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2章 季厭走了,他又騙他

聽到門外靠近的腳步聲,季厭趕緊用袖子蹭了蹭眼睛,慌慌張張拽着被子往自己腿上蓋,他想遮住身下那灘讓他惡心到發麻的液體。

周離榛站在卧室門口,曲着手指頂起眼鏡捏了捏鼻梁,壓下那陣疲憊之後才推門進去。

季厭靠着坐在床頭,窗簾還拉着,周離榛走近了才看出他應該是哭過,那雙很好看的眼睛腫得高高的,鼻頭也是紅紅的,吸氣聲很重。

為了不刺激他,周離榛假裝看不出來他剛哭過。

“醒了多久了?”

周離榛坐在床沿邊,窗簾縫隙裏的光正好掃在他青黑的眼底上。

“你是不是,一晚上沒睡?”呼吸不暢,季厭一句話頓成兩截兒,看着周離榛的眼睛,周離榛看起來很累,眼睛裏都是紅血絲。

“睡了會兒,”周離榛笑着摸摸季厭額頭,沒有發燒,“早飯做上了,煮了小米粥,一會兒就能吃了,還難受嗎,還想吐嗎?”

“不想吐了。”季厭說。

其實他還想吐,但什麽都吐不出來了,季厭拼命咽了下口水,舌根發澀發苦,坐在濕漉漉的床上很難捱。

季厭此刻的神經高度敏感,他還在想周鴻安的信息,一個小時內要周離榛把他送回瘋人院,他一直警惕地往床頭櫃上瞥,周離榛的手機安安靜靜放在那,周鴻安沒再打電話也沒再發信息,屏幕一直黑着。

他手上的小動作也多,死死拽着被子,想往下再掖一掖,把他尿的床再蓋嚴實一點。

周離榛坐的地方正好壓住了一點被角,季厭臉上的慌亂跟手上緊張的小動作太明顯了,他順着季厭的視線,只是還沒挪到床頭櫃上,先注意到了垂在床沿邊的床單上有一大片是濕的,他用手一摸,那塊濕了的床單還是溫熱的,他立刻就明白過來季厭為什麽老往下拽被子了。

“你是不是……”

周離榛說着,站起來想掀開被子看看,季厭一臉驚恐,拽緊被子往床沿上搭,撥開周離榛的手:“你別看,我沒有,沒有沒有……”

周離榛看出季厭很害怕,立馬放下被子,順着他說:“好,我不看,沒事的,不要害怕,這只是不良反應而已,我昨晚給你拿了藥,吊水還得挂幾天,吃的藥是兩周的量,吃完就會好了,相信我。”

季厭眼眶裏又蓄滿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一把抓住周離榛手腕,聲音裏都是渴求:“周醫生,你能幫我去買條新的……新的內褲,行嗎?還有衣服。”

“先穿我的吧,我房間裏有新的,我去給你拿。”周離榛不放心季厭一個人在家。

季厭吸了吸鼻子,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緊了:“你的太大了,幫我去買條新的行嗎?求你了,我想洗個澡,然後換一身幹淨的衣服,現在,太髒了。”

季厭一哭一求,周離榛還是妥協了,抓起床頭上的手機跟車鑰匙揣進兜裏:“我去幫你買,你在家等我。”

季厭又問他:“你這裏在哪個區?”

周離榛說了自家地址,季厭又抓着周離榛手腕晃了晃,眼睛裏的情緒亂麻繩一樣纏繞在一起:“我還想吃陳記蟹黃湯包,你這附近應該有,那是家連鎖店。”

季厭說的,周離榛都答應了。

“好,我去給你買,多買幾盒。”

“謝謝。”

“在家等我。”

“……好。”季厭喉嚨像被繩子捆着,哽着說話聲音很小很小,周離榛沒聽見,但從他口型能看出他說了什麽。

周離榛轉身要走了,季厭不再關注手機,不再關注身體泡在尿裏,意識不受自己控制,全部集中在了周離榛身上。

不是醫院裏,周離榛身上沒穿白大褂,一身灰色居家服,窗簾縫隙裏的那縷光,順着他離開的腳步滑在他後背上。

周離榛走了兩步,季厭下意識伸手想去抓他,手指碰到了周離榛的衣角邊,指尖擦過被電擊一樣的觸感,季厭半個胳膊又是一顫,連帶着胸口一起抽搐着疼。

周離榛,對不起。

季厭張了張嘴,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那聲對不起還是縮成團窩在喉嚨裏,咽下去後順着五髒六腑滾了一圈,最後一下紮回發疼的心口上。

……

周離榛出門前先去廚房看了眼,電飯鍋裏還煮了粥,看時間20分鐘後就好了,他又掏出手機搜了下陳記蟹黃湯包,最近的一家離這裏也有2公裏,看起來是家網紅店,每天都有人排隊,現在這個時間還是上班高峰,開車一來一回也得要一會兒。

不過也正好,商場現在還不開門,他買完湯包估計就差不多了。

去的路上又接了周鴻安一個電話,一開口就是催他趕緊把季厭送回去,周離榛只聽了一句就把電話挂了,手機扔進儲物格裏。

一來一回用了一個多小時,周離榛拎着三大盒湯包,拎着新買的內褲,拎着新買的衣服,進門後說了句“我回來了”。

沒有人回應他,房子裏靜悄悄的。

廚房電飯鍋裏煮的粥已經跳到了保溫鍵上,兩個卧室裏也都沒有人。

客廳茶桌上裝藥的袋子沒了,一個卧室的行李箱不見了,另一個卧室裏被尿濕的床單跟被套也沒了,窗戶開着在通風,窗簾被風吹起又吹落。

浴室地板上有水,有人剛洗過澡,水龍頭也沒關好,滴滴答答正在往下滴水。

周離榛卧室裏的衣櫃門開着,裏面少了一件自己的大衣,還有一件襯衫。

床頭櫃上放着一張紙條。

只有三個字。

對不起。

寫字的人當時手應該是在發抖,三個字下筆很重,橫豎都是歪歪扭扭,最後一筆紙都被筆尖戳破了,跟他當時回粉絲信的時候不一樣。

周離榛掏出手機,撥了那個存了很久卻從來沒撥過的號碼,那頭關機,他又給季厭的朋友燕子打了電話。

電話快挂斷了燕子才接,她應該是剛睡醒,估計連來電顯示都沒看,說話不清不楚,開口就埋怨為什麽這麽早給她打電話。

等她聽清周離榛是打電話找季厭時,燕子懵了很長時間,在電話裏尖叫一聲,連珠帶炮問周離榛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周離榛現在沒時間跟她解釋細節,一時之間說也說不清楚,直接挂了電話,手指點回通話記錄上,才發現下面有好幾通未接來電,都是周鴻安打過來的。

點開信息,還有一長串周鴻安發過來的信息。

信息都是已讀狀态,再看時間,周離榛什麽都明白了,季厭看到了。

周離榛來不及管那麽多,開着車順着馬路繼續找人。

上班高峰,開兩個路口就用了20分鐘,周離榛煩躁地一直摁車喇叭,被路人罵了好幾句,兩邊的車窗都降下來了,周離榛四處看着。

小孩兒,老人,男人,女人……這個世界上一直都有很多很多人。

但周離榛沒找到他要找的那一個。

周鴻安的電話信息不斷,周離榛只覺得煩,直接把他拉進了黑名單裏。

在家附近的幾條街轉了幾圈後,周離榛又去了所有季厭可能去的地方,季厭自己的房子,季厭的樂團,季厭最喜歡的那家私房菜館,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找到季厭。

太陽落下去的時候,連帶着周離榛胸口提着的那口氣也一起被拽了下去。

中間周離榛還回了兩趟家,房間的光線慢慢在變暗,始終沒人回來過。

再推開門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的時候,周離榛腦子裏才有了一個确切的念頭。

季厭走了。

他又騙他。

咚咚咚。

門外有人敲門。

周離榛轉身就往門口走,心裏的幻想又騰起來了。

季厭被關在安康醫院裏那麽久,現在突然出來了,可能他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可能只是出去玩了,可能是去找某個朋友了。

可能他現在又想通了,不準備繼續騙他了。

可能……

周離榛沒看貓眼,開門的時候那些可能立刻煙消雲散。

三個穿着黑衣黑褲體型彪悍的男人并排站在一起,把大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站在中間的大平頭中年男人看起來是他們的頭兒,只有他打了領帶,臉上帶着職業微笑,對着周離榛微微點了下頭。

“周醫生,打擾了,季總讓我們來接季少回家……”

“他不在我這裏。”周離榛心裏有火有擔心有很多情緒,一個人揣手站在那的氣勢并不比三個彪悍男人堵在一起弱。

平頭男人繼續說:“我們已經聽周院長說過了,今天是周末,周醫生帶我們季少出來散心,但季總那頭聽說之後不放心,畢竟季少是病人,讓我們來接他回去。”

“他真不在我這裏。”周離榛語氣不耐,冷冰冰的。

三個男人互相對視一眼,齊齊往前走了一步:“打擾了,那讓我們進去看一眼。”

周離榛唇角一扯,鼻子裏出了聲氣,打開大門給他們讓開條路,擡手讓他們進去。

三個人依次擦着周離榛胳膊走進去找人,房間門都開着,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

周離榛點了根煙,冷眼站在旁邊看着他們,最後那三個黑衣保镖甚至把家裏的衣櫃洗衣機跟冰箱都翻了一遍。

确實沒有人,平頭男急了:“周醫生,我們少爺被你藏到哪裏去了。”

周離榛站在窗邊,臉朝着外面,外面的天已經徹底黑透了,高樓大廈一扇扇亮着光的窗口疊在一起,跟煙頭上的猩紅火點一起倒在鏡片裏,他抽了口煙,又吐了口煙,風吹歪了煙霧,都撲回他臉上。

“我也在找他,”周離榛被煙熏得瞳孔微縮,“他早上就從我這裏走了。”

“季總很生氣,”平頭男走過去,“周醫生最好把季少交出來。”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裏,他自己走的,”周離榛冷笑一聲,“你們最好讓你們的季總也派人出去找找,他現在身體出了點問題,不适合一個人待在外面。”

周離榛着急找人,但他也知道,自己這樣沒頭蒼蠅一樣開着車在大街上亂撞,只會做無用功,季厭如果想躲開他們,他也找不到季厭,還不如讓季林風的人一起跟着去找。

最後一口煙霧又被風吹進來噴在臉上,周離榛摘了眼鏡,閉上發酸發麻的眼睛。

他心裏還在想,小騙子那麽會騙人,那麽聰明,應該不會一個人在外面亂走。

又想,小騙子早上把他支走的時候剛哭過,眼睛腫成那樣,看到周鴻安那些信息的時候一定很害怕吧,尿床的事肯定也把他吓壞了,可憐巴巴的。

他希望那個小騙子能聽話一點,他開的那些藥既然都帶走了,要按照說明書乖乖吃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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