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在出發上京前,江肆把幸城交到了蘇洵和藍韶的手上,蘇洵為靖國超一品武平王,其能力威望無人敢質疑,只是過于魯莽,有藍韶在一旁輔助最好,便在她走後的第二日,由蘇洵宣旨晉為易安侯,兩人共同監國。
至于葉婵,則是率領僞裝了的先鋒軍開路。
隊伍浩浩蕩蕩,守衛的人也都是精衛營的暗衛。
從西陲回到幸城後,江肆便命令烏泰秘密訓練原本精衛營的人,是為了此處去上京,也是為了日後的長遠計劃。
而在馬車上的江肆倒是十分悠閑,她與藍钰乘坐一輛馬車,細細的品着藍钰煮的茶。
她喜歡雲霧,色綠香濃這個時節品最佳。
只是藍钰的茶藝要遜色些。
半響,江肆放下茶杯,藍钰的手也停了下來,淺笑問她:“不喜?”
“嗯…”江肆也不裝模作樣,實話實說。
藍钰也學她:“那便不煮了,反正我也不喜,不過是消磨時間。”
她坐在窗邊,打開帏簾感慨道:“去上京的路,可真遠呢。”
“才過五日,你就嫌遠了?去上京的路,按照這個進度下去,怕是還要一個月呢。”江肆也看向窗外,只是沒想到本該在她後面的馬車,稍微快了些,阿梧的半張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還揚着燦爛的笑容。
江肆一怔,緩緩的收回了視線。
那日在宮宴上,是慕挽辭說的,阿梧由她帶在身邊。
她沒應下,也沒拒絕。
不過出發之後,這句話卻像是沒說過,阿梧沒往她跟前湊,江肆自然也不會主動過去。
只是一路前行,哪能有不碰面的呢?
有好幾次,她都在無意當中看到阿梧對她這般笑,說不動容。
那是假的。
進入中原後,天氣愈發炎熱,冰鑒裏面用的極快,不得不停下補給,而這一行帶來的東西也用的差不多了,采買需要耽擱一兩日,一行人便包下兩間客棧住下。
終日與藍钰在同一馬車,江肆與她早就無話可說,這次特意與她分開,兩人在不同的客棧裏。
江肆所住自然是上房。
怎麽安排慕挽辭的,她不清楚,交給了藍钰,只言明了她需要安靜。
可沐浴過後,卻被吵到了。
聲音類似少女,又十分激動。
“久聞殿下棋藝,不知今日可否有幸對弈一番?”
慕挽辭棋藝,茶藝俱佳,當年在南岳城時,南宮骁便以茶接近慕挽辭。
如今…
南涼宜王,以棋藝接近。
雖然時過境遷,可江肆的心開始起了一絲漣漪。
這聲音聽的她煩躁,便起身穿好了衣服,準備出去逛逛。
客棧三層,她住在頂層,一推開門便看到了站姿挺拔的宜王,南宮瑤。
她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順着臺階走下去。
南宮瑤倒是锲而不舍:“殿下,瑤…少時見殿下棋藝便念念不忘…”
這般單字的稱呼,讓江肆的臉色沉了下來。
與她見面時,南宮瑤向來以小王自稱,倒是從沒如此過,所以這會兒她能想起來的人,是南宮媗。
當時南宮媗這般對她時,便隐隐覺得不适,卻沒想南涼人各個都是如此。
等她從三樓下來時,慕挽辭的門口已經沒人了。
門大開着,她聽到了南宮瑤與慕挽辭小聲交談,不過沒看過去,而是頭也不回的繼續下樓。
自然,也就沒看到慕挽辭擡眼看她。
“殿下,您執黑子吧。”已經被她推過去的黑子,又被南宮瑤給推到了面前,慕挽辭沒接受而是淡笑說道:“宜王殿下身份尊貴,豈是我這種亡國公主可比?”
“可殿下之尊貴,并非是越國長公主的身份,我還記得,那年不過七歲,南涼與越國往來還親厚時,殿下成年禮,父皇命我與王叔一同送賀禮,殿下棋藝非凡,廖大夫本就是讓我欽佩之人,殿下卻不費吹灰之力便贏了他…”
“宜王殿下說笑了,那時你年歲還小,或許只記得結果,過程中我亦是十分艱難的,最後也只是僥幸。”
南宮瑤不願聽她說此話,急的臉色有些發紅,大聲說着:“可廖大夫乃南涼大儒,殿下能贏,自然還是足以讓瑤敬佩!”
慕挽辭淺淺一笑,笑南宮瑤還是有些小孩子心性,也笑自己誤會了她宮宴時灼熱的眼神。
“那些都是過往,宜王殿下…先請。”
南宮瑤也意識到自己情緒過于激動,而且天色不早了,若是再繼續下去,怕是一盤棋都下不完。
她也确實如自己表現出來的樣子,十分喜愛圍棋,下了許久後便是一副心無旁骛的樣子,只想贏下。
反倒是慕挽辭,一直沒辦法聚精會神,但她的棋藝卻也高出南宮瑤不止一星半點,幾次都給她留了活口,也讓她越發的不平靜。
手指無意識的輕點着桌面。
好幾次了,慕挽辭注意到她這動作好幾次了。
再次落下白子時,慕挽辭視作無意的問起:“聽聞,前南涼王封地,已經盡數在宜王手中,可是真的?”
“大部分是,不過南岳城卻歸屬靖國。”
“只此一城?”慕挽辭面露驚訝,又小心的問:“那往來商貿,豈不是麻煩了許多?”
心思都在棋局上的南宮瑤沒聽出她語氣的變化,十分自然的回答:“那倒不會,因為早已搬空了城中之物,人群也驅散了。”
福城此地,與名字極為貼合,就連商戶門口都是挂着一個大大的福子,幾乎整座城的人都信奉神明,多數的人也是慈眉善目。
從前去往上京的時候,江肆還從未在福城落腳,都只是路過,今日一逛倒是覺得十分有趣。
可逛着逛着,江肆看到那一張張帶着笑容的面孔,竟然讓她想起了許久未想起的前世過往,越發覺得自己活的不如從前肆意了。
早九晚五,為生存忙忙碌碌,除非意外和傷痛,不會有性命之憂的日子。
究竟是何時,她開始在面對如今這些習以為常的呢?
“大姐姐,你吃蜜餞嗎?”
突然一道稚嫩的女聲的聲音在江肆的耳邊傳來,她轉頭看過去,是個八九歲的女孩,紮着兩個小辮子,盯着一臉燦爛的笑容。
倒是十分像前幾日在馬車上對着她笑的阿梧。
小孩子,本就該是童真的。
而且十分有感染力。
江肆幾乎沒猶豫,就從錢袋裏面拿出錢來,把攤位上的蜜餞都買了下來。
不過沒想到的是,卻招到了小女孩的拒絕。
“大姐姐,我家的蜜餞要賣到申時,所以不能全部都賣給你。”
“那…”
“大姐姐,我只是看你不開心,所以想送你一顆蜜餞。”
小女孩說着便随手包起來一些,送到了江肆的面前,她十分愛笑,甜甜的說着:“大姐姐,不知道你喜歡哪些,所以種類很多。”
“你快嘗嘗。”見江肆不伸手,小女孩催促着,又把蜜餞都塞進了她的手裏。
江肆還在想着小女孩說的不開心,就被塞了滿滿一手心。
不拿錢不合适,便又問她:“若是都這般,你還做什麽生意?”也不等小女孩回答,便要把錢袋放在攤位上,小女孩卻是急的走了出來。
隔着攤位時,江肆只看到小女孩個子不高,卻沒想到她是跛着腿的,一瘸一拐的朝她走來,硬要把錢還給她,語氣焦急:“大姐姐,不能收錢的。”
“我阿母說過,蜜餞甜到心坎裏,才能讓不開心的人感受到幸福。”
“可你不收錢,我過意不去,也不會開心啊。”江肆順着她的理解回答,卻不想小女孩皺眉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
只以為說服了,江肆便要繼續走,卻又被小女孩扯住衣袖。
“那…大姐姐跟我一道賣蜜餞吧,我阿母今日外出了,只有我一人在,也忙不過來。”
小女孩的聲音脆生生的,帶着童真和期待。
明明沒說出什麽特別的話,卻也真的讓她心裏暖烘烘的,江肆學着她語氣回應:“好~”
大街上人來人往,江肆一聲華服十分惹眼,她便把外袍褪下,随意找了一件小女孩阿母穿過的外袍套在身上。
小半日過去,江肆逐漸熟練,學着和小女孩一樣吆喝,過的十分快。
收攤時,小女孩問江肆的名字:“大姐姐,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江肆不願欺騙,也不想隐瞞,張開就說:“我叫江肆。”
“江…四?”小女孩伸手比劃了一個四,惹的江肆發笑,特意沒指正她。
因為這名字,倒是熟悉又陌生。
從前,還真的就會有人這樣故意喊錯她的名字,本是不喜的,可叫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我叫如月,戚如月。”戚如月認認真真的說着自己的名字,然後又小聲嘟囔了一遍江肆的,笑着喊她:“四姐,那我以後就這樣喊你好不好?”
被這樣叫着,江肆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戚如月。
方才應該她是看錯了,現在再看,這孩子最多八歲。
她前世活了二十二年,如今在這裏雖然小了一歲,但也有二十七了,簡直差了一輩人出來。
“應該不行…我和你阿母的年紀都應該差不多了。”
“那…要叫姨母嗎?”
“四…姨母?好奇怪啊。”
“算了,你就叫我名字好了,我也這麽叫你,也算是…忘年交?”
玩笑嬉鬧,江肆并不是不會,只是許多年沒有過這般時候,都快讓她忘記該怎麽開了。
從前藍韶性子沒那麽沉悶的時候,倒是還能說幾句,可這幾年,壓根就開不了一點。
“好,忘年交。”
“回頭我要告訴阿母,讓阿母總是嫌棄我長不大…”
戚如月又開始低頭收攤,小嘴也不停的嘟嘟囔囔,說起阿母的時候她笑容更大,江肆也被她感染了,跟着她笑。
不過視線放到她腳上的時候,笑容卻凝固下來,小心的問她:“如月,你的腿…”
“前幾日我非要跟阿母一起摘果子,摔傷了。”
“耽擱了幾天的工,所以阿母今日才一日未來去摘果子了。”
“摔傷啊,那就好。”江肆小聲感慨了一句,戚如月沒聽的清楚,便問:“四姐,你在說什麽?”
“沒什麽…”
“快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江肆打斷了她的話,幫她把攤位收拾好,一起往小胡同裏走去。
難道遇到這般有趣的小孩,還有這放松的時刻,江肆竟然有些不願意回到客棧去。
可這路也沒多長,七拐八拐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戚如月就到家了。
江肆沒再往前走,站在門口的地方就與她分別了,不過卻留下了一個玉佩,放到她的手心裏:“保存好,将來若是有機會去幸城,把這個交給巡查都尉,便能找到我。”
戚如月懵懵懂懂的點頭:“好,那…再見了。”
“再見。”江肆朝她揮手,直到人走進院子裏面才轉身回客棧。
進去後,她直奔三樓,腳步輕快,渾身都散着尋常沒有的惬意,嘴裏還不知覺的哼着歌。
可快到進房間的時候,卻閉了嘴。
小小的一團正縮在她的門口,似乎是聽到她的腳步聲了,回頭望向她。
大眼睛撲閃,像她又不完全像,沒那麽鋒利,軟軟乎乎的垂着眼尾。
江肆很清楚,她心裏有一塊什麽地方被觸碰到了。
或許與戚如月的這一下午太過愉快,她心裏的防線此刻很低,也配合着阿梧的聲音,軟了下來問她:“你怎麽會自己一個人在這裏?”
這一問,卻是把阿梧問的臉紅撲撲的,攥着手指回答她:“想…想找阿母玩。”
來了,蟲晚點抓~!~