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遭遇一些外部刺激,大腦會啓動防衛機制,選擇性地遺忘一些不願意記或者逃避的事物或人。田絲絲也有這個情況,只是她遺忘得不完全,依稀記得一點,卻又有一部分記憶不見,就像一幅拼圖缺了幾塊,但隐約看得出來完整的圖案是什麽。

田絲絲沒有忘記是自己害死李偲,更沒有忘記李偲是如何離去的,她遺忘的那部分記憶,是得悉李偲死訊後的那一段發狂的日子。

劉煜記得,蘭蘭記得,田馳記得,唯獨田絲絲沒有多少印象。發狂似的到處亂奔亂走怒吼,最後被劉煜和田馳找回。那幾個月一言不發,像是沒有靈魂的日子,田絲絲不太記得。若非蘭蘭後來有提及,田絲絲連一點印象也沒有。

或者也怪不得吳天宇對她窮追不舍,口口聲聲說愛李偲,把李偲逼死的人是她,甚至連李偲的告別式也缺席。有時候,田絲絲會認同吳天宇罵她的說話,連她都覺得自己連禽獸都不如。

如果說愛不起了,一點也不誇張,田絲絲的确是再難承擔愛的重量。如果再次辜負或傷害一個愛她的人,恐怕這次跌倒之後,就再也無法站起來了。

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田絲絲怕了,她無法償命,她的命抵給了李偲,就分不了給靳頵珏。

李偲每一次出現在夢中,田絲絲都覺得是個提醒,提醒她只能屬于李偲的,提醒她不要再禍害他人。

田絲絲從夢中醒過來後再次睡去,睡到日出三竿,若非靳頵珏推了她幾下,相信也不會醒過來。

「我真懷疑你有嗜睡症耶,哪有人像你睡得那麽多。」靳頵珏捏了捏田絲絲的臉蛋,又說:「快起來刷牙洗臉,買了早餐回來給你,再不吃就涼了。」

田絲絲怔怔地看着靳頵珏,眼前的畫面就像夢一樣,是個很美好的夢,美得很不真實,很不踏實。

「醒醒!別把靈魂留在床上,快去梳洗。」靳頵珏輕輕拍了拍田絲絲的臉,她以為田絲絲還沒有睡醒。

田絲絲真的醒過來了,朝靳頵珏揚起笑臉,便聽話地走到浴室去梳洗。

才剛關上門,便忍不住流下眼淚。如果真有上帝,田絲絲很想對他說:「為什麽要讓我碰到美好?為什麽要讓我受這種折磨?我很累你知不知道!」

當田絲絲走出浴室之時,她已把自己的儀容整理一遍,不能讓靳頵珏發現任何不妥當之處。

才下樓梯,便聽到靳頵珏說:「這是新開那家早餐店限定供應的蜂蜜窩夫,出外的時候聽到有群學生聊天,聽他們說得好像很不錯,就買回來給你試試看了。」

田絲絲走近餐桌,發現窩夫是人份的,靳頵珏的桌上空空如也,便問:「你呢?你不吃咩?」

靳頵珏笑了笑,從身後的環保袋中抽出一個紙袋,說:「我吃三明治就好。」

田絲絲拿起刀叉,低下頭把窩夫分切成數小塊。她明白,靳頵珏不喜歡甜食,這窩夫只是為了她而買。

把一小塊放進嘴裏,很甜,但為什麽味蕾感覺愈甜,心裏感受愈苦?田絲絲咀嚼着甜絲絲的窩夫,默默告訴自己,等靳頵珏回去英國,一切就會好起來了。

「很好吃哇。」田絲絲擡起頭揚起笑臉。

「喜歡就好。」靳頵珏伸摸了摸田絲絲的頭,也跟着笑起來。

窩夫吃到一半,田絲絲就不想再吃了,實在是沒有食欲。低頭看着窩夫,這可是靳頵珏特意買給她的呢。說不定,冬天之後,就再吃不到了。田絲絲想着,又把一小塊放進嘴裏,還是吃吧。

「對了,我打過電話給田馳了,他很贊成你讀書的決定。只要确定了飛去英國的日期,他就會從分部派人過來打理本部的生意。」靳頵珏瞧見田絲絲的嘴角沾了蜂蜜,便取過衛生紙伸手便替她抹拭,邊抹邊說:「另外,我也打去大學那邊問過了,他們說有特別例子可以通融一些不符合要求,但有其他條件來達到學科指标的人修讀課程。他們發了一份表格給我,我已經打印出來了,待會吃過早餐,你就把表格填了吧。」

田絲絲愣了愣,不經意地偏偏地避開靳頵珏的手,撇撇嘴道:「你幫我填嘛。」

「我不太了解你的個人檔案,還是你自己填吧。」靳頵珏摸摸田絲絲的頭,把表格放到田絲絲身旁,「別懶惰,乖乖填。填好了,我幫你寄過去就好。」

田絲絲看了看表格,又繼續低頭進餐。填了表格又如何?還不是白費靳頵珏的心機嗎?

窩夫一塊不剩,田絲絲終究要填寫表格,除非她向靳頵珏坦誠一切都是假的,但這并不可能。

「你的字寫好一點,別太潦草。」靳頵珏瞥見田絲絲的字跡像鬼畫符一樣,忍不住作出提醒。

田絲絲撇撇嘴,低聲道:「就說你寫嘛……」

靳頵珏裝作聽不到田絲絲的抱怨,自顧自說:「要趕快辦理入學手續了,簽證也需要時間,尤其是你第一次辦簽證。領事館那邊說一定要有學校的取錄證明,才可以申請學生簽證,真麻煩。」

「你簡單多了呗,續期就可以了,弄簽證真的很麻煩哇。」田絲絲終于把長長的表格填好,遞給靳頵珏的同時還附上一個大大的呵欠。

「沒關系,我幫你弄就好,你負責填妥表格便可,其他交給我。」靳頵珏笑着說。

靳頵珏拿着表格走到書桌前,打開手提電腦浏覽網頁搜尋信息,邊看邊喃喃自語:「一月才開學,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應該趕得及吧。應該趕得及的,不然學校不會在十月才截止申請。」

田絲絲安靜地看着靳頵珏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看出了神,一副呆樣。

靳頵珏的手機響起來,驚醒了田絲絲,集中精神聆聽靳頵珏的回話。

「劉大哥?」靳頵珏有點忐忑,劉煜會不會是打來詢問她與田絲絲的事?

但這種忐忑不安很快就消除了,田絲絲看到靳頵珏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少有地提高聲調興奮地說:「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待靳頵珏挂掉電話後,田絲絲主動問:「小劉打給你幹什麽?」

「他說入境處有吳天宇的出境紀錄了,就是說吳天宇已經離開這裏了!」靳頵珏急步走到田絲絲身旁,伸手拉起田絲絲。

田絲絲站起來,臉上也挂着笑容,道:「哇塞,我終于自由了哇!」

「真是太好了!否極真的有泰來!」靳頵珏一時高興,沒多想便把田絲絲擁在懷裏。

田絲絲怔了一下,又是開心又是糾結,靳頵珏抱太緊了,她想推開,卻又想靳頵珏永遠不要放手。

「哎唷喂,吳天宇不來殺我,你要殺我咩。」田絲絲選擇讓靳頵珏自動放手。

「弄痛你了?」靳頵珏表情有點尴尬,「一時興奮過頭……反正他走了,絕對是件好事。」

「當然啰!終于可以去找阿奇打電動了!」田絲絲歡呼道。

靳頵珏皺了皺眉頭,道:「又打電動……認認真真看待工作可以嗎?」

「人家沒跟阿奇許久沒打電動了……」田絲絲一臉委屈,事實上她也的确很久沒跟阿奇玩了。

靳頵珏想了想,探問道:「真的很想去?」

「一千萬個想再乘以無限次方!」田絲絲笑起來,她知道靳頵珏會讓她去。

「今天去嗎?」靳頵珏又問。

「嘻嘻,天天去!」田絲絲笑得無害,也不管靳頵珏聞言翻的白眼又多大多白。

「今天放你一馬,晚上回來吃飯,明天再重拾工作。」靳頵珏深知偵探社的工作已耽擱多時,累積如山的項目再不開始工作,怕是會做到沒了沒完,趕不及在出發前往英國時完成手頭上的工作。

只是靳頵珏也明白吳天宇終于離開,最開心的人便是田絲絲,難得「重獲自由」,靳頵珏也不忍心要她留在偵探社工作,似乎有點不近人情。何況,田絲絲開心是最重要的事,工作再多,靳頵珏能獨自扛起來的就多扛一點吧,讓田絲絲無憂無慮地生活也不錯。

田絲絲能獨自外出,真好,好像擁有喘息的機會。到阿奇家去避難,順便發洩一下情緒也不錯。如是者,田絲絲又回複往日打機的神勇與堅毅,誓要把近期新出的游戲都要玩遍。

「可怒也!不算不算,這局重來!我第一次玩不熟悉地形才被你暗算成功的!」田絲絲撇撇嘴按下重新開始。

阿奇真服了田絲絲,玩三國可以玩到殺紅了眼。想起剛才田絲絲說的話,便問:「是說,你真要去英國嗎?你不是說怎樣都不會離開這裏?」

「對啊。」田絲絲當然記得她說過的話。

「那你怎麽答應她去英國?」阿奇盯着電視,腦袋卻在思考田絲絲的戀愛問題。

田絲絲有點不耐煩,便回嘴道:「從我進門到現在,你一直問問問,你不煩喔?宅男怎麽變成問題少年了?」

「我關心你啊,我才知道原來你喜歡她,都不告訴我,真不夠朋友。」這回輪到阿奇撇撇嘴了。

「知不知道又不會影響結果,知道太多會惹來殺生之禍的小朋友。」田絲絲說。

「我比你大兩歲的好不!」阿奇瞪了她一眼,就在此時田絲絲出擊突襲,還好阿奇閃避得快。阿奇也不甚在意,又道:「是說,她好像真的很喜歡你,那你如果不走,她會自己一個去英國嗎?我怎麽就覺得她會留下來陪你啊?」

「這位親,想當偵探就好好讀書考個牌照回來呗。」田絲絲真想塞住阿奇的嘴巴,早知道就不誠實回答他的問題了。

「我是真的關心你啊,怕你玩火燒到自己了好不。」

「她跟我一樣倔,的确是很難搞──死阿奇!別故意引我說話分散我的注意力然後趁虛而入!」田絲絲吼道。

突襲成功搶到分數,阿奇笑了笑,又說:「你不如說實話跟她說你不會去英國就好了啊,不然她真相信你會去英國,做那麽多事情,後來才發現自己徒勞無功,這很傷人啊。」

「實話我說過了,我說的實話她聽不進去,但我說的謊,她卻都相信。」田絲絲說來有夾帶無奈。

「讓人傷心是很糟糕的行為耶。」

「我也這麽覺得──臭阿奇,別又偷襲我!」田絲絲說罷,一腳踢向坐在旁邊的阿奇。

阿奇摸摸大腿,玩游戲打仗,可不能在現實中真打啊。半帶委屈繼續說:「這跟『屈機』取得勝利一樣惡劣。」

「她知道真相後一定恨死我了。」田絲絲笑說。

「是說,我想不通為什麽一定要讓她恨你,相親相愛不是很好嗎?我也想要個女朋友啊,想要都沒有呢。」

對于阿奇的提問,田絲絲思索了一下下,才道:「如果我說,她不恨我,我會活不下去呢?我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

「啊?聽不懂。」阿奇不解。

田絲絲笑起來,調侃道:「以你的智慧只分配在游戲方面來說,聽不懂是正常的。總之,這事我只說給你聽,敢外洩出去,你這裏全部的珍藏都會被毀喔。」

「大小姐,我哪敢爆你料,上次被你摔壞我的絕版紅白機和一整排的絕版游戲光盤,我還敢得罪你就真的不想在游戲圈混了。」這是活生生的威脅哇!阿奇想起上次的慘痛經歷,見過鬼怕黑了,他哪敢造次呢!

作者有話要說: 難得阿奇有那麽多戲份呢……

待小辣椒去英國之後, 會有個很大的轉折點, 這章其實暗埋一個危機……

再過一兩章吧, 二人的關系會變成另一種狀态, 到時候, 田絲絲也不怕面對小辣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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