有結局。”

不能再讓她一個人。

大夢初醒,他開始奮力奔跑,向着曾被他抛之腦後的光奔去。

————–

顏佳琪失落地在大街上徘徊,事到如今,她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

妄想一個根本不在同一頻道的人理解,真的不是為難彼此嗎?

就算讓他失去靠山又如何,粉絲要的真心悔過,從來都沒得到過。

到最後,她恨劉昭,劉昭恨她,冤冤相報何時了。

“堅持比我預想得還要難。”

對劉昭,她的情感是複雜的。她見識過對方的意氣風發,擁有太多一起度過的灼熱時光。

少年的赤誠,在那個春天熱得發燙。

明知真心留不住卻還要緊握手中的粉絲們,沒有等到溫暖驅散寒冷的那天。攤開手掌,只餘手心灼燒過後的黑色傷疤。

放棄嗎?舍不得。

繼續愛嗎?太辛苦了。

“都說沉沒陳本不參與決策,結果輪到自己身上,什麽道理什麽真言,全不顧了。”

她有點兒讨厭這樣的自己。

明明好像成為了世俗意義上更好的自己,為何她感受不到半分喜悅?

失聯多日的人主動打來了視頻,她接通,發覺對方面色憔悴。

“劉影,你生病了嗎?”

手機畫面裏的人比離開前瘦了些,眼窩凹陷,唇色蒼白。

“嗯,居然水土不服,分明我是本地人。”

劉影笑得虛弱,讓顏佳琪産生了種錯覺:這個人,似乎快消失了。

“好些了嗎?”

“打了點滴,好多了。你怎麽樣,拍攝順利不?”鏡頭裏拿水杯的手一閃而過,顏佳琪還是注意到了他手背青紫的針眼。

水土不服,需要打這麽多點滴?

強壓下追問的欲望,她盡量掩藏情緒,故作輕松道:“能有什麽問題,有些人生來就是演員。”

屏幕前的人靠近,近到鏡頭只裝得下一雙瑩潤的眼:“說謊。”

劉影見過顏佳琪愉悅的模樣,怎會分辨不出此刻她是真笑還是假笑。

要不要告訴他?

可是,他沒有接收我情緒的義務。

無意識咬住下唇,顏佳琪在猶豫。

劉影沒有強求,只是靜靜地等待,等待對方主動敞開心扉。

打破這段沉默的是好不容易找到她的劉昭。

劉昭喘得用力,汗濕的額發黏在額頭,抓住她的手卻帶着不容拒絕:“追上你了。”

調整呼吸,他難得露出認真的神色:“顏佳琪,我懂了,我都懂了。”

“我欠粉絲的,會一點一點還給她們。”

“說到底,怎麽回劉家是我自己的事,不應該靠犧牲別人來完成。”

“霍知行那裏,我會講清楚,大不了從頭來過。這次,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回去。”

被他突如其來的豪言壯語打得措手不及,顏佳琪遲疑着開口:“你的意思是?”

“我是說,我要開始挽回你,挽回被我傷害過的粉絲們。”

劉影的視頻通話還沒有挂斷,這一幕,由三個人完成。

“咳咳。”聲音從電子設備傳出,喚回顏佳琪漂浮的理智。

“我弟也在啊,劉影,你瞧好了,我遲早回去。”

“你休想!”

思索再三,顏佳琪将手機遞給劉昭,他們兄弟倆還是面對面說話吧,隔空互喊也太尴尬了。

“病成這樣,還要阻止我?!”見到劉影虛弱的模樣,劉昭話語間染上幾分憤怒。

“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讓此事發生。”撂下這句,劉影主動挂斷。

再遲鈍的人也能從眼前氛圍裏讀出不對勁。

顏佳琪第一次正視劉影和劉昭之間的矛盾。

劉影之前提到的,無法說出口的不得已的理由。

劉昭一定要回到劉家的原因。

劉影拼盡全力隐瞞的,到底是什麽?

是什麽秘密,需要他漂洋過海守護?

為什麽之前都對劉昭不聞不問,劉昭一提到想回劉家,他就處處設置障礙。劉家,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存在?

她不動聲色收起手機,決定拍完戲一定要跟着劉影走一趟,哪怕走不成,打探他的态度也好。

劉昭收斂了情緒,正色道:“反正,我會用我所有的努力去彌補這一切。”

下定決心,他朝着一切的源頭出發:霍知行,霍家。

———————

霍致遠坐在辦公室,研究着本季度數據顧問提交的分析報告,眉頭不展:

“奇怪,淩速視頻出了直播事故,怎麽收益還漲了?”

不等他琢磨出個所以然,司機傳來的簡訊如五雷轟頂一般令他絕望:

“你說什麽?爺爺悄悄去見了霍知行?!”

早在霍增岳有意承認霍知行身份時,霍志山身邊的司機就被他買通。

他明白的,父親手裏那點不算什麽,家中一切還是爺爺說了算。

所以,掌握爺爺的行蹤,也就等于掌握了霍家。

此刻,驟然得知爺爺與霍知行見面,還避開了所有人,他怎能不着急。

“談了什麽你知道嗎?”

“霍老爺子不讓人跟着,我們都進不去會客廳。只知道霍知行走時看上去很高興,然後霍老爺子叫了資産管理人過去。”

資産管理人?

壞了,爺爺不會是想分給霍知行吧?

“你有沒有看到律師?爺爺出發前有沒有帶文件?”

“走之前什麽也沒帶,至于律師,我在正門等,是沒看到。不過不排除她從偏門或者後門進去的。”

“不會,爺爺應該不至于激進到見一面就重新進行財産分配或者改遺囑。家裏好好的他費那個力氣做什麽。但是從你說的情況來看,爺爺絕對是動了接霍知行回來的心思了。”

“霍知行的媽生前就想進霍家,現在有機會,她能不高興麽。一定是這樣,一定是。”他不斷重複,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自欺欺人。

挂斷電話,霍致遠面色陰沉。

拳頭越捏越緊,為什麽,為什麽所有的所有都不順我意。

栗欣為的婚事是,父親的女兒是,爺爺的財産分配也是。

我本該是霍家獨子,娶了世交家的孩子栗欣為,然後繼承霍家一脈相承的事業。

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要向着她?!

都是因為霍知行,都是這個多餘的女人。

如果她消失,只要她消失,一切就能回歸正軌。

失去理智的霍致遠想起了他的棋子:劉昭。

一個瘋狂的想法在腦中誕生。

另一頭,告別顏佳琪的劉昭,正在履行他許下的諾言。

以要事為由約出了霍知行,在對方好奇的眼神中,他堅定、堅決的說出那句早該說出口的話:

“霍知行,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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