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靳頵珏吵架,田絲絲心裏千萬個不願意。平日田絲絲也會常常戲弄靳頵珏,故意惹靳頵珏抓狂生氣,可是這些都是玩笑嬉鬧,而靳頵珏也沒有真的生氣,更沒有記在心上。如果可以的話,田絲絲壓根兒不想惹怒靳頵珏,也不想靳頵珏記恨她。只是,既然不能夠讨好,其實這樣也許不那麽糟糕。

為什麽不能好好解釋?事實是田絲絲并不想解釋。有些事情,每一次想起都是種煎熬,她不願想起,更別說要向別人解釋。或者在事情發生之後,田絲絲就知道她失去了一樣永遠無法尋回的東西,也知道自己失去了某種權利。

靳頵珏離開偵探社之後,田絲絲沒有在床上大覺睡,她走到後花園,拿來小板櫈坐着發呆。

看着花兒小草随着微風的方向擺動,看着靳頵珏送的天堂鳥在百花之中格外耀眼,田絲絲嘆了一口氣,開始對着花兒們說話。

花兒是絕佳的聆聽者,它們絕不會打斷你的發言;也是絕佳的保密者,它們絕不會把你的秘密告訴他人。田絲絲與它們打屁聊天,聊到天氣聊到地理聊到星象,彷佛是田絲絲一個人的演說會,而花兒就是最忠實的聽衆。

田絲絲說了很久,都是一些不着邊際的話,路人要是看見,定然會覺得田絲絲是個瘋子。有人說,天才就如瘋子,多半人都讀不懂天才的行為與見解,而人們通常把無法理解的異類定為瘋子。田絲絲有時候會想,如果是個瘋子也不錯,瘋到完全沒意識自己是個瘋子就更完美。就怕當了個東不成西不就的瘋子,要瘋瘋不完全,卻又知道自己瘋掉,那感覺一定很糟糕。所以,如果要瘋,必須徹底瘋掉,瘋到沒有自己的存在。

聽到遠方傳來狗只吠叫的聲音,田絲絲想起很久的從前,有人抱着一只初生小狗按她的門鈴,要她收養小狗,那個人,便是李偲。

田絲絲并沒有喜歡動物,頂多說是不讨厭而已。李偲把小狗抱來田絲絲家的時候,她們還沒有談戀愛,也許只是彼此對大家都頗有好感而已。

田絲絲還記得當天看到李偲抱着小狗站在門口時,她是怎麽樣的反應。她先是愣住,然後板起了那比臭豆腐還臭的臭臉,木無表情地看着李偲。李偲是當時少數不害怕田絲絲臭臉的人,揚起燦爛的笑容,說着在公園發現小狗的經過,說着小狗怎樣可憐,說着為什麽希望田絲絲能收留小狗,說着田絲絲有什麽理由要收留小狗……其實李偲的說話內容,田絲絲記得的不多,她記得的,都是李偲說話時的神情和語氣。她最後決定收留小狗,并不是被李偲所說的話打動,純粹是因為把小狗抱來且提出要求的人是李偲罷了。某程度來說,田絲絲挺對人不對事,而且偏心得要緊。

得到田絲絲首肯後,李偲顯得很雀躍,把小狗放在地上,讓還沒走得很穩的小狗自已探索這一個新的家。李偲高興地拉着田絲絲一直講話,一時說說她為什麽喜歡小狗,一時又叫田絲絲幫忙想一想要幫小狗取個怎麽樣的名字。後來發現小狗很喜歡田絲絲家的後花園,還特別喜歡與花一起,常會用好奇的眼光凝視着花兒,李偲見狀,便興奮道:「我知道了!牠是女生又喜歡花,牠就叫花花吧!」說罷,就抱起小狗一直「花花、花花」的喊牠,那時的田絲絲站在一旁,無奈地傻笑着。

把一只狗命名為花花,在田絲絲的眼中,其實跟一只貓被叫做豬豬一樣可笑。只是,名字是李偲取的,再可笑也多了幾分可愛。

想起李偲,想起在李偲離開後不久也跟着李偲離開的花花,田絲絲仰頭睜着眼睛,不想流淚。

有人說,借來的總要還掉。田絲絲覺得,她借的實在太多,根本無法償還。背負了人命的債,田絲絲有時候會在夢裏看到李偲,重新播放往昔的快樂,然後一瞬間跌進地獄,李偲在她面前不停流淚,接着是自己在雷電交加的晚上,在汪洋大海裏不斷掙劄,卻一直聽到李偲的聲音萦回在她耳邊。在夢中,李偲總是只重複一些愛的宣言或是過去二人曾說話的情話,沒有一句責備,卻讓田絲絲更加恐懼。在大海中被一個又一個的大浪蓋過頭無呼吸,在快要窒息的一剎那終于從夢中醒過來。同樣的夢一直出現,每次在夢中看到李偲,還在淺層睡眠中的田絲絲便有意識想要從夢裏醒過來,可是成功醒過來的次數并不多,更多是無奈随着夢境發展,一次又一次感受窒息的恐懼。田絲絲讨厭夜晚,尤其是雷電交加的夜晚。

她讨厭的夜晚又來了,天色轉暗,街燈亮起,靳頵珏還沒回來。田絲絲想,如果靳頵珏不再回來怎麽辦?如果靳頵珏一怒之下要返回英國,她要怎麽辦?能怎麽辦呢?還不是馬照跑舞照跳,誰沒有了誰還不都一樣。其實誰沒有了誰,也沒有什麽大不了。或者離開更好,少一個人,少一些事,少一些煩惱。也許就回英國去,回到男朋友身旁,準備做個幸福的新娘,不用再被田絲絲戲弄,也不用再辛苦照顧那不長進的田絲絲。

「花花,我哪裏都不去,就在這陪着你,好不好?」田絲絲對花兒說。

靳頵珏還沒有回偵探社,是因為她仍在蘭蘭家作客。靳頵珏問了許多關于李偲自殺的事件源由與經過,也追問了可疑委托人吳天宇的底細。

靳頵珏漸漸能夠體會到田絲絲的心情和內疚,搞清了前因後果,田絲絲會選擇放逐自己,似乎是件很正常不過的事,雖然靳頵珏還是認為正面積極去解決問題才是恰當的做法。

靳頵珏甚至有點同情李偲,一夜之間失去了父母頓成孤兒,本來就是很晴天霹靂不是任何人都能一下子接受的事,在失去父母的傷痛還沒平息之時,又被冠上殺人犯之女的「罪名」,遭旁人白眼指指點點。這也都算了,撐過這些本就不容易,可是田絲絲的表現不僅沒有雪中送炭,卻是落井下石。靳頵珏與蘭蘭都相信當時的田絲絲絕對無意要把李偲逼上絕路,然而她卻真的成了将李偲逼上絕路的人。

李偲失去父母後最大的倚靠便是田絲絲,可是指出案件不是意外而是謀殺的人是田絲絲,認定李偲的父親是兇手的人也是田絲絲。田絲絲沒有成為李偲的依靠,在李偲傷心欲絕仍一直強調父親不會是兇手時,田絲絲不相信李偲的說法,偏執地堅持自己的判斷,一口咬定這個她所認為的事實,并嘗試說服李偲相信她。

要李偲怎麽相信呢?其實那個時候李偲最需要的是安慰與陪伴,哪怕田絲絲就算心裏覺得李偲父親是兇手,李偲也想聽她安慰道:「是的,我錯了,你父親不是兇手,我會一直陪着你,別怕。」但是田絲絲沒有,她只有很理性地告訴李偲要接受事實,甚至離開讓李偲一個人冷靜思考。也許天才真的與平凡人不一樣,在這種時刻,誰要一個人冷靜思考?誰要接受一些無法相信的所謂事實?何況,是人都總會有盲點,誰說人的判斷永遠只有對沒有錯?而最後的結果也說明了田絲絲錯得多離譜。

靳頵珏想,田絲絲之所以有如此大的轉變,也是因為她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有多麽嚴重。從蘭蘭口中可以知道,那時的田絲絲雖然自我,但她的确是很愛李偲的,縱使田絲絲總表現得不熱不冷,但細微處還是看到她對李偲的愛。他人因自己而死,是有一點良知的人都會感到愧疚,何況那是愛人。

與蘭蘭聊了很久,除了得悉田絲絲轉變的始末,也終于明白了吳天宇這一號人物的大概。

「下個月是小偲的生日,小偲可是個很處女座的獅子座。吳天宇對小偲的愛戀,我想已達到癡狂的程度吧!從以前小田與小偲在一起,他便常從中破壞,又把小田當成敵人看待,甚至出手打過小田。後來那件事,他更對小田恨之入骨,久不久就會寄恐吓給小田,在小偲生忌和死忌前後都會搞些小動作,就是不想小田有好日子過。」蘭蘭如是說。

已經過了幾年,吳天宇還持續進行這些「報複」行為,這人看來挺執着的。不過幸運的是,吳天宇一直都沒有實質行動,蘭蘭聽說吳天宇的家人把他帶到國外去了,既然不在同一片土地上,人身安全受威脅的機會便降低許多。

與蘭蘭傾談以後,不僅對田絲絲有了新的看法,對蘭蘭也有改觀。靳頵珏想起田絲絲說過她想法太直接,她也深明自己總是先入為主,看來之前的看法,也是太主觀了。

靳頵珏向蘭蘭道謝,并莊重地與蘭蘭握手,提出交友請求。靳頵珏想,她可以與蘭蘭成為朋友的。蘭蘭對靳頵珏主動示好的舉動有點驚訝,卻還是答應了這個請求。看來,蘭蘭也對靳頵珏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想到田絲絲也許為了自己重提舊事而不快,又想到快到晚飯時間了,不知道田絲絲可有如常進餐。靳頵珏便在回偵探社前,快步走到附近的食肆,買了幾道小菜,用美食來哄一哄田絲絲。

靳頵珏拿着一大袋裝有小菜的食物盒,回到偵探社把食物放置在桌上。四處張望,才發現田絲絲在後花園之中。靳頵珏走近一看,田絲絲靠着牆睡着了,臉上好像有淚痕。真是的,哭累了也回室內再睡嘛,睡在外頭會着涼的。靳頵珏搖搖頭,輕輕拍醒田絲絲,道:「乖,累了的話回床上睡。」

田絲絲睜開眼,看到靳頵珏也臉無表情,一句話也沒說,徑自走進廳中,在沙發上坐下。

靳頵珏見狀,想是田絲絲在生氣,故意不理會她的,便走到田絲絲身旁,嘗試用比較溫柔的語氣道:「對不起,是我沒搞清楚狀況,是我的錯,原諒我好嗎?」

田絲絲瞥了靳頵珏一眼,依然不發一言,靳頵珏又道:「餓了嗎?我買了好幾道小菜回來一起吃的。你聞到嗎?很香的。」

小菜的确很香,田絲絲聞到香味後的确感到餓了,可是她知道錯的人其實不是靳頵珏,但靳頵珏卻對她低聲下氣,田絲絲不知該給予什麽反應。

「好了,只要你不生氣,你叫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好了。只要是不傷天害理不犯法不太過份的事,你說我就做。」靳頵珏說。

田絲絲扭頭看着靳頵珏,神情有些複雜。該說什麽呢?為什麽要委曲自己來遷就她?是不是靳頵珏知道什麽了?

靳頵珏見田絲絲的表情開始軟化,便乘勝追擊,道:「那我就當你不生氣了,快來吃飯吧。」說罷,笑着拉起田絲絲,牽起她的手走到飯桌前,讓田絲絲坐下,她便開始取出袋中的食物盒,一個個打開盒蓋,然後拿出碗筷,不住往田絲絲的碗裏夾菜。

說實話靳頵珏不太懂得逗人開心,更不懂得安慰人,她能做到的,便是類似這樣,盡量溫柔地照顧田絲絲的需要。

田絲絲喜歡這樣溫柔的靳頵珏,與平時兇巴巴的她比起來,現在可愛多了。可是為什麽,明明想快樂地笑,最後竟變成別扭的苦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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