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0章 乖,不鬧
周離榛還在想季厭剛剛往後退的那幾步,他往前一步,季厭就後退一步,越想越不舒服,手上就忘了收着勁兒。
下巴疼,疼得季厭眼眶瞬間紅了,鼻翼兩邊鼓動着,其實他只要一偏頭就能躲開周離榛掐他的手,但他沒動。
現在的疼是他該得的,是他活該。
疼痛讓他有了終于落回地面的實感,不再虛虛地飄在天上,他不停琢磨的命運跟明天,現在周離榛也給了他一個确切的答案,他騙了周離榛,周離榛并不打算放過他,又找上了門來。
只是他不明白周離榛說找他讨要承諾是什麽意思,他不是應該恨他嗎?只要一想到他,就會把那幾個月被欺騙的感情時間當成一種恥辱,甚至想要報複他嗎?
周離榛捏着季厭下巴的手指被一滴眼淚燙了下,瞬間就松了手,揉了揉季厭下巴:“哭什麽?”
他不問還好,他一問,季厭眼淚開了閘收不住,用袖子使勁兒蹭了蹭,蹭的鼻頭跟半張臉都紅了。
周離榛給季厭擦掉眼淚:“捏疼你了?”
肺裏缺氧,季厭很用力地呼吸,聲音也很用力:“不疼。”
周離榛一邊給季厭擦眼淚,一邊揉下巴,聲音也放柔了:“那不哭。”
不光季厭是懵的,周離榛現在也是懵的。
他已經兩天一夜沒睡過了,樂谷冬出院後休息了兩天,他就帶她回了國,提前讓陳岳斌幫忙找的護工,他們一到家,護工也到了。
周離榛安排好樂谷冬後立馬回了醫院,這段時間他在照顧樂谷冬,但給患者的治療沒有落下,治療安排交給了其他參與治療的醫生,周離榛每天都會跟他們開視頻會,每一次的治療細節都認真讨論,戴着耳機,隔空指導。
回醫院後自己對照病歷信息,重新做了一個階段性評估,加了一天一夜的班。
天亮了周離榛才合上電腦,早飯還沒吃樂谷冬的電話就打來了,她還不知道季厭的事兒,電話裏聊起季厭,說還挺想見見季厭的,等她腿好了之後就來看季厭。
周離榛也想見季厭了,正好周六,陽陽上小提琴課的時間,開車去了陳岳斌家,到了之後才知道季厭請假了,請假理由是去看音樂會。
周離榛一查樂團官網,發現一個月前就發了音樂會演出通知,在京市,第二天周末沒有治療安排,他買了張機票就來了京市。
季厭電話不接,周離榛沒有票進不去,只能在外面幹等着,轉頭去買包煙的功夫,回來就看見七哥捧着一大束花送給季厭,兩個人一起上了出租車。
周離榛叫季厭,風大他沒聽見,自己攔了輛出租車追上去,雪天之後的路不好開,中途司機跟丢了,等他再看見人,季厭跟七哥兩個人肩并肩進了酒店大門。
北風吹得周離榛又煩又躁,季厭開門認出他後的閃躲又燒了把大火,周離榛自認為自己的情緒管理一直很好,至少他很少會失控,這次實在壓不住心裏的火氣跟慌亂。
但在看到季厭偷偷把自己襯衫穿在毛衣裏面的那一刻,亂七八糟的情緒裏又多了心疼。
非常不合身的襯衫穿在裏面會很不舒服,他不認為季厭是不小心穿錯了。
所以季厭寧願穿一件破襯衫,也不敢見自己。
季厭肺裏憋悶的那口氣緩過來後,後背靠着牆,不擡頭看人。
桌上的花還豔着,周離榛一偏頭又看見了,怎麽看怎麽礙眼。
季厭雖然沒在看周離榛,但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餘光順着周離榛的視線也看了眼花,想到周離榛的那句“穿着我的襯衫,收別人的花”,下意識就解釋了一句。
“那是粉絲送的花,不是七哥送的,我跟他沒什麽。”
季厭一說完,周離榛身上的高壓感松了,季厭手揪着毛衣邊兒,擡頭盯着周離榛:“你想讓我怎麽還你?”
“你欠我的債太多了,一件件慢慢來,我還沒吃飯,先陪我出去吃飯。”
季厭指了指桌子上還沒拆的打包袋:“裏面都是吃的。”
“不吃,”周離榛聲調簡短又硬,“我要你陪我出去吃。”
季厭眨了眨濕漉漉的睫毛,過了一會兒才說:“……好。”
周離榛也不管季厭是怎麽想的,把自己行李箱拉到窗邊,跟季厭的行李箱放在一起,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眼,18樓的高度視野很開闊,快過年了,夜晚的燈火都帶着喜慶感。
季厭腦子裏還是空的,不知道現在要做什麽,周離榛往外走,他也穿好衣服跟在他屁股後邊往外走。
周離榛打開房門,他也跟着出了門,房卡都沒拿就要關門,還是周離榛用胳膊擋了下要合上的門,手臂一伸,往裏摸到牆壁的卡槽上把房卡抽走,揣進了自己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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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飯點兒,涮羊肉火鍋店裏人不多,兩個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窗裏窗外像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而窗裏世界的兩個人,還在摸索着彼此的世界規則。
聞到香味,季厭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餓了吧?晚飯是不是沒吃?”周離榛從筷子盒裏抽出一雙,先給了季厭。
季厭接過筷子說:“沒吃。”
“蘸料我幫你調?”
“不用,我自己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調好蘸料,回來銅鍋裏的湯也開了鍋。
季厭确實餓了,剛拿起筷子,周離榛往他碗裏夾了片涮好的羊肉:“多吃點兒。”
季厭夾着肉放進嘴裏慢慢嚼,一頓飯兩個人面對面,誰都沒再說話,季厭吃東西的速度趕不上周離榛給他夾菜的速度,銅鍋頂上冒着的白氣模糊了周離榛的臉。
模糊的東西總會給人一種錯覺,好像他們又回到了當初在安康醫院裏的時候。
吃完火鍋回到酒店,周離榛掏出房卡跟身份證登記了自己的入住信息,季厭一直站在離他半米遠的地方,下半張臉埋在圍巾裏,被頭發擋住的眼珠子滴溜溜往周離榛身上轉。
等周離榛登記完信息,兩個人一起進了電梯,季厭才後知後覺問:“你晚上,睡哪裏?”
“當然是睡你房間,”周離榛說得理所當然,“信息都登記好了,你房間的床夠大,睡兩個人綽綽有餘。”
這不是床夠不夠大能不能睡兩個人的問題,季厭支支吾吾了半天,又說出兩個字:“我們……”
“又不是沒睡過,你怕我?”電梯門開了,周離榛沒出去,偏頭盯着季厭看,壓迫感十足。
季厭避開周離榛帶火星的眼睛,先擡腿走出電梯。
周離榛緊跟在季厭身後,壓着聲音說:“第二件要還的債,晚上陪我睡覺。”
季厭被“睡覺”兩個字絆得順了拐,調整了好幾步才找回正确的走路節奏。
之前為了離開精神病院,他主動勾引周離榛,一點點靠近,一點點試探,眼神交流,肢體接觸,再到接吻,上床……
每一步都有自己計劃,每一步都在心裏預演了很多遍,可現在不一樣,他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做。
季厭進門後就一直站在床邊,看着周離榛自己忙活。
周離榛打開行李箱,找出晚上要換洗的衣服,掏出大衣口袋裏的煙盒跟打火機,想放進抽屜裏時發現了裏面的藥,他一看瓶子跟藥名就知道是什麽藥。
季厭想去拿都來不及,周離榛握着藥瓶扭頭問他:“這是你吃的?”
“不……”季厭想否認,他不想讓周離榛以為自己的精神病沒好,但還是承認了,“是抗焦慮的藥,幫助睡眠的。”
“在哪個醫院看的?”
季厭說了醫院的名字。
“哪個醫生看的?”
季厭又說了醫生的名字。
“是不是睡不好?”
“嗯。”
“不吃藥,一點兒都睡不着嗎?”
季厭沒說話,他也說不出口,他之前只能靠穿着周離榛的襯衫或者外套,聞着那個味道才能睡着,後來襯衫外套不管用了,所以不得不吃藥了。
“黑眼圈這麽嚴重,一看就是沒睡好。”
季厭回望了周離榛一眼:“你黑眼圈也很重。”
周離榛擰開藥瓶蓋子,往裏看了看,只剩下個底兒了,看起來季厭沒少吃。
“除了睡不着,還有沒有別的不舒服的地方?”
有,心髒總疼,這句季厭在心裏說的。
季厭不說,周離榛也沒再一直問,反正今晚之後他不會讓季厭一個人,以後再慢慢觀察。
周離榛拿着衣服說要洗澡的時候,門鈴響了。
這次季厭先從貓眼裏看了看,外面是寧子瑜跟晁南。
他回頭看看周離榛,周離榛沒去浴室,岔着兩條長腿坐在沙發上,手指撐着太陽穴在看他,床沿上還放着他要換洗的睡衣睡褲,最上面的是內褲。
此刻這個門裏門外的情景,季厭一時解釋不清,只能假裝自己睡了,硬着頭皮不開門。
寧子瑜又給季厭打了個電話,季厭等了一會兒才接,捏了捏脖子壓低聲音,用像剛睡醒的聲音說話。
“子瑜啊,你們聚餐結束了?”
“你睡了?”寧子瑜一聽這聲音,以為季厭是被電話吵醒的。
季厭又看了周離榛一眼:“嗯,我睡着了。”
“睡着了我們就不進去了,就是來看看你,我們沒什麽事兒。”
“好,你們也早點兒休息。”
電話一挂,季厭松了口氣,但一口氣還沒徹底松到底,周離榛的壓迫性問題又來了。
“怕讓朋友知道你房間裏有人?”
季厭耷拉着腦袋,把手機扔在床上,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背對着周離榛,徹底不回答了。
周離榛嘆了口氣,不強迫季厭回答,拿着衣服進浴室洗澡。
季厭一直呆呆地坐在床邊,跟個犯錯之後不知道怎麽彌補的小孩兒一樣。
好在周離榛說的睡覺,真的就只是單純的睡覺,季厭發現周離榛好像真的很累很累,手臂箍着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脖子上。
“一天一夜沒睡了,困。”周離榛貼着季厭肩膀嘟囔。
“那你快睡。”季厭手腳規規矩矩,面朝上,直挺挺平躺在床上,動都不動一下。
“別想趁着我睡着再跑,你跑到哪裏我都能把你抓回來。”周離榛聲音已經不清楚了,還是警告了一句。
“不跑了。”季厭眨眨眼。
等了幾分鐘,周離榛不再說話,季厭眼珠轉了轉。
走廊牆壁夜燈條亮着,房間裏不是暗得什麽都看不清,兩個人離得太近,季厭視線裏周離榛鼻梁中間那一點點凸起的骨頭有了好幾層重影,他忍住想伸手摸摸的沖動。
季厭一直睜着眼,周離榛身上的味道直往他鼻子裏卷,很快就滿到膨脹的地步。
周離榛呼吸平穩,季厭為了确認是現實還是在做夢,手一點點往旁邊摸了摸,第一下摸到了周離榛的手背,是熱乎的。
季厭手指剛一碰到周離榛就縮了回來,那一下觸碰太短,季厭又伸過去摸了一把,這次摸到了周離榛圈着他腰的手臂,停的時間長,周離榛手臂肌肉觸感緊致又明顯。
反反複複好幾次,在季厭又一次伸出手後,被周離榛一下子反攥住了手指。
“別亂動……”周離榛鼻子貼着季厭耳朵,熱氣往他耳道裏鑽。
周離榛聲音很壓抑,季厭明顯感覺到了他的身體反應,有一點觸感很集中。
周離榛手臂摟緊了季厭,鼻子還在季厭耳垂上拱了拱:“乖,不鬧,讓我好好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